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已经为爱而苍老,为爱而亡。但是在那一刻,我心底的防线却全部崩溃。
他说,他会在走路的时候牵着我的手,睡觉的时候搂着我的肩。这样的承诺并不华丽,不会让人觉得晕眩不知所措。但是却温暖真实。
看着念极具认真的表情,我想这样一个对动物都极有爱心的男人,想必对家和女人也一定如此吧。
他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他一定不会像你一样,忘记我只是一个孩子,忘记我会害怕寂寞害怕寒冷,甚至会忘记我爱你。
于是,我投降了。在寂寞疼痛面前,在我一个人的爱当中。
爱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游戏,一个人觉得孤单,多一个人觉得拥挤。
之后的之后
“我因唉哼而困乏。我每夜流泪,把床榻漂起,把褥子湿透。
我因忧愁眼睛干瘪。又因我一切的敌人眼睛昏花。”
“我观看你指头所造的天,并你所陈设的月亮星宿。便说,人算什么,你竟顾念?世人算什么,你竟眷顾他?”
圣经里太多这样的句子,甜美如昔。惨烈如初。获得安慰的同时又倍加寒冷。
读完这一页,轻轻的折住,然后合上放在枕边。我知道我该沉沉睡去。断掉这些过往里的忧伤及念想。对你的一切都应该到此为止。
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我将不再是自由的。一个叫念的男人用一枚戒指牢牢地套住了我。我该对自己负责,对他负责,对我们的以后负责。
而我们之间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再没有不舍,没有留恋。
天轰轰然亮起。众人簇拥,喧嚣嬉闹,都在这时日里绽放。陪着念流转于席间,端着酒杯,挨次地敬过去。每个人都在笑。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如杯中荡漾的红色液体。
我的面颊一直都在发烫,渐渐就涌上红晕。今天,我只是一朵初放的花蕾。接受关注,倍受宠爱。没有忧伤没有过往。
我闻见酒杯里液体的味道。清醇,苦涩。顺着我的面孔流下。渐渐就什么都分不清楚。这些究竟是我的眼泪还是心痛。
我感觉到晕眩,仿佛这一场婚礼并不真实。但是我清楚地看到手指上那一枚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happy在人群中跳跃着穿梭。它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门外是一阵喧哗。我转头,看到缓缓驶来的花车。它将带我离开,离开这幢房子,离开过往。而我的房租,今天到期。礼炮声中,我的裙角在飘扬中远去。留下一地激扬的花瓣。身旁是念的脸。
我想,我终究还是幸福的,至少可以忘记你。至少可以爱上他。而那一抹红,今夜,将要在别人的身底绽放。
此心安处是吾乡
叶时舒站在厨房里切土豆丝,刀落在案板上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声响,这同客厅里哗哗传来的笑语声一样地刺耳。苏由在沙发上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按着遥控器,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五步之遥的厨房里叶时舒的眉头皱了又皱。
倘若能够静下心来,幸福无非也就是这样子了吧。有个小小的厨房可以煮浓汤,有个男人日日准时回家等着吃你做的饭。可是,叶时舒并不能够。
其实,叶时舒可以算是个很合格的主妇,做一手好菜,煲一手好汤,就连人人都嫌麻烦的土豆丝她也可以耐心地切成一条一条的细丝。她的刀工一半是练出来的,一半却是拼着耐心。她有的是时间,又凭什么不呢?
