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点钟的时候,我开车上路了,车座上放着20万现金,和去普罗旺斯的行程安排。我给小刘打了电话,让他去那个旅馆等我,小刘很奇怪,说去那个破旅馆干吗?我说,见一个人,很重要的人。你一定给我看好了,如果这两天有拆迁的,你必须给我拦住。你就是浇上汽油要挟自焚也罢,挂上五星红旗和国家领导人的头像也罢,你必须给看好了。
我要见一个人,这个人叫小雅,小雅已经不只是小雅,她还有个代号叫做“良心”。
我看了下手表,今天是8月11日,还有两天。后天,我就能见到小雅了,我要履行我许下的承诺,哪怕这承诺过去了11年。
哪怕,小雅有可能不在了。
上午11点的时候,车子过了曲阜,眼看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L市了。我心跳开始加速,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我打开一看,是影视公司的陈总打来的。
陈总问我,李编剧,我们不是说了今天开剧本会吗?导演制片演员都到齐了,后天就开机了啊!你怎么还没有到!
我脑袋嗡的一响,坏了,把这事忘记了。在做的新剧快要开机了,提前好几天就和我说了今天上午10点开会,后天,也就是8月13日正式开机。
我说,陈总,不好意思,我在去山东的路上,能不能等我过两天回去。
陈总大怒:你赶紧回来!给你五个小时!整个剧组都等着你呢!你是编剧,你不来这会怎么开!还有剧组的房间给你安排好了,在开机前你必须24小时待命。要不然尾款你就别想拿了。
我挂断电话,看着前方,前方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路牌,上面写着:L市80KM、曲阜东出口2KM。
蓝色的路牌猛烈的摇晃了一下。
哎,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完
2012年8月6日凌晨0点50分 北京
1点17分修改完毕
所有的阳光明媚都是梦
长河搂着叶澜的腰,神态自若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她的头发已经烫成了大卷,随意披散在肩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林隐隐永远都是这样的姿态,仿佛一点不知道自己那个样子其实很迷人。
曾经就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将长河彻底击垮。现在又是这个样子站在他的面前。长河很想自拔,却已经不是自由身,所以只能狠狠克制自己。他将手揽在叶澜的腰上。她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他马上就要做爸爸了。
这让长河觉得异常尴尬,在他的概念里,女人可以负,孩子却无论如何也不可。
所以他和林隐隐的一切也都只能发生在曾经。
停顿的瞬间里,长河听到叶澜的声音,她一边抽掉长河揽在她腰上的手,一边说,你们那么久没见了,好好聊聊吧。我一个人可以回家,别担心。叶澜满脸温和的笑。他看她,并未看出任何不妥。于是点点头,然后反复叮嘱她千万要注意安全。
回不到从前,长河。你别笑我。我把工作扔了希望扔了开心扔了。我背离所有我以为我能够忘记你。却谁知道走的越远走的越久,我的想念便越深。林隐隐扔了自己的大包,在十字街头就这样抱着长河开始哭泣。一边哭一边说,怎么办,怎么办,回不到从前,回不到从前了,长河。事到如今,我们都已经走的这么远,可是我还是这么爱你。
街角的转弯处,叶澜停下来看到的是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长河的镇定仿佛没有任何漏洞。但是他揽在叶澜腰上的手却一直在颤动。那是一种从心底爆发出来的激烈。无法隐藏。
那个女人,她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觉得不安。凭感觉,她就知道那一定是林隐隐。只有林隐隐才能够让长河不再淡定。所以长河强装的姿态一下子就被叶澜识破了。
早在当初叶澜决定与长河在一起的时候,吴越便已将长河与林隐隐的故事全盘托出。吴越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怕叶澜走入一场误区。他怕林隐隐再回来,更怕叶澜受伤害。或许潜意识里,每个人都知道林隐隐是长河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她会何时爆炸。
但是叶澜的孤注一掷让吴越也无话可说。只能祈祷林隐隐永远不再出现。叶澜并不认识林隐隐,但是却知道林隐隐与长河的所有事情。
两人是高中同学,新生入学典礼上,一见如故,一发而不可收。此后,便成双成对进进出出穿行在校园,刚开始遭到所有学生与老师的不齿,但是两人不卑不亢,反倒是所有的人都开始见怪不怪,渐渐那种甜蜜羡煞了旁人。
接近高考时候,长河的父亲车祸死亡。那场意外彻底击垮了他,不仅让长河性情大变,更断送了长河此后的求学路。
长河在退学的同时开始疏远所有人,包括林隐隐。家境的突变让他只能过早地进入社会谋生。他得担负起养一个家的责任,而林隐隐只能沿着家人设定好的路途走下去。他第一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现实生活告诉他两人之间仅仅只有爱是不行的。他们的起点不一样,所以永远也不能在同个跑道里前行。有再多的爱也不行。
