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诗词丛谈(马乃骝诗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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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诗词底蕴谈(14)

“桥南桥北水晶嵌,春色阑干乱入。绀堕山眉螺子影,红来花胜女郎衫。”

钳监

绘声绘色,写出一片夜秉灯烛的凿冰景象。

这些冰块大多任其自然形态,“颓兀倾歌,奇丑任性。”又到村中友人家寻求到古怪的树根,略加雕凿做成冰灯座,树根盆巢内注少许水,再放上冰灯,粘合一起很牢固。于是冰灯制成:

“银海迷离天水光,广寒宫殿半明妆。玉壶一点琅王干泪,滴断人间烟火肠。”

五十余块冰制成的冰灯,先选出一部分陈列在先生的冷云斋中,其余冰灯便散放于天井中。正当元宵之夜,竟出现这样的奇境:“深色白来莹涵,窗纸森森送翠响,轻净疑雪。披衣问之,正月与吾冰斗光耳……”

怎样“斗光”?有诗曰:

“石水骄春寒,紫夜玉光发。霜魄黏银湾,冷映流云滑。结璘妒光怪,星箔高搴揭。漉漉五夫人,羽袖争摩。琼林度素魂,相涵无樾。长天启盐笑,桂烟散香香孛。”

看似句句写月光,实乃写月光映入冰灯之光,是人间天上,春到人间。这里有“玉光发”的光洁美,有月傍银河“流云滑”的流动美,有月妒冰灯高揭星帘羞难掩之美,更有月神挥舞羽袖、光满林樾的美,还仿佛听到月神的艳笑,闻到月宫散发出的桂香。

傅公一连写了数首冰灯诗,其兄认为还不够尽兴,又促他作了一篇《冰灯赋》,痛快淋漓地抒写了对冰灯的赞美之情。

最后又得一块高八尺、广厚相称的大冰块,以青石槽托之,十余人以绳索拽扶立起,奇似玉碑,在灯光辉映下,“灯影焕霍,文理阴阳,隐有奇字在焉。”

不只个人欣赏,还请众友来同享此乐。设“寒冰筵”,赋诗行令,顿觉如“服玄冰丸”一样,“觉无烦热气也”。

傅公制冰灯,赏冰灯,咏冰灯,自有其独特的审美观。其兄在诗序中介绍说:“弟生有寒骨,于世热闹事无问。”又说,“热客有见”傅公冰灯诗的,“读不数行,当毛发起也。”这就是说傅公厌恶人间趋炎附势的世风,要以清寒自处,要以冰清玉洁自守。他在诗中也说要断绝“烟火肠”,学山僧“观空眼”,学廉士“饮水心”,要远离“绿舞红歌”,要以酒祭“清魂”“光照古人”“不愧前贤雪月贫”。

三百年了,元宵夜我乘车过汾河大桥,眺望两岸的电灯光在河中闪烁。冰呢?冰块呢?冰灯呢?傅公的冰筵呢……

§§§第37节白居易的恋爱观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写过大量反映妇女生活的诗篇,其中谈到恋爱的诗至今读来仍觉有益。

《新乐府·井底引银瓶》就是一首著名的恋爱诗。诗人以倒叙手法,先写爱情的破裂:“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与君别。”

接着回忆恋爱前姑娘时的生活:

“忆昔在家为女时,人言举动有殊姿。婵娟两鬓秋蝉翼,婉转双蛾远山色。笑随女伴后园中,此时与君未相识。”

无忧无虑,天真烂漫,整天与女伴嬉戏,没有接触过男人。可是,一天一位男青年突然闯入她的生活,立即燃起恋爱的火花:

“妾弄青梅骑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于是山盟海誓,结成婚配:

“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鬓逐君去。”

一片痴情,轻信诺言,结果为封建婚姻制所不准:

“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频有言。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萍蘩。终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门无去处。”

离开男家,去处无着,只因“奔是妾”不为社会所容,形成悲剧:

“岂无父母在高堂,亦有妾情满故乡。潜来更不通消息,今日悲羞归不得。”

最后认识到: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这首诗没有过多地责备男青年背负爱情,只在规劝女青年:

“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这是一场教训:“将身轻许人”,必误“百年身”。

诗人对男青年虽未直斥,但字里行间也已露出谴责,想当初一见“断肠”,又指松柏为心,矢志不喻,可是而今女人诉苦“出门无去处”,和他分别时,他有什么表示呢?松柏的坚贞哪里去了?“银瓶欲上丝绳绝”,“玉簪欲成中央折”,断了,折了,责任当然在男人的恩绝义断,情迁志移。诗人在另一首《太行路》中对中途变心的男人更作了严厉的批判嘲讽:

