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计划起自己的离开。我知道,要离开很容易,但是要隐藏的滴水不露却很难。于是,我拉拢林辉与我一起来上演这一出戏。
林辉,帮我在你的城市找份工作。行将毕业,我急需要离开。工作无须太好,只求供养生活而已。林辉点头应允。
我笑,灿若桃花。阮仪,你知道,很少能够有人让我甘愿,就连周延也不能。但是你看,林辉这般的男人,简直就是世间宠物,性情温和,温温而雅,能给予我想要的所有。爱情以及安逸的生活,结束这长久以来颠沛流离的心态。有这些,已足够你我舒心满意。阮仪,你知道,尽管我不相信幸福,但却始终看好爱情。两个人,相对相拥,静静甜蜜,一闭眼,一场梦,人生便也过了大半。自此,我对生活,对自己,对他人,都没有奢求太多。
阮仪不再言语,只走过来,伸出双手,像以往一样将我拥入怀中,久久,她才抬头,苏可,我看见今夜的天空,星星依然稀少,自从我们认识就是如此,到这最后的分离依然不曾更改。于是,我便确信,这个城市,在我们在一起的之前之后都定是如此,就如同我们之间常人难以理解的感情一般。我只希望,在另外的城市,你不会忘记再抬头看天。看看北方的城市。因为我会记得你并且想你。一直一直。
阮仪,另外还有这个花店,是我问林辉索要而来。你要好好照看它,如若真有一日,我再重新回来这里。我希望能够有一个容身的地方。故此,你也要带我好好地收下它,算作是我赠给你的礼物,只为完结你的心愿。我知道自己的一番抢白堵住了阮仪心里所有的疑问。
十天之后,我从从容容地离开,阮仪与周延答应我不来送行。自此,我离开了那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将心爱的阮仪交付到了周延的手中。飞机一路耸起,穿过窗外的白云,蓝天,却阻挡不住决堤的眼泪。
闭上眼,点点滴滴都是我们曾经的过往回忆。我们一起吃饭,一起走路,一起笑一起哭。那些十指交贴的温度,足以衍传到我的一生。
足以让我为她而割舍一切。所以阮仪,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如若不能幸福,那么我的退却埋葬的将会是三人的幸福。
回忆还远没有结束,行程就已经到达终点。
在遥远的南方城市,没有熟悉的人,没有熟悉的味道。我向来惧怕陌生,称得上是半个迷路精。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城市。在这里,我连想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要担心是否会迷路。酷烈的炎热,多雨,只是好在还干净。在这里,林辉是我唯一的依靠与安慰。他将我安排在他所在的公司。刚开始,他好像总是很忙,早晚都不见人,众目睽睽的公司里我唤他经理,丝毫没有折扣的称呼。我看着他,仿佛我们之间从未相识,而之前的交谈都是凭空冒出的幻觉,就像自始至终我都是在一个人说话,尽管有个旁听者,但是我要说我想说,他听与不听以及怎样回应都不重要。这只是个单纯的媒介而已。
从学校里初出而后便迅速踏入繁忙之中,让我很不适应。没有人可以说话,连微笑都要看着别人的眼色。我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多地倾向于隐匿。有时候整日整日我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长时间坐在电脑前,越发显得疲累。脚不自制地肿胀,鞋子穿在脚上好像永远都小一号。
在难耐的压抑之中,烟草成了拯救我的唯一东西。玻璃橱窗里,找见红双喜以及茶花,都是喜欢的感觉。每日的每日,看着它在指间泯灭,零落,就这样我一次次地醉在它辛辣的味道里。但是就是这种慰籍添补了身体里所有的空洞。
