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很彻底的。可是每当我一个人将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快快行走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我竟然忘了带你走。还记得以前的清晨,当我睁开眼,总是会看到你摆在桌子上的早餐。可是我现在正坐在桌前大口大口吃着泡面,我没有忘记这是我们曾经都很排斥的东西。可是我依然吃的很急很急,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余地。
现在是在凌晨四点,窗外的天空正在一点点变白,天就要亮了,日出尽在眼前,可是我头疼欲裂。并且饿的胃痛。你看,我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掉。”
她低下头,抚摩着自己手指上那一圈戒痕,它们像是抚不平的伤疤。这是苏可留下来的唯一东西吧。耳边飘着若有若无的歌声。
“当我与你告别,再穿上继续流浪的鞋,请为往事,打一个结,别让思念,再和泪水纠结……”
她喜欢看她用一副认真的表情将这首歌圈在掌心,她一边听一边想原来苏可也有这样的天赋,却从来不知道苏可一直在用这样的方式向她告别,她早就在亲密无间的生活里埋下伏笔。苏可一直在努力,不让某一天自己爆发的时候阮仪的生活会揭开另一个层面的变化。
可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我们所能够预料的,就像安妮所说的那样,我们永远也不知道在事物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怎样的暗涌。
苏可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离开之后的阮仪的生活,也许这样更好,至少她不必有太多内疚,对于将苏可从某种程度上掏空的失落。
“阮仪,我在夜晚刚刚开始的时候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殊不知你已经将所有都做到最好。我尽可能被围在了黑暗之中,帘子之外最远处的角落里你开起的小灯忽悠着一小片白色的光,微微泛着暖气。中途,你轻轻走过来,掖了我的被角放平我的手臂。我闭着眼,不作声,转过身继续睡着,无影无踪的睡意突然又袭了过来。只是在梦里你垂下的发丝依旧触着我的脸颊,一晃一晃真的很痒,而我却忍耐着不愿意将它们撩开。这是很久以前的情景了吧。
我住在廉价旅馆的小房间里,床单上有很多人留下来的陌生气味和痕迹,我将脸紧紧贴在枕头上,闭上眼,却始终感觉清醒。我不知道将自己置身于这人群之中,是否就不再孤独。也许始终无法抗拒的只是寂寞。那种即使被许多人围绕着也依旧寒冷的感觉一寸一寸地吞噬,而我却来不及呼喊。房间的暖气坏了,我躺在被子里不住发抖。我很努力地将自己抱紧,因为我知道你不在我的身边。”
黄昏的时候,阮仪躺在门前的青草地上,楼群之间的天空泛出灰白的颜色,像是自己的困倦,略微有些钝重。而她如同天上那个断了线的风筝般,只是个过路者。天色渐渐暗下去,她睁着眼看着天与地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开,因为细微而不留丝毫的痕迹。
日子每天都重复着,阮仪盯着自己身体里那些逐渐扩大的因素无动于衷,她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仿佛只是沿着某条该有的轨迹一路遵循着延伸下去。
夜晚的空气有些冰冷,她赤裸的双脚搁在木置地板上,旁边的CD机里充斥着小提琴断线似的声音,想到自己也许将被这些东西谋杀,她若无其事地笑笑,低下头继续去看手中的书。
早就习惯了在人群里寻她的身影拉她的手,然后很镇静地一路冲向教室冲向食堂。突然身边的位置就开始空了下来,仿佛身体里的一部分东西被抽了去,她疼的咧了嘴掉了眼泪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她知道再也没有人会躲在她的影子里就如同她再也不会依着谁。
阮仪一个人晃荡在偌大的校园里,任凭周围的花开了又落。她只是一声不响咬紧牙继续冲向食堂冲向教室,仿佛是要代替苏可补掉未完的事情。她任凭身上的衣服一天天松了下来。
晴朗的天空忽然就起了风下了雨,而在她最需要一件雨衣的时候,她想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再出现,习惯都是慢慢生成的,待失望夜以继日地重复,渐渐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阮仪,这场雪下的很大,肆虐着飘渺在寂静的夜里,漫漫而又无期,像极了我一程接一程的旅行,渐渐就感觉不到它们存在的意义,也许只是为了放逐。什么都像是被它裹住了,渐趋走向平淡。
有时我会想,会不会有另外一种方式可以让自己来寻找记忆。
冰天雪地的世界,周围是混杂的形形色色的陌生,噪杂声不绝于耳。今年的元宵节,我在陌生的小城里看烟火。我在寒风中踮起脚尖,缩起脖子,像是年华久久。却再也找不见当初的那份心情。神态木然地与人群擦肩而过,那走远的又岂是逝去的时光。旧时里一点一点被拼起的图案,摇摇曳曳发着光,晃过你的脸颊殃出你嘴角清晰的弧线。曾经的那个夜晚,我们也是混在蹿动的人群里,钟情着那股不切实际的美,旁边小孩故意扮起的鬼脸也依旧清晰,只是如今的一切恍若都隔了时空。
