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艾广坝农场(四师一团)
一个风和日暖的星期天早上,英子告诉我,她有朋友要来。我问:男友?她没回答,只含蓄一笑。我明白了。兵团当时流行“大礼拜”,所谓“大礼拜”就是两个星期才有一个休息日。通常这一天各连队会抽出半天来“搞副业”。我们连队也不例外,种红薯喂猪,种花生榨油,说是自给自足,改善生活。对于我来讲,剩下自己能支配的半天,洗刷一下床单,写写家书也就过去了。而对于“情窦初开”的英子,这半天可是久盼的时光。随着阳光接近直射,英子已魂不守舍。我问:“他怎还未到?”润红眼眶的她显露出了内心的焦虑与担忧。其实,我问是多余的。当时何来手机联络,几乎所有的私人联络都靠书信。场内一封普通的书信都是要走上两天的。她大方地告诉我;她(他)俩邂逅于某老连队,就因“情窭初开”被发现,被及时隔离,分别被调到相隔二十多公里的新点,今天是他第一次来。我再次明白。
中午时分,英子没白守那份从集体伙房盛回来的饭菜。他终于到了。兴奋之下,英子特意在饭里拌了几羹白砂糖,算是“加菜”。就这样,放下心头石的她与爬坡涉水走了五个多小时山路的他在温馨与甜蜜之中享受了一顿“粗茶淡饭”的午餐。下午,队里通知下来了。“大部队”外出翻整花生处女地,“老弱病残”留队“剥花生种子”。所谓老弱病残也就家属而已。见英子有点为难,我建议她找领导要求留下“剥花生”,保住“聚”的时光。英子带着犹疑踏进正副指导员的家门(当时很多新点都是夫妻支部),却带着失望与委屈回来了。下午的“搞副业”劳动开始,大部队出发了。这回英子没听“党”话,擅自留下,在司务长处特意领了俩人分量的带壳花生。我猜这可能是英子想以男友加入副业劳动来减轻自己的“罪”吧。大部队收工回来时,剥花生的也散伙了。英子的他,自然也已踏上归途。第一次见面,他给我的印象是“本分中带有情感”。再见英子,嘴角丝丝的笑无法掩盖蕴红的眼帘,我可以断定,她哭过。天黑了,到井边打水的英子没带手电扭伤了脚,因她的手电给了他。英子说:几小时的回程山路,他如没支手电筒会出事的。极其普通朴素的一句话,让我羡慕起接受了爱火颠簸在崎岖归程山路上的他。
晚上,突然通知要开全连大会(通常礼拜天晚上是不开会的)。煤油灯下,全体席地而坐,指导员开腔,先表扬今天的义务劳动。转个话题,扯起了“阶级斗争”新动向,联系到了资产阶级思想苗头,直至点名批评了英子的“恋情”。最让英子揪心激愤的一句是:“你可要知自己因啥来到这新连队的。”黑暗中,隐见英子的泪水与悲愤。指导员的这句用语顿时使人们怀疑,思索起英子的过去。煤油灯火在晃动,强词夺理在继续……就在临宣布散会的一刻,英子站了起来:“我怎么了,不就是把男友叫来一齐剥了二十斤花生!你老婆身为副指,一年两次‘人流’就休二十多天,你屁都不放一个!”刚刚还神气着的,一下子拉长了脸。口里断断续续挤出:“你……你……明天再找你谈……散会”。
最终此事也“不了了之”。在“不了了之”之余给大家却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当年当日,英子的此一举,30年来都是俺班场友们的“笑料”。
后来,在某次“大会战”中我又偶遇了英子的他。侃谈之中,提及此事,他也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会觉得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