已经忘记是在哪日醉酒之后伸手拨通了林辉的电话,话筒里传来他声音的那刻我便开始觉得后悔,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还在应酬,于是我支吾几声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挂断了电话。我想我无法告诉他,其实我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吃饭而已。是的,无法告诉他。此刻,我需要的是一个人,一个能够陪我承担生活湍流的人,在我需要的时候能够给我一双手一个肩膀。但是林辉不能。在当初下了火车刚见面的时候,在我与他眼神碰撞的瞬间折射中,我就已经明白,这个男人我必须远离,否则犯下的将是不能饶恕的错。现实里的林辉全然不是网络中那个侃侃而谈的样子,至少与我对阮仪描述的万千美好相差很远,尽管我从未将他们之间做相应的比较。那个在网络上与我玩了两年文字游戏的林辉的确是性情温和,温温而雅的男人。但更为重要的一点,同时他也是个已婚的老男人。这与我,是万万不能碰触的。
已经忘记了究竟是在怎样的夜晚,我们终于一起坐在了饭桌上。其间没有谈话,没有安慰,只是不断抽烟,不断喝酒,停不下来,直到最后的烂醉如泥。
一整天都烂醉如泥,在饭桌上胡乱躺着,吐烟圈,一边又一边,然后开始掉眼泪,林辉开始凑过来,拥住我的肩,擦掉我的眼泪。
我虽然无法动弹,内心却清楚分明,此刻,没有想要的抚摩与拥抱,陪在身边的亦不过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他所有的点滴温暖,无非是因为怜惜,不过如此而已。忽然感觉自己真的离死亡又近了很多,难受无比,无法思考,无法排遣,蔓延的皆伤里我只能看见破碎,面前大堆红红绿绿的菜我全都看不见,看不见。
我的皮肤过敏。红肿,发烫。自是不愿意就这样子回到宿舍,如此的模样,终究还是不愿意展露他人眼底。于是,这一顿饭,从午间一直吃到晚间,直到华灯初上,雨渐渐停止。而我,则一直躺在他的怀抱里。半睡半醒之间,他的吻慢慢落下来,从眉间,眼帘直到嘴唇。我没有回应。直到事后,林辉对我说起,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在吻一件精美的瓷器,小心翼翼而没有回应。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上班下班,回到家里,他会做饭给我吃。点点滴滴,呵护有加。但是,自始至终,林辉只是个局外人,在我的生活里,他能够给我一切,却独独不能有婚姻,我们之间,注定是见不得光的。即使有感情,也是不被救赌的。这世间,从来就不会看好这样的感情。
在每个深夜,林辉依然会悄悄地起身穿衣,回到他的家,与他的妻子一起躺在另外的一张床上,进行下半夜的取暖。而我的左半边,开始迅速冷却,温度从未进行过持久的停留。
我只闭着眼,装作熟睡,对他的离开不闻不问。我说不出自己的戒备,或者是怕疼,或者只是心理作用,始终不能对他交付出我的身体。于这样,我也就不能再对他做过多的要求。我们之间,仍旧势均力敌,毫不相欠。
我是一朵花,还在肆意绽放的时节,义无返顾的开在他的掌心,身下,却又很快凋落。
只是,林辉永远添不满我的寂寞,心里的,身体的。我们之间越来越多的沉默,直至无话可说。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不知他是开始厌倦我,还是对这样的生活产生疲累。很多的时候,他不来我这里也不回家,宁愿在外与一帮人彻夜的逗留玩牌。
偶尔相对的时候,还是没有多的话可说。我不是没有话说,只是早已习惯,自己对自己说话。
我写,我写,用血代替朱砂,大片的文字出现在网络,始终不曾更改的孤独姿态。在文字里,我杀一些人,好比杀死我自己。我画一些画,犹如碗口大的伤口。一页一页一张一张全都构成血腥的落图。时间久了,这些血腥便全都被寂寞填补。刚开始我想,或许只有文字才可以拯救我,却没想还是越写越空,淹没我的出路。
这样的日子,在收到周延结婚的请柬之时宣告结束。周延与阮仪终于要结婚了。我想,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能够回去,回去重新面对。一年以前,我放弃了周延,离开了阮仪。如今手心里握着的只是苍老,大把大把的苍老,从内心开始,蔓延到我的眼睛我的发丝。