林隐隐疯了一样到处打听长河的消息,甚至还去到了他的老家,但是只见到了长河那个苍老的母亲。她说长河出外打工了,至于到底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林隐隐绝望了。她不明白长河为什么会这样狠。
暑期很快过去。林隐隐打好背包一路南下。进入到新校园里的林隐隐开始蓄起长发,她想长河一定不会这样狠心,他一定会再回来,到时,她要长发飘飘地站在他面前。
此时的长河正辗转在现实的社会里。社会并不好混,残酷下手毫无分寸,没有轻重之分,但是他必须得从这样的低层人生开始。大多的时候林隐隐支撑着他沉默穿越。因为他很想回到过去,回到那场突变发生之前,让所有的故事都一起继续,至少不再让林隐隐离他而去。
长河一直关注着林隐隐的消息。看着她南下,看着她一人沉默着穿行在大大的校园,路边的网吧里。那是一种彻底颠倒过来的状态。她再不是她。她的改变让长河觉得心痛。后来的一次,长河喝多了酒,实在忍不住就加了林隐隐的QQ。夜晚的视频里,林隐隐的脸并不清晰,却在黑暗中不断摇曳闪烁。你来看我吧,看我吧。我很想念你。我撑不住了。长河说着说着就爬在电脑前睡着了。
第二天,林隐隐便爬上了去往长河那里的火车。她想,她终于等到他了。
那是五年前他们的最后一次相逢。他们牵着手在大街上走,走来走去还是无处可去。他们站在一棵大槐树下紧紧拥抱、接吻。当时的长河在一家酒店里做保安,他穷的一无所有。他们一起吃过一顿饭来来回回坐过两次车之后,他便再也无法安置她。深秋的夜晚,还是凉,长河甚至无法给林隐隐寻一个小旅馆让她住一晚。于是,他又深深感到了绝望。
最终,长河拨通了吴越的电话,刚到吴越学校的大门外,长河便转身离去。他没有等到吴越出来,因为实在没有勇气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走向另外一个男人。林隐隐站在空旷的路灯下,披着一件长河的衣服,看着转身离去的长河,看着后来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吴越。她没有说任何话,没有告诉长河,她只想与他在一起,哪怕是露宿街头。长河就这样将林隐隐送了出去。这一送便是五年。
他并不知道,那个夜晚,林隐隐与吴越只是花了五块钱在通宵营业的录像厅里坐了整夜,第二天清晨便返回了学校。回到学校,林隐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拨长河的电话,她想将自己卡里仅有的五百块钱给他,因为他比她需要。但是林隐隐没有找到长河,他已经卖掉了手机并且离职。
后来林隐隐删除了他的Q号码。长河已经远远离开,林隐隐也要试着慢慢走开。再后来,两人真的互相失去音讯。林隐隐大学毕业,辗转多个城市。但是长河已经在她心里扎了根,她走的越远,对长河的爱却越深。一次一次的逃离并未让她真的逃脱。
林隐隐的眼泪,让长河感到心酸。五年之前,他们之间不在一条起跑线。五年之后,却让他们彻底看清了彼此的距离,他们中间依然隔着叶澜这条又深又长永远也无法穿越的河。林隐隐的善良,注定不会叫他跟她一起走,而他此时肩负的责任,也注定让他无法脱身。他知道他们都没有错,只是忘了怎么退后。生活总是擅于给他们开玩笑,于是他与林隐隐只能一次次扑空,即使被爱折磨的死去活来。仿佛他们这么些年彼此纠缠所付出的代价只是幻觉。一想就都觉得心不甘,怎么着也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但偏偏就是如此。也只能如此,成为路人,看着各自结婚生子融入别人的生活成为他们接下来唯一能走的路。
林隐隐穿着一条白裙子,和五年前他们见面时候穿的那条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已经发黄,看上去感觉很滑稽。林隐隐仿佛也感觉到这样的不妥帖,于是拘谨地拉紧裙子的下摆。她再穿不出当初的味道。这便是时光留下的印记。五年,一个女人的五年,再退不回当初。
长河将订好的火车票塞到林隐隐手中,然后拒绝了她递过来的钱。别这样子,一个人出门在外,很不容易,什么都要靠自己,用钱的地方太多。林隐隐低着头只是一味地笑,长河清楚看到她眼窝里旋转的眼泪。面前的这个女人,曾经他们是那么相爱,在最最美好的时光里。如今,她已为他苍老,可是他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林隐隐此次预计去新疆,路过这个城市,联系了吴越,她只想要见他一面。吴越让长河帮忙订了一张票。于是有了街头的那个重逢。除了吴越与林隐隐,叶澜和长河并不知情。吴越只是想让林隐隐看看现在的长河,以及他们的幸福。
长河带着林隐隐去吃饭。他借了吴越的摩托车,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样子。他将车子在拥挤的人行道上开的飞快,她坐在身后却是两手腾空。即使再害怕,她也已经没有了理由再抱住他的腰。
叶澜只看到了林隐隐与长河抱在一起的那个场景,却没有听到他们的交谈。她并不知道他们有着的只是一个中午的时间。
她觉得长河马上就不是自己的了。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她一直在想,究竟怎么样才能够留住长河。之前的长河多么温柔体贴,是个好丈夫好爸爸。但是现在林隐隐又出现了。
所以在三个人全部木讷的时候,叶澜努力往前站了一步,她选择了预先退场,不是因为她的大度,恰恰是因为她想要去保卫自己的爱情。她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街头三人意外的相逢,让叶澜措手不及,所以她需要时间来考虑对策。她想及时挽留住长河。哪怕没有爱,只有这个人也行。