此心安处是吾乡,叶时舒突然想起这一句。三年前,苏由在火车站接到她。并不多话,用手抚了抚她散乱的头发,牵起她就往前走。他们一起上了公交车,人挤来挤去,她拉着扶手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他抓过她的手放在腰间,然后就轻易地揽住了她的腰。这下好了,再拥挤的人群也跟她没关系了。苏由把她圈在了自己的小世界里,她就此安然。
那一晚,他们第一次见面,叶时舒在苏由的怀抱里睡的香甜,以前失眠的那些个夜晚仿佛一场梦境,而她一直光着双脚顶着乌黑的眼圈仰着睡眠不足的一张脸晃来晃去的日子就这样彻底结束了。那个夜晚,时舒的心里冒出的也是这句话。
可是今非昔比了。叶时舒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心不在焉。她总是晃神,即使苏由就坐在对面,她的眼神也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越过他落到某一处,不是什么人或者物,那里其实只是空白一片。
叶时舒觉得很难解释,自己并不是移情别恋,也许是骨子里的不安分又开始复活了。也许,她还会选择不告而别。真有什么东西变了吗?她叶时舒明明还是那个稍有点风吹草动即落荒而逃的姑娘,就像大一那年她选择逃避考试。只是那时候有艾草。
在叶时舒一声不吭地自己躲起来的时候,艾草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她放弃了考前复习,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找遍了叶时舒有可能去的地方。最后在城郊废弃的体育场里看到了坐在站台上的叶时舒,她将自己裹在大大的黑色毛衣里,双手支着膝盖对着一片空无发呆。艾草在铁门处站了好一会儿,她试图让自己钻到叶时舒的脑袋里,看她到底在想什么看什么。
艾草站在面前的时候,叶时舒一点也不奇怪,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寻过来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艾草会狠狠训她,骂她不知轻重,骂她乱发神经。可是艾草什么都没有说,她在一旁坐了下来,陪着她继续吹风。
靠着艾草热乎乎的身体,叶时舒的颤抖慢慢地平息了。她主动拉着艾草离开了,要知道,这可是大冬天,在这水泥地上坐久了会死人的。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路上,叶时舒小心翼翼地说。艾草并没有看她,只用力握紧了她的手。“我必须这样,叶时舒。你知道的,我们必须在一起。”
叶时舒后来想,如果这算是情话,那就是艾草唯一说过的一次。
后来的考试,两人皆发挥正常,一路洋洋洒洒地考过,叶时舒出乎意料地没有挂科,而艾草照旧轻轻松松地拿到奖学金。
再后来,艾草就成了叶时舒的安慰,她是另外一个她。也避世,也有喜好厌恶,但是至少她懂得如何应对日下的生活。艾草人缘很好,她站在人群里就像是有着天造地设的磁场,不张扬,不高调,却很柔和,轻而易举地就同外界融合到一起,所以她可以同人欢声笑语,拿奖学金,受人追求。外人眼里唯一不满的大概就是她的身旁时常站着叶时舒。连叶时舒都感觉到碍眼,她这样一个人,又冷冰,又苍白,孤傲成一堵墙。但是,两双手却十指紧扣牢牢地牵在一起。
在一起的时候,叶时舒不论躲到哪里,艾草都有办法找到她,都有方式说服她。外人都觉得很神奇,两人心里却皆明白,一切,不过是因为惺惺相惜,和良善。舍得惩罚自己,却不舍得对方痛楚。艾草说服她的方式再简单不过,你要痛是吗?那么好吧,我只有比你更痛你才会醒悟过来保护我。
思绪飘的有点远。厨房猛然间就暗了下来。窗外的夕阳已经辨不出模样了。叶时舒用手臂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有一点泪。三年又三年,她慢慢地让自己变成艾草一样的女人,可是她却是再不在了的。