于是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没有告别的离开了那个城市。我不再去想,自己离开之后的林辉。他心中始终有自己,离了我便也是一样的过活。林辉没有负我,他只是弃我于不顾,也许我离开,也正是他想了千百变的最好结局。我与林辉谈不上谁负谁,彼此之间能够谈诚相待就已经是难得。
一下飞机,我首先便去了花店。隔着窗子,看到店内的情景,却忽然怔住。花店的生意果然不错,周延仍旧站在柜台内,满眼微笑。但是,万束花丛之中站立的女子却不是阮仪。周延所有的真情在相隔一年之后用在了另外的女子身上。
“她是谁,阮仪又在哪里。”
我推门而入,周延从容答道,眉宇之间眉宇半点尴尬。“苏可,你回来了,真好。正好可以参加我的婚礼。不过,我要告诉你真相,结婚的对象并不是阮仪,而是她。”周延说完,随手指了站在一旁的女子。
“周延,这个是谁啊,怎么这样的气势逼人。”女子说话喋声喋气,与阮仪截然不同。我不明白周延的性情怎会转变的如此之快,喜欢上这样的女子。
“我在问你,阮仪到底在哪里?”
“她现在身体不好,我已经替她找了最好的医院来治疗。”
我无语,连质问周延的心情也没有。
再次看到阮仪她的长发已经盘起,像头颅上盛开的花。她变得越发安静,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静静坐在医院门前的草坪上抬头看天。她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到底在看什么。我站在阮仪的面前,可是她连回应的意思都没有,她的眼睛里空洞无物,没有任何的颜色。她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怎么会这样,我不过才离开了一年而已。
阮仪,你看我又回来了,我们又能够在一起了。阮仪,从今之后我都不会再离开你,无论是怎样的理由。
夏季的阳光始终耀眼,阮仪在仓促之中用力抱紧我,一言不发。我感觉到她身体颤抖的起伏,可是我不知道她是在笑还是在哭泣。
原来,原来,一毕业阮仪便与周延结了婚,直到婚后,周延才告诉阮仪,他是个同性恋,所谓的与她结婚,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阮仪刻意忍让,而周延却更加肆无忌惮。长时期的压抑使得阮仪患上了精神抑郁怔,直到周延将另外的男子带回家里,在纠缠之中被阮仪亲眼目睹那些脏乱。阮仪再也无法忍受,而吞药自杀。被送到医院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她的状态很不稳定,时好时坏,所以之后便一直没有出院。
我的心开始疼痛,狠狠的疼。天哪,我到底将阮仪推进了怎样的深渊里。我的退让原本只是为了要她幸福。却逼着她生生的吞进了毒药。
一切都是如此荒唐,残酷,让我们在拥抱的疼痛中忘记了哭泣。
我不知道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哭的那么无力。那些被欺骗的混乱,以及任何一场叫嚣都像是一场谋杀,不见血的谋杀。可是阮仪那些无声无息的眼泪,没有要死要活的迹象。她的哭泣不同于独自在房间里躺在一大堆的杂物上对着手中的电话哭的歇斯底里。它是静的,被灭绝的静。是的,在曾经离开的时日里,我从未见证过阮仪的疼痛。而所谓的预感只是在不停重复的梦境里断断续续的寻找,从未附注于现实。一些话,我注定永远也无法岂口,只能缄默不言。好在,她正在慢慢痊愈,那些要死要活的迹象已经不见。
我看,看到世间的烦嚣复乱,阵阵尘埃低压了过早痴迷的情绪,可是已经没有人的眉眼在它的舞蹈中清晰。
她与我一样,都被这世间的五彩斑斓所迷惑,因为要温暖,所以义无返顾。不顾一切地痴痴迷迷,沉溺其中挥手舞蹈,却又被它打回深渊。
爱情,到底谁嘲笑了谁。枯死的感情,麻木的五官,使得生活从此冷冷清清。不爱不思念。我要我们的泪水从今之后只为自己而流。