她将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这个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很快,他就要出生了。她是多么舍不得啊。可是没有办法了。这是一场保卫爱情的仗。无论输赢,她都得打下去。因为她无法自拔的爱。
谁也没有看到,那个女人怎么就冲出了人行道。一辆摩托车疾速飞过来,她的身体便顺着一股惯力甩出好远。叶澜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之间有暖流正在缓缓溢出,意识昏迷之前,她低头看到了身体里流出的血。她想,失去这个孩子,也许长河会留下来。因为,他是善良的,他一定会为此而觉得愧疚。这样想的时候,叶澜的嘴角弯出了很好看的笑,她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此时,火车站的站台上,长河正与林隐隐拥抱告别。他目送着她坐上那列车,一路北上。他想,既然已经欠了这个女人的,就欠上一辈子吧。背负情债真是一件恐怖的事。以后的日子里,他要好好同叶澜一起,做个好丈夫做好爸爸。那样想的时候,他开始微笑。
林隐隐看到了大腹便便的叶澜,当她与长河之间走的越来越远再无任何可能的时候,长河的幸福成了她唯一愿意看到的结局。林隐隐一路走的头也不回,所以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与长河短暂相逢的那一个中午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或许多年以后,她真的是应该庆幸。那决绝成全了她的善良,让她不必一辈子都活在对长河对叶澜的自责里。
那个时候的长河怎么也不会想到,只一个转身的时间,等待他的就变成了急救室里惨白的灯光,映得他几近眩晕。他盯着出出进进的白色大褂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被救赎的机会。
叶澜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是昏迷的。她睡了整整两天两夜,长河就坐在她的床头,一直拉着她的手。她清楚地听到医生与长河的对话。所以潜意识里的叶澜一点也不愿意醒过来。事情怎么就这个样子了呢,她原本只是想用这个孩子作赌注留住长河而已,可是一切适得其反,现在的长河离她越来越远了。
我怎么能够就那样的抽掉自己的手呢。我亏欠的又何止是林隐隐一个。现在我只想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叶澜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满眼关切的长河。他终于能够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了,但是永远失去做母亲资格的叶澜却已经不能够再面对长河。
暖暖的午后,他们的幸福越走越远,所有的阳光明媚都是梦。
穿上继续流浪的鞋
“当我与你告别,再穿上继续流浪的鞋,请为往事,打一个结,别让思念再和泪水纠结。无言与你告别,唇上也不沾一句词藻,莫非心肠早已,磨成了废铁,是心碎不成才化身蝴蝶,去依偎你襟上。刚刚别上的花,就让时间偷偷睡着吧。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题记
阮仪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很久以后的一天,她会坐在电脑前温习两个女孩子之间的一场爱情。那是在一个午后,阳光的影子斜斜地晃着,一下一下,不经意间就瞥过她的窗台。透过百叶窗的缝隙,那些暖暖的东西被切成一格一格晾到了她的眼前。
此时的阮仪微微地眯了眼,右手轻轻一点。她看到的是安安静静躺在信箱里的信,是苏可。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好像又回到了过去。每当她揭开苏可的帘子俯下身望向她的时候,苏可都会很突然地就张开眼朝她微微一笑。苏可总是吓到她,但她却如此甘愿。
那个时候的苏可有熬夜的习惯,于是每天早上唤她起床,便成了阮仪醒来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了苏可突然离开。可是阮仪每每会被吓一跳的习惯却一直没有消失掉,仿佛成为一种惯性,在每一个苏可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就会频繁地发生。
那些零散的文字断断续续地切进她身体的每一部分,她听见自己的皮肤一寸一寸裂开的声音,迅速而又疾猛,不可抵挡。那声音在寂静的午后响的清澈,很快就将她从头到脚淹没。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她觉得有点窒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感觉到自己眼部的灼热。于是她站起身,拉上了窗帘。屋子里猛然暗了下来,窗外的阳光却依旧明媚。
在昏暗中,她看见她的影子朝身后的那堵墙慢慢斜下去,斜下去,似乎整个人都要被嵌插进墙壁的缝隙里。她用手一抹,墙上的白灰便仆仆地落下来,有些呛人,是劣质的。她适时地用手掩了口,极力抑制着身体的颤抖,却清楚知道那些被压抑的东西已经不受她控制。
“阮仪,现在已经是2005年了,时间就这么晃了过去,在我们完全不自知的时候。我把双手紧紧握住,却依旧无济于事。徒劳过后,它还是从我的身边掠过,留下一地的荒芜与目瞪口呆的我。我低下头看见手背上的青筋依旧有力地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