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夜晚林放都会去那个酒吧,对于他来说即使不接近,只远远看着艾眉眉也好。而每一次艾眉眉跟别的男人转身离开的时候,林放就会一副颓败的样子回到叶白这里来。
一般情况下,林放什么都不说,叶白也就什么都不问。接下来的时间里,在叶白那张两米宽的大床上,她所能做的只是很努力地抱紧林放,试图给他一些安慰。但最终也只能轻轻拍拍他的背。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这是一个男人的哭泣。每当看到如此失控的林放,叶白便觉得无措,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甚至连自己的手也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才算合适。于是她只能一言不发地将他抱的紧一些再紧一些。
林放爱的很深很痛苦很绝望。叶白看的很痛苦很绝望。
叶白越来越没有信心了。与艾眉眉的无法触及来说,她与林放的十八年真的什么都说明不了。
她不止一次地想,人的难受真是件可耻的事情,越成长便越发现如此。曾经还会哭,但是现在却连眼泪都没有。胸腔里挤满的静默压抑得人快要发疯。她是多么厌恶这些。但是也只能告诉自己说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整个人生都是如此。叶白只是觉得一点力气都没了,只能远远的靠着身后的床躺下去。
绝望下手毫无分寸,不懂得轻重之分。林放的眼泪击垮了叶白抱的所有幻想。她知道越到后来他们之间类似于这种尴尬的拥抱便会越多。她怕他们抱的越紧离她想要的爱情也便越远。于是某个夜晚过去之后,叶白开始慢慢的淡出林放的生活,她杜绝了他们之间那种一个说一个听的状态。
她想,有一些东西是需要自己来体会的。譬如她的好,她的实际。再譬如艾眉眉的好,艾眉眉的不可及。
叶白参加了妈妈的好友们给她安排的轮番相亲。顾彦刚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相亲这样的方式其实很老套。但是顾彦刚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不错的长相,不错的身世,丝毫不比林放逊色,更重要的是他同叶白一样活在现实里。而不像林放一样在老大不小的年纪里仍旧尴尬地做着一场梦。于是叶白在一个转身间便挽起了顾彦刚的手臂,两人之间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不妥。
叶白带着顾彦刚频繁地出现在林放面前。顾彦刚自然看得出叶白的恍惚明白她的用心,但是他是一心一意的对她好,一点也不介意。叶白的好是有目共睹的,他也只想抓住这个机会将叶白攻克。
叶白与顾彦刚打的火热的时候,林放依然没有醒过来。有时叶白就想,不如就真的这样子算了,与顾彦刚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朝着众人期盼的方向一路走下去。在顾彦刚第三次向叶白求婚的时候叶白答应了,因为她实在想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
林放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叶白并没有告诉林放她其实已经见过了艾眉眉。她无法告诉他那样的一个女人注定只能活在男人的憧憬里,因为她没有生活在现实里,她只活在自己的梦境里。
有时候叶白恍惚觉得自己与林放走的都是一条不归路,他们这一路走来是彼此都看得见的深沉无望。语言已经分外无力。
所有的感情戏里仿佛都只是自己与自己下棋。她不言不语,却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林放试图抓住艾眉眉那根救命的稻草,她试图用顾彦刚来击醒做梦的林放,而顾彦刚也不过是看到她的好故而借势进攻。人前的欢笑是假的,应承也是假的。只有转身过后留给自己的独幕剧是真的。生活逼迫他们不得不沉浸在自己的独角戏里。幕开幕合实际上都与他们已无关。
他们只需照着剧本演下去,很投入很卖力的演下去,赢得台下众人的掌声,然后恍惚中自己也就会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
叶白与顾彦刚的婚期很快定下来,然后开始忙碌。婚礼太多繁琐复杂的细节,除了让人疲惫不堪之外已没有丝毫的快乐可言。叶白已经很久不曾见过林放,关于他的消息也已没有。
任何一场婚礼都是让人致命的。隐隐约约的她有些庆幸,那个人不是林放。而她与顾彦刚的这一场,仿佛只是在彩排,但也足够让她灰心。但是已经没有退路,只能闭着眼睛等待婚礼的到来。也许最后每个人都孤独。
那日的叶白,穿着红色的礼服,生平第一次穿了一双高跟鞋颤微微地走在众人面前。她将酒杯高高举起,然后一饮而尽。每一杯酒她都很迅速没有犹豫地吞下去。她的脸颊绯红,顾彦刚将她的腰搂的越来越紧,叶白的状态让他有点怕,怕坚持许久得来的幸福会转瞬即逝,怕叶白突兀就生出意外。
林放到来的时候顾彦刚正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戒指。他拉过叶白伸出的手,一转眼就看到了门外的林放。心里便突然掠过一声轰响。
叶白扭过头,笑颜如花。她想她所等的这一刻终于来了。但是她却已经不想再挣扎。林放与艾眉眉,他们的后来究竟又发生了些什么,她已经不想再知道。倘若这是一场错,那么不如就这样错下去。因为从头再来真的很需要勇气,而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在那途中是否不厌倦。也许仍会心疼的,仍会悔恨,但是有关她与他的那一页,已是隔夜。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叶白对着林放伸出自己的手,她的眸子里是晶莹的液体,极具克制地挂在那里,却并没有垂下来。
