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我隔三差五地就在客厅里弄出点什么声响,希望她能够推开门来看一下,可是没有。再后来,我厚着脸皮经常去敲她的门,每一次她都是开了门站着,话不多表情也不多,头发随手在脑后一扎,适度的时候回应我一个沉默的笑或者是姿势,让我知道她在听。如此几次三番下来,我便败下阵。
都说会化妆的女人很可怕,妆容一盖,瞬间面目全非。而现在我则觉得这个像蝴蝶一样的女人更甚。
很不明白冉冉为何会再回来,也许她想找回点过去的痕迹,影子也好,气息也好。又也许,她早就忘记了刘东方,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呆着。
有个夜晚,冉冉猫一样地溜进了我的房间,月光下,她光滑的身子真苍白如水,但她的人更像是一个静默的瓷器。我第一次吻了她,她没有回应,就像是一个精美的瓷器。
“阿树”。
“嗯?”
“人活着真累,是不是?”
“嗯。”
“没有到老,就开始后悔。有时候真觉得像我这种老天给了天分却不去抓住的人真该去死。”
我无话可说,按灭手指的烟,然后用手臂揽住她。她真的好瘦,就像是一只蝴蝶走到了末期。我突然有种恐惧,害怕所剩无多。以前,我每个星期都会抽出一个晚上来打电话。几年过去,通讯录里的人越来越少,而能够与之说话的人则几乎没有了。刘东方则是个例外。而现在,这个例外也不存在了。是的,我找不到刘东方。他去了遥远的山城,据说有着一个很高尚的职业,还有着许多姑娘。当然他也许会洁身自好,不过谁也说不准,他已经好久没有消息,与他有关的都成了传说。
怀里的冉冉让我觉得又陌生又熟悉。对于我,刘东方从来没有过保留。我始终忘不了,冉冉和他的第一夜之后,他高叫着从门外闯进来的样子,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就是个疯子。高兴过后,刘东方说了很不符合当时情况的话:“我不像别人,会从小偏科,知道自己语文好,就抓住这个稻草。小时候,我一直都在自不量力想要去做一个科学家,于是,我放弃自己种种的天赋和爱好。而现在,冉冉就是我的科学梦。”
再后来,他没有说下去。我们都沉默了。
夜色是最好的掩饰,冉冉很喜欢这个时候,说是有很多的无良。我想我终于理解了刘东方当年沉默的潜台词。人都有一种通病,想要抓住自己不太有把握的东西。刘东方是这样,冉冉是这样,就连我也没有免俗
谁诅咒了谁的幸福
很多的日子里,小尤总是习惯了一个人,抬头看天。长久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麻木钝重而没有表情,不理会别人是看好还是看坏这个习惯。
指间的香烟在风里被吹成一条一条的灰色形状,慢慢就惯了它的灰色,以及悲哀突然而至的倾销。
这个季节,炎热四处蛰伏。人处可逃。这情景,似又回到当初那失爱的时日,冷热从未协调。
它的死亡,以它独有的方式,中途的回转没有任何改变与意义。死亡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征兆。只是小尤没有预计到。
那一段温暖的回落,只是凭空勾画出的美好,一如它,一如自己,每个人的内心里在最最起初都存在有这样的幻象。只是最终逃不过这命定的结局。
他们都死了,死在宿命的怪圈里,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不被拯救的两颗灵魂。
相遇,碰触,有过温暖,有过欣慰。也许曾经是想过就这样的相伴到老的,只是却不足以抵挡这世间任何一场意外的入侵。是意外,也是命定,只是圣经里说,都是虚空。
点一支烟,猛烈地。说着未眠,却岌岌瞥见对面阳台的房间里,一个光影在来回走动。
一个男子,他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短裤走来走去。房间里黑着灯,惟有电脑的屏幕在滋黑中发着暗蓝的光,他就在一小圈的光晕里穿梭,做着一些事情。喝水,上厕所,洗澡。
小尤愣了神般看着这些,却恍惚听见自己内心里的抖动。是的,那些都是有声音的。年轻英俊的男子,独自一人的房间,一台老式的电脑。只有她,似乎已经安静太久了,写字,睡眠。睡眠,写字。间歇性的情绪溃烂。这一切都像是夏日里一汪死水,静静等待着腐烂。
渐渐小尤习惯了爬在阳台上看对面的男子,他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像是预定好的提前上演的电影一样,故事的主角找到了一件比较有意义的事情,又或者故事的主角已经渐渐偏移,移至对面的陌生男子身上。日子突然变的不再单薄。每天,小尤只要兴趣来了,就会爬在阳台上,有时候他会在,有时候则不在。小尤则摈足了耐性,等着他出现。
他的房间在白天,即使太阳最最浓烈的时候也从未拉上窗帘,而在夜晚,则从来不开灯。他只在晕暗的光圈里活动。于是她猜测,他喜欢的仅仅只是温暖的光线。
她始终都是不甘心的,于是不甘寂寞地他写在自己的故事里。
干净温和的男子,很少交际,很少应酬。房间永远整洁,永远不会有别的女人出现,仿佛他自始至终都在等待着一个属于他的女子。