来到苏由身边之前,叶时舒在一家大商场里做导购,每日八个小时站下来,腿简直要断了,就连那腰仿佛也不是自己的了。她在做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大抵,生活从来都是如此艰难。她上班上到绝望,相亲也是如此。叶时舒马不停蹄地在相亲的路上飞奔了一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有煤矿工人,蛋糕师傅,酒店厨师,工程师,设计员,有未婚的二婚的,还有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单纯如一张薄纸的。一圈转下来,叶时舒的头有点晕,但是并没有晕到要同其中的某一位深交的份上。她见的最后一个,据说是某个大老板的侄子,叶时舒其实见过那个人,身高长相家势才干皆平平,唯一的优点是离家近,有个大老板叔叔。
叶时舒觉得有点倦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觉得其实就这样将自己交付出去也没什么不好。那男人再无用,也不会委屈了自己。可是,不知怎么,她想起了艾草的话。世间只有你一个叶时舒,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而我总想离你近一些。
叶时舒用一个小时打了N个电话中断了自己的相亲之路,然后就想自己到底要去哪里。她想了十天,却好像只有苏由这一个去处。那里,或者是离艾草近一点的地方吧。
叶时舒知道苏由这个人是从艾草断断续续打过来的电话里。他们在某个当红的论坛认识,先是你来我往地回帖子,后来就是聊QQ,聊电话。像是一场火热的游戏,他们玩的不温不火。那段日子,艾草有点疏远叶时舒,其实也不是疏远,只是她将一半的时间分给了苏由。
即使身边有艾草,叶时舒还是找不到一个出口。她急欲离开。远行的火苗在心里跳上跳下,无论如何也掐不灭。时间越久,火焰反而越大。叶时舒在这样反反复复的煎熬中烧成了块黑炭。大四上学期,她联系了家单位,远去广州。艾草并未阻拦,她只说,你要好好的。好好保护自己。
对于苏由,叶时舒很少问起艾草。一方面是因为忙和累,离了艾草的叶时舒什么都不是。日日看人眼色,处处收敛自己。不过为了谋生活。另一方面则觉得艾草是个很有把握的人。叶时舒想,一个男人能令艾草如此痴迷,想必,他是不同的吧。苏由远在新疆,习惯扛着相机跑来跑去,据说很瘦,睫毛很长,据说声音很好听。那么关于他的性感也应是真的吧。艾草偶尔说起的时候总会慢慢地眯了眼,仿佛他的睫毛就在她的掌心之下。
艾草就这样迷恋上苏由,然后是新疆那个地方。她总说,要去一次新疆。叶时舒并不知道她这样的念头究竟是为了看苏由还是看新疆。
毕业前夕,叶时舒重新回到校园冒充了几日学生,她尚未来得及同艾草好好相处,她便悄悄地隐匿了。谁也没有告诉,她背着大包踏上了去往新疆的火车。叶时舒不知道,苏由也不知道。
直到关于某列火车脱轨的消息疯一样地传遍了网络新闻。叶时舒才突然慌了神,她有种很不详的预感。彼时,艾草已经一周没有消息了。叶时舒一个人在校园里跑来跑去,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真没用,她竟然找不到她。没有叶时舒在身边的日子是何等沮丧。
叶时舒憋着一股劲,不去关注新闻,也不去联络苏由。可是越来越多的消息还是传到她的耳朵里,那趟列车,脱轨六节,死亡十六个,死者的身份已经全部确定。一如叶时舒早就猜到的结局。
艾草的事情在毕业散场的班级里很是惹起了一阵风,可是来得快也去得快,人们总有更多的离别要面对,更多的事情要忙碌。仓促如一缕烟的艾草慢慢就真的没有音讯了,仿佛从来都没有过这么一个人。毕业典礼已经举行过,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找好了工作,搬离了校园。叶时舒却一直赖在宿舍里不肯走。空空无人的走廊,叶时舒有很多的东西可回忆,但是能抓在手里的温度却越来越少。