如梦如花之中,她仿佛做了一场梦。
她的婚姻不过才刚刚开始,她的人生却仿佛已经走完。她的心门关闭在这场婚事之前,任谁也无法得到。
再见,好时光
“丘比特经常被人埋怨,说是爱神的箭射偏了方向,惹出了许多阴差阳错的纠缠”
——题记
梦里是一个女人低语般的哭泣,嘤嘤拉长。耳语,呜咽。梦落难回,终究难长。芳华如链,残月伴勾。铅洗容颜。
眼睛肿胀疼痛,却只是不能入眠。重新坐在桌前,想一段曾经或者是现在的过往。
寂静之夜,没有大雪,只有一轮残缺的月悬在半空。抬头看看,然后祈祷。但愿它今夜美丽,芳华无限。记住这守留的最后时光。
抚摸着自己裸露的肩部,看着它因为寒冷而渐渐泛成青色。镜子里凛冽的锁骨,张着朝我凝望。
许是不适宜的,在这样的时刻,想起诸多此般。但是这出戏不过是全剧的十分之一,多了这一段又有何妨。
之前的之前
拨你的电话,手机仍在停机。家里永远也没有人接听。除了嘟嘟的声响外是死一般的沉寂。QQ上你的头像始终灰着。想要登录你的邮箱,一遍一遍显出的只是乱码。原来我曾经写过的那些带血带痛的信,全都石沉大海。
我再也找不到任何联系你的方式。你真的就这样将我遗失。如此轻易。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到底有多久没有一点你的消息了。你这样悄悄蒸发。从我们的爱情之中,从我的眼皮底下。毫无一点痕迹。你不声不响地做了一个逃兵。空空的旅途当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四下里张望,茫然无措。
“要是真的在某一天突然失踪了,那到底会怎么样呢?”
“谁?”
“会有人寻找。”
“是会有人寻找的,但时间久了是不是就会放弃?”
“是的,但也总会有例外。”
“这例外却如飞机失事一般,概率实在太小。”
“例外是渺茫,却总会有的。”
想着我们以前的谈话。一直以为,我们之间不安定的那个人会是我,却没想到最终突然消失的人会是你。我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你就这样了将我丢在原地。那被突然抽空时的疼一直在蔓延,无法停息。
你突然失踪,没有告别,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我想我是应该哭泣或者流泪的。但是我只是每天重复着自己的生活。
我将时光的影子踩在脚下,接次地踩碎那些单纯而又破碎的快乐,只剩下空洞洞的寂寞与欲望。它们不时地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声响。这些异样填充了我的耳膜,与这外界的新鲜隔起一道屏障。
于它,我是盲的。所以我依旧走的昂首阔步并且意气风发,在我渐渐发酵的青春里。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容颜开成一朵朵颓败枯萎的花,失去的光泽仿佛镜面背后正在脱落的漆青,显得皱皱巴巴。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知道我仍旧活在那个过去,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勇气将自己从那里提升出来。我所有的勇气与希望仿佛在那个年月的某一个日子里,或者阳光明媚或者阴雨绵绵的日子里,全部消失至尽。从此之后它们便如同夏日里死去的虫子一样腐烂,这是一个千篇一律的结局,并且永远也没有重生的起端。
我从来都将你的消失看成是一种意外,我宁愿相信你不告而别是因为别的什么,我知道在我的心底依旧有种潜意识,希望有一天你能够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样的希冀在我的心底隐隐存在着。一直以来我没有搬家,没有换过电话。我只是害怕,害怕某天你突然回来之后会找不到我。
这样的等待何其漫长。我却没有觉察地度过,被一种近乎于绝望的等待支撑着。或许是在那里沉积的太久了,渐渐就忘记这日子在百无聊赖的重复之中有着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初衷,而自己究竟等待的又是什么。
一个永远也不会出现的人。又或者这样的重复早就变成了我的一个习惯,深深地穿插到了我的生活当中。
之前
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从百叶窗里挤进来的丝丝缕缕的阳光,细密地落在我的四周。房间的地板上、桌子上还有我躺着的床上,到处都是它的影子。还有一部分甚至蔓延到我的枕边。
这让我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好像置身于某中敌意的包围之中。
躺在床上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今天我不用去上班。因为happy生病了。我必须带它去看看医生。happy是我养的一只小狗。短毛,呈现一种不多见的褐色。
起床梳洗完毕我便带着happy出了门。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才发现今天的天气很好。在我的生活中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日子了。
天蓝的一览无余,风气袭人,浮云翻滚。远处的楼群静静地浮现,与无边的空旷勾连在一起。
