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芬文昌育种站(一师七团)
人的一生,总有些事过了很久仍然不能忘怀,比如我的知青经历,比如1973年那个夏日的傍晚。
那是一个极普通的傍晚,美文河上空最后一抹夕阳刚刚淡去,团部的有线广播突然传来一阵告急的呼叫:为抢救一名生命垂危的知青,团部紧急征集一批献血者前往文昌医院献血。
消息瞬间在团部机关和周围几个连队传开。很快,团部直属各部门、警通班的知青来了,基建连、橡胶厂的职工来了,一连、二连的知青也跑步来了……大家都揪着心,纷纷涌向即将出发的汽车。不一会,三部装满男女青年的卡车,风驰电掣向十几公里外的文昌县城驶去。
团部告急
命悬一线的这名知青叫邵韶生,是团宣传队的导演,1968年从广州来的老高三。邵不仅博学,样子也儒雅,戴一副眼镜,大家尊称“四眼”。这天下午四点多,为赶排节目多天没休息的“四眼”,突然从团部大礼堂(茅草搭建的)舞台上一头裁下,眼镜的玻璃碎了一地。当大家把他抬入附近的草房时,他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不一会儿,深褐色的呕吐物吐了大半桶.把在场的知青们吓呆了……
团部唯一的小吉普车载着病危的“四眼”,以每小时90公里的速度在崎岖不平的红土公路上飞速向文昌县城驶去。到了县医院,“四眼”凶险的病情也把医生们吓住了,病人一直是上吐下泻出血不止,血色素降到只剩4克多,并且发着高烧,身体严重失水,生命危在旦夕。
七团谭团长闻讯飞车赶到,了解情况后,他坚决地对医院院长说:“这是我们的知青战士,一定要千方百计救活他,需要的血液我们保证供足。”说完,马上布置团广播站向全团广播,组织输血队伍。
这时,我们政治处的几个知青守在病房里,眼看着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四眼”,心情沉重得无以复加,紧张得手忙脚乱,电影队的冯卫民跑前跑后,不断地用盘为他接吐出的血,擦洗,换衣服,忙得满头大汗;我和杨安坪、林月葵几个女知青,也一直守在“四眼”身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按医生的要求用酒精为他擦身降温,大家紧张的心怦怦直跳,生怕什么时候朝夕相处的同事突然离我们而去,我们在心底为他祈祷:上苍啊,保佑“四眼”平安度过这一劫吧……
与此同时,随哥哥一起到兵团的“四眼”妹妹,闻讯后一个人走路从十几公里外的连队向医院赶来。
血浓于水
晚上七点多三辆载着献血知青的汽车先后开进医院。顿时,医院里忙碌起来。知青们跳下汽车,争先恐后地排队抽血验血。看到知青兄弟有难,不管认不认识,大家都一个心眼地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忙。“四眼”的血型比较特殊,一番紧张的检验后仅有新会知青刘玉峰等几个知青符合献血条件,他们没有片刻的犹豫,每个人都献出200cc到300cc的鲜血。本地老工人子女、胶厂女职工冯荣英,因为年纪小,心里虽然害怕,但也没有半句托辞,战战兢兢地坚决献了血。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生活物质极端缺乏,营养非常稀少,几百cc的鲜血一抽,个个都是头昏眼花,但为了挽救知青兄弟的生命,他们无私献血毫无二话!
团长急了
兄弟姐妹们鲜红的血液缓缓地输进了“四眼”的血管,“四眼”有救了!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知青们都高兴地松了一口气。可是,病人还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必须有效地止住出血并及时做胃切除手术。医院院长亲自召集医生们进行会诊,制定方案,准备手术。然而,医院只有一名主刀的外科医生,由于人手不够,还准备把他当妇科医生的妻子调来帮忙……
看到这个情况,谭团长急了,为了小邵手术的安全保险起见,他心急火燎地打电话向师部医院求援,但师部医院的主刀医生正在做手术,一时没办法来。他又赶紧打电话向兵团医院求援——“别废话!你们一定要派人来!”团长急得对着电话大喊大叫。终于得到兵团医院肯定的答复,到了这时,大家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次日,兵团医院号称“第一刀”的外科医生从海口赶来,接着,师部医院的主刀医生做完手术后,来不及休息便带着一个护士也匆匆赶到(手术前一刻,这位护士突然晕倒,原来,她是因为连续作战累坏了,大家只好先抢救她)。
“四眼”得救
抢救“四眼”的一幕幕,深深地感动了文昌医院的医生和职工们。听说邵韶生做手术还需要输血,食堂的胖厨师主动站了出来:“我是O型血,我也献血100cc。”另一位医院供血人在预定输血量的基础上,又免费多献了100cc。
在兵团、师部、文昌医院医生们的通力台作下,胃切除手术终于顺利地完成,我们的“四眼”终于得救了,人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刚从广州赶来的“四眼”妈妈百感交集……
捡回一条命的“四眼”,必须留在医院继续治疗养病,期间,许多人依然牵挂着他。
团里为了让“四眼”养好病,后勤处长让司机载了一批食物和营养品送到医院;为了让“四眼”喝到新鲜的鱼汤,曾与他同连队的老工人、割胶辅导员,亲自到河里抓鱼,然后提着水桶走了十几公里把活鱼送到医院;政治处和生产处的年轻人,每天到菜地里挑最嫩的菜芽煮水给“四眼”喝……
为了一个知青的生命,人们——兵团领导,医院医生,知青,老工人,甚至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以自己的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关爱。在当年那个年代,人性依然在我们心中,无私依然和我们同在,生命依然令我们敬畏,这是最值得我欣慰的。事隔三十多年,这一切,依然清晰地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