她本来只是个灰姑娘,但是艾草把她宠成了一个公主。她总是护着她,用她瘦小的身躯。任何让叶时舒为难的场合,都是艾草站出来代她应对,她仿佛总是能够看清楚叶时舒骨子里怕的东西,怕跳舞,怕考试,怕在公众场合讲话。这一切她都替她去做。叶时舒很容易就惹祸,艾草就跟在她身后收拾烂摊子,帮她去补考,甚至连毕业论文都是她一手包办。而叶时舒只在毕业前夕重返校园露了下面而已。
据说艾草曾经用三分钟的时间喝光了一小瓶白酒。这些都是据说,叶时舒从未见过。那时候的她,已经远离校园,南下至广东。这在后来成了叶时舒至为后悔的事情。她总是想,她真不该丢下艾草一人的。
叶时舒一点也不怀疑,倘若没有艾草,她的学业很可能会中断。她并没有力气走完那几年的路。虽然,现在的她看上去很正常,爱笑,偶尔会说些调皮话,早睡早起,一日三餐全都正常的很。可是,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她的状态其实跟抑郁症没什么两样,夜夜失眠,经常醉酒,到后来十个夜晚倒有八次是在网吧里熬过来。
艾草事件过去三个月后,叶时舒重新回到了广州。同时她也爱上了试探的游戏,艾草的日记里有苏由的一切资料,她轻而易举地就联系上了他。叶时舒一心一意地同苏由邂逅起来。她是叶时舒而非艾草。如果他真的不同,那么也不枉艾草白白丧命。
果然,苏由没有让叶时舒失望,他幽默风趣,温柔妥帖,就像是温柔的梦里水乡,让人忍不住想要沉下去。叶时舒恍恍惚惚有点不能自拔,也许是太过疲惫吧。想当初,艾草也是这样一点点地陷进去,先是心,然后是人,最后连命都赔进去。
此心安处是吾乡,大概,艾草在踏上那趟列车的时候,嘴里心里念叨的都是这句话吧。只可惜,命运让她没有念出声来。或者是苏由没有给她机会。
从广东到新疆,叶时舒同艾草一样,选择了火车。她安然地站在了苏由的面前,被他环住了腰。此时,叶时舒同苏由已经你来我往地忽聊了两年,而离艾草出事也已经三年。
从火车站到苏由家的那一路上,叶时舒一直都在想,如果艾草乘坐的那趟火车安全抵达,那么他们之间会是什么结果呢。自始至终,他没有提起过艾草。或许,他一直觉得是艾草亏欠于他,她不吿而别,莫名地消失。更或许,艾草于他根本就无关痛痒,她的一切又同他有什么关系?她搭上命,而他也很快同他人打的火热,即使那人就是她叶时舒,一切皆在她预谋之中。苏由,果真是不同的吗?
无论如何,叶时舒还是选择停留下来。她有点分不太清自己究竟是贪恋了苏由的怀抱,还是为了艾草。生活实在太累了,可是艾草她也那么爱。如果他们两个,一个是新欢一个是旧爱。叶时舒想来想去还是不知要如何取舍。
苏由朝九晚五,偶尔出差,叶时舒闲时写点小文章换钱,更多的时间里像个小妻子一样地照顾苏由的衣食起居。他们之间一直温淡如水,就像是一杯白开水。叶时舒没有提起她的过往,她已经不碰烟酒很多年。更没有提起艾草。
一不小心,手臂被油花烫到,叶时舒的脚却兀自踩住了裙摆。对了,她不但有很多的时间,更有很多的长裙。就连在厨房里,她也从来不肯全副武装。为此,苏由笑过她很多次,她却总是无所谓地摇摇头,他买来的围裙护手她只当是摆设。小小的窗口望出去,正好看见夕阳,圆滚滚的太阳在一层晕里散发着模糊的光晕,像是一张害羞的脸。这是傍晚时分,叶时舒心思恍惚地做着两个人的晚餐。
这晚餐,从开始到现在,叶时舒做了三年。而心思恍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却不晓得了。
也许是从她偷看了苏由的日记开始。艾草来新疆,叶时舒不知道,苏由却是知道的。那么,后来的那场事故他自然也是万分晓得了。可是,他竟然也如此无关痛痒。
原来,苏由也同其他人一样,任他再温文莞尔,也是个标准的三不主义者。谜底揭晓,叶时舒竟然松了口气。
这应该就是最后的晚餐了吧。叶时舒脸上逃跑的态度那么明显,苏由却视而不见。艾草任何时候都能够找到她,而苏由,怕是连找的心思都没有吧。
此心安处是吾乡。艾草这样想了,叶时舒也这样想了。可是又怎样?
就这样,叶时舒有那么一点点难过,又有那么一点点庆幸。果然,离开了艾草的叶时舒,在谁面前都是可有可无。果然,新欢远不如旧爱。
天使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