暖暖的阳光普照下来,空气里的阴冷潮湿一点点地被吸干拧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爽干燥的味道。
诊所里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有条不理地将happy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之后,却不由自主地抱在怀里再也不肯松开。
“我看它不应该叫happy,应该叫做unhappy。它不快乐,你知道吗。也就是说这可怜的小狗它不是生病,而是患了抑郁症。”
“不要以为它是一只狗,就不需要快乐,不需要玩伴。它同人一样,是需要感情的动物。你一定是自己一个人住,并且因为工作而经常外出。不要因为你自己是一个人就把小狗也弄得和你一样孤独。如果这不是一只狗,而是一个孩子的话,你一定早就被判犯了虐待罪。”
他对着我一通乱吼,之后匪夷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便自顾自地抚摸着怀里的小狗,再也没有看我。我被这一顿抢白搞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有点怀疑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不是疯了。但是对于他的话我却无法反驳一句。这个疯男人说的任何一句疯话似乎都很在理。他直接而又不留一点余地地将我逼退到一个角落里。
身后是一堵厚实的墙,我再也退不得。而眼前的世界却是一种塌陷的溃败,直直地迎面堆过来。而我就站在这赤裸裸的剥落中央,任凭被刺痛的血液汩汩地流窜着,满地满怀,而无处可逃。
是的,我是个单身女子,独自居住在这座城市的某座高楼里。唯一陪伴我的便是这只被叫做happy的小狗。我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职位不低,薪水也不错。
工作起来的时候我是一个容易发狂的女人,做事专注并且常常一言不发。这让我以及所有的人大都忽略了我作为一个女人原本就有着的孤独与寂寞。
这样的忙碌总是让我有种错觉,自己是快乐的。现在却忽然明白其实不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刻意找出来的。
他的话一针见血,深深刺到我的内心深处。我有点招架不住。这暖暖的阳光忽然就变得很刺眼。我微微地闭了眼,感觉到阵阵的眩晕,慢慢晃过我的心底。
我想自己其实是个非常非常孤独的人,除了它之外我什么都没有。这样的孤独没有人能安慰。并且渐渐就变成一种习惯,根深蒂固。
或许我将孤独到死,这谁又知道呢。可是现在就连happy也被这可怕的孤独传染了。这样的孤独就像虫子一样在吞噬着我的同时也吞噬着它,将我们与周围的一切隔绝。
实际上我已经变成一个空空的躯壳。我这里,除了孤独之外还是孤独。别的什么也装不下。我知道自己无视于自己的结局。但是却无法接受happy这样的死亡。
看着在他的抚摸下慢慢停止颤抖的happy,我的心里涌上一种无法言说的负罪感。它是无辜的。仅仅只是因为我作了它的主人,一切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从来没有谁欠谁的幸福。不要在日复一日的梦魇中将幻觉移植到一只小狗的身上,有种亏欠自古就是什么都弥补不了的。无论是怎样的一份过往,在时间的长河里,遗忘都是清醒的。”
“happy需要的是多一点的关怀与温暖。你可以先将它寄放在我这里。等过一段时间再来领回去。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还有我叫念。”
他的声音在静静的房间里扩散开来。好像真的添满了这个房间,就如笼罩在房顶上那片惨白的灯光一样。洒了我满头满脸。
我局促地起头望向他,眼前的男人脸上是一层无法言说的阴郁,这使得他的脸变成一种铁青色。就像那些个被阴暗包裹着的沉甸甸的午后,厚厚的浮云一点一点地压下来,向着这个城市里,那些灰白的楼群和平坦的地面,逼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那一刻,我恍惚觉得我们似曾相似。或许是在前世里的一次相撞,又或许只是在梦中的一场纠缠。
我知道,所有的爱或者不爱,都只是一个人的事。就像所有的故事都是寂寞与死亡的折射。只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学着在一个人的时候独自取暖,两个人的时候互相依偎。究竟谁比谁清醒,谁比谁残酷。我醒着,却不懂得对自己仁慈。戒不掉思念,戒不掉长久以来的孤独寂寞。
之后
就这样,happy在念的诊所里住了下来。我每周两次过去探望。
他抱来另外的一只小狗与happy放在一起。他说happy需要一个伴。否则就会死。
在他尽心尽力的照料下happy日渐健康活泼起来。对待宠物他显然很有耐心。即使自己再疲累也会精心给它们调食。他与它们一起玩耍,给予它们应有的抚摸与交流。
happy似乎对他很满意,竟渐渐对我淡漠了起来。而在这之间,我与他开始熟识。常常下班之后,便会去他的诊所,与他一起哄着那些小东西。与它们学着沟通、交流。
一些曾经丢失的东西,好像又在这平淡却又真实的生活里被重新找了回来。包括感情与希望。长久以来内心里的那种空洞开始逐渐被添满。
直到有一日,念对着我说happy已经有一个自己的家了。可是你呢,在什么时候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我回过头去,看到他静静摊开在那里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