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啥?”郭云抽足了老旱烟,把烟锅儿装进羊皮做的烟袋里,仔细地用錾在烟袋口的细皮绳捆扎住烟袋口,笑眯眯地开张学武的玩笑,“想媳妇了吗?看你这副嘴脸,好像是在害相思病呢?”
说到媳妇,张学武的粉脸一下子红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浮上了他的脑海。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女知青们的房东赵婶的姑娘赵楠。那是一个长着一双大眼睛,穿着红花棉袄的农村姑娘。张学武说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赵楠,他只是觉得他越来越喜欢赵楠了。因为喜欢这个姑娘,所以只要一有闲暇的时间,他就会不自觉地想念这个姑娘,并且时不时地还会产生出一种不可告人的想法。那是一种非常卑鄙的想法,他想让赵楠做他的女人,他还想跟赵楠睡觉!这一刻,因为郭云的这个玩笑,张学武突然产生了对赵楠的无限思念。
他红了脸,以为郭云已经知道了他内心深处的妄想。
张学武没有回答郭云的话,苦笑了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郭云装好旱烟袋,准备要继续干活了,所以要跟张学武开玩笑,只是为了给张学武鼓劲。
张学武非常了解这个勤劳朴实的民兵连长,他对集体事业的热情,就像一盆火红的炉火,永远散发着迷人的魅力,正是因为有了他,知青们的思想,才能在这最艰难的时候保持得那样稳定。
张学武还在想念赵楠。在他的脑海里,赵楠正甜甜地笑着,嘴角边暗含着淡淡的羞涩。张学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上了这个农村姑娘,也不知道这个农村姑娘用什么东西吸引了自己,反正感觉到,在他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对这个农村姑娘的浓浓的爱恋之情,而且这种爱恋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加强烈了。
这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感情,这感情促使他经常自觉和不自觉地去亲近赵楠,讨好赵楠,并且希望着赵楠能够很愉快地接受自己的亲近和讨好。但是,很令他失望,赵楠似乎并不明白他的心思,对待他,也跟对待其他的知青一样,既不过于亲近,也不过于疏远,总是保持着那种不冷也不热的态度,倒是对她的同学刘涛,却表现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很多时候,只要刘涛出现,赵楠就会变得活泼起来,嬉笑打闹,嗔怪责骂,毫不掩饰,模样竟如亲兄妹一般。这使张学武非常气恼和嫉妒——
“凭什么?为什么对刘涛那样友好,而对我却冷若冰霜?”张学武有些愤愤不平。
但是,不管张学武气恼也好,嫉妒也好,赵楠却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对张学武的“伤心欲绝”一概视而不见,表现得满不在乎。张学武有些失望,可是又不相信赵楠会这样无情,因为,他分明能够感到赵楠对他的喜爱,这种喜爱,深深地掩藏在她的表面上听上去好像是一句很不经意的话语中,掩藏在她的一个飞快的眼神里,或者却是一件小小的玩物里,那都是极平常而又极随意的,在旁人看来,丝毫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就在这样的一句话里,一个眼神里,一件小玩意中,却确实深藏着赵楠对于张学武的爱恋深情!张学武能够分明地感受到这份感情,她明白无误地传达给张学武这样一个信息,那就是“我爱你”!
张学武懂得赵楠的意思,只有他懂得赵楠传达给他的这个意思。每当这时,他的心就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激动得简直想要从腔子里蹦跳出来了。在这种时候,张学武被爱的袭击搞得浑身战栗,搞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他被快乐和痛苦折磨着,狠狠地想:这个可恶的赵楠,你可真够“坏”的!
张学武快活得快要发疯了,他恨不得马上就跟赵楠结婚,并且马上就想干她!但是,这时候赵楠却忽然又一次不再理睬他了,并且让他的狂喜没有了一点理由,甚至使他想到,他的满腔欢喜,只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
张学武的希望陷入了破灭,他不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是赵楠根本就不爱他。他再也不敢对赵楠有什么想法,悄悄地将自己的爱深埋在内心世界的最隐蔽处,等待着让它生根发芽——女人的心是很细腻,很敏感的,谁知道她们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如果因为无知而贸然侵犯了她们的这个禁地,那可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张学武不敢在这里犯错误。
然而,赵楠毕竟还只是一个学生,她绝对不是情场老手,她的这些做法,只是农村姑娘们天生就具有的“本能”。赵楠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她只是比其他姑娘更懂事一些——农村的姑娘出嫁的早,长到十七八岁,就要到婆家去操持家务,如果十四五岁还不懂男女间的事体,那就十分丢人了。赵楠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对于男女间的事体应该是懂了一些的,所以,如何处理男女间的关系,她可能比张学武要更加成熟一些。只是苦了张学武,因为不懂赵楠的心思,可让他在感情的事情上吃够了苦头。
张学武对赵楠又是喜爱,又是气恨,但是却对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最后,只落得在人背后偷偷地想念的结果。他最终弄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农村姑娘如此着迷。现在,他知道赵楠也在沙漠里干活,他希望在劳动的时候碰到他心爱的姑娘。他想过了,如果有幸能够碰到她,他一定要当面向赵楠表明自己对她的爱情,他还要把早就准备好了的最珍贵的礼物亲手送给她,并以此作为定亲的信物,要像当年年轻的罗密欧向漂亮的朱丽叶求婚时的情形那样,向他心爱的赵楠姑娘郑重求婚!
想到赵楠,张学武的心中一阵温暖,那个可爱的农村姑娘,就像一只熟透了苹果,对张学武充满了诱惑,逗引得张学武每每心不在焉。
张学武躺在有些冰凉的沙坡上,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望着远处连绵的沙丘想着心事。突然,他被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仿佛就在眼前,但的确是在大漠深处天地相接的地方,一座雄伟的蓝色城池,仿佛梦境似的出现在了张学武的眼前。蓝色的城池掩映在薄薄的浅浅的蓝色云雾之中,张学武可以很清晰地看得到城池中高低错落的亭台轩榭、树木花丛,也可以看得到交错相连宽敞笔直的街道里往来奔波的车马船帆、绰绰人影,还可以看得到临街矗立的雕楼上,花窗洞开,有闲适的雅士淑女相向对弈、坐饮品茗、赏花弄鸟……
“啊呀,郭连长,快看呀,好壮美的一座城池,竟不知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去处!”张学武从沙坡上一骨碌爬起来,兴奋地高叫起来,仿佛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要郭云赶快观看。
“没什么奇怪的,是鬼城的影子……就是沙洲城的鬼影。”郭云早就看见了这个景观,只是觉得这很正常,不值得大惊小怪。
“沙洲城?为什么叫鬼城?”张学武兴奋极了,他生平没见过这样的壮美奇观,好奇地追问这一景观的根底。
“就是被风沙掩埋掉的一个古时候的城市的鬼影,它含冤被埋,心有不甘,便时时显现出来,向人们诉说自己的冤屈……那是一个很伤心的故事,等以后有机会,给你细心讲讲。”
“鬼影?大白天的,也能见到鬼影?”
“也不全是鬼影……那沙洲城现在还在黄沙下边呢,天气好的时候,它的影子就出现了,也就是书上说的海市蜃楼吧,我也说不清楚。你们有学问的人,应该比我们知道的更多。经常出现,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就像下过雨之后有可能会出现彩虹那样,只是它的影子是蓝色的……”
面对这样景观,郭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原来,他对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而且他还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景观。
“鬼城……蜃楼……蓝色的……”
张学武喃喃自语,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
太阳越升越高,蓝色的蜃楼影子不声不响地消失在了大漠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