书城文学爱如空气
7579500000009

第9章 儿时的伙伴

三燕打电话来了,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

那天下午,阳光灿烂,我正在窗前欣赏街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打电话的人首先向我表示了问候,然后自报家门。接完电话后,我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晚饭的时候,他又打来电话,说了他小名——三燕。哦,这时我才如梦初醒。三燕,我心中的小燕子,儿时的好伙伴。多么亲切的问候,多么浓烈的乡音。二十九年了,他居然还在惦念着我,还在到处打听着我,还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在那个隔着万水千山的故乡专门打电话给我,这是多么令人惊奇、高兴、难忘的事。

二十九年,在人生的长河里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时间。我原以为,这一辈子我们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没有想到,三燕在几十年后的今天还能找到我,还能反复地打电话给我。可以想象,他是费了多大的心思,费了多少周折啊!那一刻,我从心底向他发出真诚的问候:远方的三燕,儿时的好伙伴,几十年来,人世沧桑,你还好吗?你的家庭还好吗?你在做什么工作?你还是儿时的那个三燕吗?你生活、工作得可好?你是一直都在想着我的吗?请你快快告诉我,快快告诉我!

我和三燕的认识是从小学开始的。那时我八岁,他七岁。他在他们家排行老三,所以,他母亲给他起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三燕。他大哥叫燕子,二哥叫小燕,他叫三燕。大概是他母亲希望他们哥几个都能像南方的燕子一样,在故乡的原野上自由自在地飞翔吧。

三燕的母亲略识些字,在当时的农村妇女中,算是识文嚼字的文化人。记得有次在大队所在地——郭家庄的大场上跳“忠”字舞、开批斗会的时候,几个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将一个戴了“帽子”的“四类分子”押到麦场中央,叫村民们揭发批斗,麻木的人们谁也不把这样的批斗当真,难得借机休息休息,看看热闹。就在会场秩序混乱,几近失控的时候,三燕的母亲突然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她用正在纳着的鞋底拍了拍身上的土,指着她们同村的一个成分不好的四类分子进行慷慨激昂地批判,指责他某天中午在为生产队耕地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在地头偷懒休息,还将生产队的柴火私自拿回家取暖。她的大胆发言,在那个一千多人的大会上犹如扔出了一枚重磅炸弹,霎时间镇住了嘈杂的人群,人们用异常惊讶的目光注视着三燕母亲的勇敢行为。在那个妇女地位很低,出头露面机会极少的偏僻小山村,她的这种行为格外引人注目。三燕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成长的。他母亲的“英雄”行为和他生活的环境并没有影响和妨碍我们的友谊。我们的友谊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直至小学毕业。小学毕业后,他到赵家楼初中部上学,我在县第三中学就读。一九七六年他家农转非,从李家咀搬至西峰定居。从那时起,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再也没有联系过。二十九年来,我们都在各自的天地里,为各自的生计而奔波忙碌。但是,人的记忆中最珍贵的东西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有的时候,时间越久,记忆反而会愈加清晰,愈加珍贵。

与三燕的通话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那时,天真烂漫的我们同在村学读书、学习,参加学校组织的数不清的夏收秋收。那些有意思的场景如同电影一样经常在我的眼前闪过。上小学的时候,文化大革命还没有结束,学校里除了正常的学习之外,还经常参加由大队“革委会”安排的助民劳动。那时候,全大队共有十个生产队,除了我们东西坳两个队极少叫学生劳动外,其余的生产队,我们这些小学生几乎都去过。尤其像小坳、赵家咀、李家咀、杨圪崂、王村、古坪、老庄等村子都去过。在劳动的时候,我们和大人们一样干同样重的体力活。在太阳底下,我们这些“红小兵”们挥汗如雨,收割麦子、谷子、糜子、包谷。我和三燕从小营养不良,身体单薄,劳动一两天还能坚持,时间长了就头昏眼花,双腿打战。坚持不住的时候,俩人便自作聪明,趁老师和同学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找块清凉的地方休息,吃既甘甜又解渴的青包谷秆。农村的孩子没有更多的吃食,吃荆棘野果也是一种享受。每次劳动结束后,生产队队长就会将我们分成若干小组,挨家挨户去吃“派饭”,有时候两三天也不回家。

晚上喝完汤后,几个同学一块挤在房东家的大土炕上休息。这是我们一天中最惬意、最自由、最快乐的时光。这时候,老师、校长都被安排在队干部家食宿喝酒,我们这些孩子在没有老师、家长管束的情况下,野性大发,尽情地放松疲劳的心身,在一起唧唧喳喳地说笑,打闹、玩乐,往日宁静的小山村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沸腾了。

山月不知心里事。夜深了,天幕深邃,繁星闪烁,凉风习习。有的同学酣然入睡,有的听房东讲孤魂鬼怪的离奇故事。偶尔,有几只夜游的鸟儿怪叫着,扑棱着翅膀从一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之后,一切便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啊,难忘的童年,难忘的劳动生活,难忘的小伙伴们,何时何地,我这个在外漂泊的游子才能回到故乡的怀抱,回到你们中间,重温儿时的快乐时光。

除了劳动外,我们还有一项任务,就是课余时间排练节目,参加学校宣传队的演出。那时候,三燕的个头虽小,但人长得虎头虎脑、标致精干,一对眼睛明亮有神。每次大合唱,老师都选他当指挥。这对每个小同学们来讲,都是令人羡慕和荣耀的事情。三燕受领任务后,神情严肃,一丝不苟,好像自己就是真的指挥一样,像模像样地朝队前一站,两手呈八字形,指挥同学们唱歌。参加演出的有忠锁叔、爱爱、喜鹊、小云、三狗、占的等。这些演出多数都在寒假或暑假进行排练。每排一台节目,都要给乡亲们演一次。在那个物质和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年月里,乡亲们偶尔能看上一两次这样的节目也算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这些小队员除了编排一些小打小闹的节目外,还与大队组织的宣传队排练了大型秦腔《红灯记》,我们作为递台词、打杂和跑龙套的群众演员,在公社的大戏台上足足地过了一次戏癒。

三燕相对于其他同伴而言,生活条件比较好。他父亲在外工作,母亲操持家务。那时候,他常常穿一件雪白的衬衫,令同学们非常羡慕。二十九年过去了,二十九年弹指一挥间。想不到,二十九年之后,我们还能互通电话,还能牵挂着对方。虽然我们已由顽皮的孩童进人中年,但儿时的记忆常在,友谊常在。那些流逝的岁月连同美好的记忆永远珍藏在我的心底。

三燕,愿你童心不泯,生活幸福,愿我们的友谊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