我看着这人群就像夜时的星猛地聚齐又猛地散了,只留下这座空城在人的呼吸声中浅浅低吟。
墙上的闹钟滴滴嗒嗒转了一圈又一圈,而我的行程仍旧归结于无期,落落寞寞不知要做些什么。”
虽然那天还是那天,那云也仍是那云,但谁知道每个拐角处,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呢,或许它正等待着我们靠近。阮仪清楚地知道很多生活的高度永远不是自己一伸手就可以触到的。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轮回,两个人一旦擦肩而过或是被什么宿命的东西围住,那么一切想要的都是徒有虚名。
苏可离开了,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句告别的话。阮仪不知道那个冬季有多么漫长,时间忽然就多了起来,她依旧安安静静地吃饭睡觉,然而有很多东西就这么不见了。一切不过是瞬间的事,却也宛若很多时光,冲重交汇,相聚相离。
一切都在无声无响中沉寂下去,就连那什么也开始变音,走调的音节上留下余空。阮仪安心地接受。也许只是心有不甘,却并不贪恋无多的快乐的日子,似是难得,也就不忍触破,总害怕揭开那层面纱之后,踏落的是个深渊,泥足双陷,再也无即无终。
“阮仪,我坐在喧嚣的候车室里,等着天亮。昏暗的灯光闪烁在我的针织绒线帽上,很鬼魅,似乎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我的外套,脏脏乱乱依在靠背上。对面的男人正在用剃须刀刮胡子,不断在自己的下巴上来来回回移动着,留下青色的印迹,往往会遇见这样的男人,很干练并且有着很多自恋。面前的玻璃窗上是我的侧影,苍白暗淡的神情,混着我满脸的疲惫一晃一晃。在窄硬的椅座上很小心地躺下来,我的头很疼眼睛很涩可是天却始终没有亮起来。
习惯了这样一个人的来来回回,没有人接没有人送,有点沉的包,皱了眉地提在手里,心却坦然。一面走一面让自己学着残酷,对自己亦对别人。自然明白自己的无措,但很多时候亦只能如此,没有余地。很多东西就是这样慢慢全都学会了。
不知道自己是在寻找什么,只是一低头一抬头的瞬间就又望见了一次日落,巨大的黑幕之后,明白那新的一天又来了,与以往并无任何不同,这某种意义上的重复,渐渐就让人心生厌倦。每当这个时候总会听见黑暗中眼泪一滴一滴掉落的声音。
日复一日的明了,洗刷着心底隐约的疼痛,那颜色仍是褪了淡了,它卸了装,退了场,然后将一切尽留眼底。
苍白的眼影,被遮在厚厚的玻璃片里,悠然自乐,然而那水汽仍旧不断出现再消失。心里的空洞仍是多了起来,淹没了我也淹没了所有喧嚣,此时的候车厅里,仿佛空空的午后,静静迎接着世界末日的来临。”
阮仪抬起头,看看发亮的天空,自顾自地模糊了双眼随后又平息了下去,她知道她胡思乱想的结果无非是一个人看着明明灭灭的灯火出神,直至那最后一缕烟也淡了散了,便转身。
已经有好久没有去想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样也许只是少了刻意。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像明知那场烟火已经开始,却依旧能够不急不燥慢慢赶路,那错过的也就不再感觉遗憾,心里想着即使来不及也无所谓。
有些话不知道要怎么说,就任凭它断掉,让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这一端。不知道要怎么说再见就很自然地挂掉电话,心里亦没有不安。
这个城市很拥挤,可是她却习惯一个人睡的宽敞,擦身而过的缝隙里,她看见自己脑海中的空白在那一刻停留了很久。
日子还是夜以继往地重复着,晴朗明媚以及阴暗晦涩,将也渐渐暖了。不断地入睡又不断地醒来,眼角处每每有着微微的余热。人亦变的懒散起来,一切都变的可有可无,只是在食物与睡眠之间窜来窜去,也许唯有这样的时刻,阮仪才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阮仪,其实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即使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时候,仍然有什么在不断发生,同时又有什么在结束。如同谁在听谁的歌谁又在讲着谁的故事。
有时能感觉到的,只是痛而已。无怨无故甚至漫无目的,却不能止地看着它蔓延。梦总是太多,好像永远也做不完睡不醒的样子。一直在走在走,走了那么久那么远,最终好像又回到起点,仍然找不到一个能够让自己停下来的地方。记忆没有让我变的更加清醒,留下来的只是自己抱了肩在冷风里瑟缩的模样,一遍一遍地给别人看也给自己看。
我空空地想,很久很久,白天与黑夜依旧交替不堪,而结果也仍是空空。一切仍旧安于现状,甚或日渐下坠。我任由自己僵硬的表情变成焦漆漆的一片。褪了色的黄昏张开嘴等着我脱落。看着远处的地平线越来越低,我的双手仍旧紧紧插在口袋,仿佛镇定异常。
一直以为不再记得总是好的。如果某一天,只剩下遗忘,那也许才是透彻。不像这时光,翻来覆去的,只是无谓的重复。别人的自己的,终归也不过如此,说的累了,听的倦了,却还是没有明白。”