这千篇一律的世道,足以让人心灰意冷。却又因为当初的甘愿而不能有任何的言语。于是我知道此刻以后,长相厮守只会是两个女子界定范围之内的事。
亲爱的,我也不想这样
叶白与林放是青梅竹马,自小到大她习惯了跟在林放的身后做他的影子,也习惯了将自己隐藏在他那宽阔的肩膀下。就这样一路肆虐着成长起来。
他们的感情从来没有清楚过,仿佛恋人又仿佛兄妹,并不明朗,没有太多的刻骨铭心,更多的只是一种习惯。那种依赖长久以来深入到彼此的生活里去。所以也就一直和谐。有时候叶白也会想她与林放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会成为什么样子呢。
叶白还没有想出一个答案的时候这种和谐就突然的被打破了,林放的嘴里开始整日的崩出一个叫艾眉眉的女人。艾眉眉穿S码的衣服,36码的鞋子,穿34B型号的内衣,喜欢所有艳丽的色彩。她抽烟喝酒,经常顶着一头爆炸的短发出入于各个大小酒吧。
林放不断地在叶白面前讲述艾眉眉,她的林林总总。叶白没有见过艾眉眉,却清楚知道她的所有,这一切都拜林放所赐。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一提起艾眉眉,仿佛就缩短了二十厘米一样。
叶白不知道关于那个女人林放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讲,明明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的故事。
温文尔雅的林放突然迷上这样的一个女人。他即使是在梦里,也想要帮那个女人描眉。
这样想的时候叶白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一种愿望,那就是这辈子非林放不嫁。他们之间那种看似轻描淡写的感情,已经不能轻轻抹去,因为爱情一直在经过,在她没有醒悟之前。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稳妥的,所以也就最迟钝。但是现在她却只能心痛。她与林放的十八年竟然抵不过他们的三个月。
每当林放开始说起艾眉眉的时候,叶白都习惯将自己藏在黑色的毛衣里一边瑟缩着肩膀,一边咬紧嘴唇。他们的面前是一面大大的镜子,镜子里面的那种脸隐藏了太多的东西,林放只要略微的一抬头就能看见叶白的失落与痛楚。但是林放一直都在自说自话,他沉浸在对艾眉眉的无限憧憬中,永远也发现不了叶白那些细微的小变化。
叶白的黑色毛衣下面是摇摇曳曳的旗袍。即使是这样根本不搭调的衣服叠加在一起,她也总是有办法将它们穿的风情万种。她有很多类似于这样的办法,很多的好,但是独独林放视而不见。他的眼睛里到处是关于那个叫艾眉眉的女人。
叶白没办法不对艾眉眉发生好奇,她顺着林放嘴里的讯息找下去,一连好几个夜晚都在酒吧街徘徊,她一间一间的酒吧找过去。
一个女人站在二楼的白栏杆上,随着节奏轻轻的晃动身体。她的背后还有一些人,正蹲在角落里喝啤酒,他们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他们看的只是她。她脱去外套,只穿着黑色的蕾丝内衣,赤裸的皮肤上闪烁着汗水。外面是零度左右的气温,这是冬季的北京。叶白站了许久,不断被进进出出的人群撞的东倒西歪。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几乎要吵破她的耳膜,那是一个让人欲生欲死的地狱,或许沉浸下去便是天堂,哪怕短暂。叶白退出来,球鞋踩进了一滩泥水里。然后她看到了那家酒吧的名字,“我将生还”。
叶白就在这样的措手不及之中与艾眉眉狠狠打了个照面。没有人告诉她,但是她确信那个女人一定是艾眉眉。她与那些流连于酒吧里的女人是不同的。或许艾眉眉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她只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妖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