“太行之路能摧车,若比君心是坦途;巫峡之水能覆舟,若比君心是安流。君心好恶苦不常,好生毛羽恶生疮。与君结发未五载,岂期牛女为参商。古称色衰相弃背,当时美人犹怨悔。何况如今鸾镜中,妾颜未改君心改。为君熏衣裳,君闻兰麝不馨香;为君盛容饰,君看珠翠无颜色……”

这首诗虽说是“借夫妇以讽君道之不终”,但是,也可看出诗人对当时封建婚姻制度的控诉,对女人可以朝亲暮弃、好恶不常是使诗人顿为愤慨的。所以他竟自慨叹道:“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男人为什么这样坏呢?诗的末尾说:

“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情反复间。”

“人情反复”,是有社会根源的,当时社会“尚沿袭北朝以来重门第婚姻之旧风”,青年仕子为了攀高结贵,往往喜新弃旧,借婚姻而升迁。白居易的好友元稹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元稹二十二岁在蒲州遇到一贫家女子双文,如“梦入深洞中,果遂平生趣”。可是不久遇到“正全盛”的韦门小姐,便攀附成姻,弃了双文。元稹对这种负情负义的行为毫不自疚,反而认为是“一梦何足云”!他们恋爱观是:“矧桃李之当春,竟众人而攀折。我自顾悠悠而若云,又安能保君之如雪?”完全以玩弄女人为理所当然的事,自己为了青云直上,不顾前欢的如雪之情操毁于一旦。白居易对元稹曾有诗以佛理和答规劝过。在新乐府则把此事典型化,给以嘲讽鞭挞。

他对喜新厌旧的男人是这样鄙弃,对不讲爱情结合专给权贵续新的女人也进行忠告:

“新人新人听我语,洛阳无限红楼女。但愿将军重立功,更有新人胜于汝!”(《母别子》)

白居易对受男子欺骗玩弄以至抛弃的妇女十分同情,而对贫女尤为同情。他在《议婚》中把贫女与富女对比:

“天下无正声,悦耳即为娱;人间无正色,悦目即为姝。颜色非相远,贫富则有殊:贫为时所弃,富为时所趋。红楼富家女,舍缕潇罗襦,见人不敛手,娇痴三八初。母兄未开口,已嫁不须臾。绿窗贫家女,寂寞二十余,荆钗不直钱,衣上无珍珠。几迥人欲聘,临日又踟蹰。主人会良媒,置九满玉壶,四座且勿饮,听我歌两途:富家女易嫁,嫁早轻其夫;贫家女难嫁,嫁晚孝于姑。闻君欲娶妇,娶妇意何如?”

在封建社会地主阶级占统治地位的年代,能提出这样大胆的看法:富豪女儿“嫁早轻其夫”,贫家女儿“嫁晚孝于姑”,贬富扬贫,实在是不简单的。“轻其夫”,“孝于姑”,不能从字面理解:诗是韵律语言,这里标志着两种对立的思想品质,却说明一个标准,即结婚要达到家庭和睦,而且夫妇要平等,谁也不能轻视谁,女人到夫家不能挑斗家庭纠纷,不能气翁姑或虐待翁姑。贫女能做到这样,富女倚仗财势则做不到这样。可是当时的社会风气是“贫为时所弃,富为时所趋。”谁弃,谁趋?白居易还是以封建统治阶级标准来看问题的,被元稹那样的靠婚姻进仕的人弃贫趋富。至于贫男与贫女恋爱结婚在民间还是普遍的,只不过身居士大夫的白居易意识不到罢了。

白居易对贫女如此器重,已超越其阶级观点的局限。他的《议婚》不是偶然的,是经过对贫女的关心、观察,日久才获得的这一进步认识,在《观刈麦》中,他看到贫女婚后与男人并力耕作:“妇姑荷箪食,童雅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岗。”而且能勤俭度日:“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傍,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敞筐……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诗人对贫寒的织女更是赞扬备至,说她们织的缭绫:“不似罗绪与纨绮,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织得多么不易啊:“缭绫织成费功绩,莫比寻常缯与帛,丝细缲多女手疼,扎扎千声不盈尺。”贫女是有这样的美德,所以他才主张找婚配,以贫女为佳。

尽管白居易的恋爱观还有许多片面甚或自相矛盾的地方,但是,他主张不要轻易产生爱情,不要以爱情为儿戏,要爱情坚贞不渝,不要喜新厌旧,恋爱必须考虑婚后的生活能否幸福,不能只图眼前乐趣,要在选爱人时更多地考虑到贫女的美德。这些观点至今不是还对我们有很大启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