当某种力量不可抑制的爆发,就像某种缺口很突然地显现出来,在人还未曾意识到的时候。
是在什么时候,阮仪忽地发觉自己的周围满是黑洞,无论怎么都添不满。苦恼甚急也无可奈何,眼看着它一天天扩大,十足的恐惧。原来晴朗的天气转瞬就变的一塌糊涂,骤然开始刮起很大很大的风,而阮仪想要伪装的明媚表情怎么也来不及换上。视线之外的惨白总是将人刺痛,如同夜晚时候独自在黑暗中的恐惧。
圣诞的夜晚,阮仪在闪烁的霓虹灯下不停的走,这是苏可最喜欢做的游戏,一个路口一个路口地左转再左转,她只是想试着感觉一下,结果看到它们像疯了般的杂草,迅速地乱长。当红绿灯亮起的时候,她想奔跑,却被汹涌的车流堵在了路中间,惊慌失措的同时,她听到了苏可的声音,有多少次她曾向自己描绘这样的场景,而直到今天,她才深深感觉到那种恐惧。
玻璃上依旧布满了水汽,却再也看不见苏可留下来的字迹,那些曾经幻化成水汽的对白,终究还是停留在了过去。而那记忆里的人,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隔了天涯。
“火车就要开了,你就要走了。离别就要来了。话怎么说呢。眼看天气秋了叶子哭了,转身是背影了。我知道这以后,以后的以后,可能再见不到你了。只是那时候,极不愿意承认这念头……”
阮仪终于开始相信,这以后的以后,苏可再也不会出现。手指上的戒指越来越松,于是将它在手指上换来换去,但终于有一天,它仍是被丢了。她记起苏可那句话,这戒指终有一天你是要脱下的,因为它总会被另一个来代替。苏可说对了,只是她大概永远也想不到会是用这样一种方式。
“阮仪,我的心里常常漠然就会成空,荡荡悠悠的让人难过,有时也会自以为那是一种快乐,可以有拥抱也可以有别的什么。但只要是自知,就会忽略周围盲目的动感。
站在天与地的交界处,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它可以轻易就穿透一切,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很自然地就将它们连成一条线,虽然很细很短,但轻轻一扯,就可以划破皮肤。当血液顺着薄薄的切口渗出来,就会渐渐感觉到那种质感。近乎于某种程度上的抚摩,可以止住你的疼痛,可以给你安慰,哪怕仅仅是因为麻木。但不可否定的是,它已经达到原本的目的,于是一切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阮仪一个人去看牙医,然后拔掉了那颗隐隐作痛的牙齿。躺在架子上,手脚冰冷,身体紧绷。只一个人有时要承担许多,走在路上,狠狠咬住牙,想着从自己身上驱除掉的一部分。躲在洗手间里,一边擦着不断从牙缝里渗出的血,一边照着镜子。哗哗的水流过后,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圈红了又淡了。
夜色渐浓的时候,阮仪打开电脑开始上网,她知道自己的白天不过才刚刚开始。
阮仪轻轻按住鼠标,点了删除,屏幕上一片空白,苏可留下的痕迹在瞬间逃的无影无踪。可是她的身边却依旧停留着有关她的气息,那是无论如何也剔除不掉的。
谁离了谁,谁的世界仍旧在转动,曾经也许会绝望地以为某种消失即会让一切至尽,但,一天天,我们仍旧活了下来,活着面对另一个白天与黑夜,面对另一个黎明与晨晓。时间仍在飞逝,而我们也在这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匆匆老去,这是不争的事实,谁都无法否认,只是我们都忘了寂寞是会传染的。
三年里,有时她做了她的影子,有时她做了她的。
她唯一送给她的一枚戒指,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失。
她为她买的药,一直放在抽屉里,等到有一天,终于过期。
她放在她枕边的巧克力,她在整理的时候,才发现最终都化成了粘稠的液体,沾满了她的整个手指。
她一直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算不算爱情。只是每当想起的时候,往往会想起爱情,也许是有的,但仍旧是无始而终。
错位的黑白影像
大街上行走着一些陌生的人,在我们生命的某处,总有一个人会出现。也许肌肤相亲,也许彼此遗忘。可是时光的尽头,留下往事。好像一道伤疤,或者是温柔,或者是疼痛,或者是他遗留在身体深处的一滴眼泪。在生命的延续中轮回。
——题记
那是一个阴天,格外的冷。我尚未来得及加衣,只是在临出门前随手拿了顶帽子扣在了脑袋上。黑色的条纹,宽边的沿帽。镜子里的自己多了一丝邪意,很痞的味道。有点玩世不恭。我微微一笑,想着换换这样的风格也好。
只是我从未想到,就这样的一顶帽子也会拉扯出一段情缘和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一切就像是预先设想好的那样,随波助谰,事态轻易下滑,愈演愈烈,最终无法收场。这情景演绎的比我平日里编造出来的小说故事不知道要顺畅多少倍。
一个月以前的我习惯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从头到尾,一副流离失所的模样。我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朝前移动,却是未果,踩来踩去都踩不到。但是踩不到并不代表不会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