寂寞,是让她头疼的事情,但是她从不隐藏。只独立做事情,换回属于自己的食物和水。
他在她的视线与小说里反反复复,频繁出现。这种感觉交替碰撞的时候,小尤会有些微的幻觉,这男子,是自己的。只是这幻觉太过轻微,所以她从未去想过两个人之间在她一人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仍然会有交集。
于是,接下来,两个人肩与肩,面对面的碰撞便出乎了小尤的意料。至今小尤也不明白,那一场遇见,到底是谁的阴谋在天空中盛开。
炎热的暑气转瞬而过,天气越来越凉,日子也越过越冷,一个人的被子里,怎么翻转都是冰冷。血液凝固似北方的天寒地冬。小尤没有加衣,只一直随心所欲地着件宽大的衣服晃来晃去,色彩艳丽,映在脸上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人呆久了,也就淡漠惯了,从小到大,对待任何的事或者人都是如此,爸爸妈妈给了她丰足的物衣,却没有带给她任何能得以依靠倾谈的感情,于是她只对自己说着不习惯,原本是适合安定平淡生活的女子,却因着这借口而一走千里,远远逃开了以往的生活。于是耳边终于能够清净下来,再没有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她也乐得一个人自在,麻木钝重,不停止地呆,任生活如此拖沓停滞不前。斜着,窝着,躺着。写写字,抽抽烟,睡睡觉,日子翻来覆去没有拌料没有新鲜。
一个人在外总之是太过艰难,她亦习惯了隐忍,只在有风的平台上偶尔与爸爸妈妈通话。说些天气,说些近况。家,在遥远的北方,此刻已经是冰天雪地,而她在这里,仍旧穿着微薄的单衣,像是隔了国界的遥远,天上地下互不着边。
那天的午后,小尤迷迷糊糊地来,半拖着鞋子到楼下的信箱里取信。惯性地开信箱,取出堆积在里面的大沓信件,然后看也不看,头也不回地就朝着楼上走去。直快要走到家门口,才发觉背后像是跟着一个人,长长的影子顺着灰白班驳的墙粉一路追随。小尤没有意识地顿下来,转过身。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于是她只得舔舔干涸的嘴唇,然后复又抬起手指比画了一个手势,意思是问他究竟要干什么。
那个人斜依在拐角的栏杆上,做着和她同样的手势,然后一边耸肩一边笑着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取走本来该是我的信。因为两家的信箱紧挨着,我怕是邮差一时大意投错了信箱。
小尤低下头在手里翻检了半天,真的发现有一封信上面的署名是桑与。于是便拿出来递给他。
他将手伸出来,放平,干燥而温暖的掌心,错落有致的纹路。小尤忽然就慌了神。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只抽出一根手指,顺着他掌心的纹路慢慢滑过去。终了,莫名的说了一句爱情线与生命线究竟是谁诅咒了谁?然后将信平稳的放在那男子的手中,转身离开。
楼梯上,小尤反复念着那一个名字,桑与,桑与。她始终觉得,这男子,似真的在哪里见过。可是,时间?地点?缘由?她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不知要如何确定才好。
她进了房间,继续爬在窗台上,重新点燃一支烟。在云雾袅袅之中想着要怎样的结束一个故事而又开始下一个故事。
对面房间的门开了,一阵风灌进来,太过猛烈的风,甚至连隔着一段空间距离的小尤也感觉到了。然后是那个男子。只是,这一次,他一反常态,甚至没有来得及脱去鞋子与外套,便径直走到窗前,扬起手中的信,顺便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那刻,小尤忽地醒了过来。原来他就是他。桑与,楼下刚刚有过冲撞的那个男子。
小尤开始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故事要怎样的开始。她不知道,这一段时间里,究竟是自己在偷看着他,还是对方在偷看着自己。小尤甚至开始怀疑,对面的那个叫桑与的男子也是一个写字的人,还说不定,自己也被当作了角色写进了他的小说里。这样想着,忽然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她这时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有着偷奎欲的人正入神的站在门后偷偷观望的时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拉到了台前。迎头给了一击。
小尤总想着,这样的开端,未免也太过纠结。磨人了。自鸣得意了这么久,仍是逃不出一个圈子。如今全部变成了嘲讽。她简直就要疯了。
撕毁所有的草稿,她拉上窗帘,再也不愿意站到阳台上去。不愿意提笔写字。故事没有了主角,自然也就再不能持续下去,没有完结的草稿也全都成了废品。
关于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切,小尤已经不想再多说。嘲讽。不堪。任何一场的叫嚣都像是一场谋杀,不见血的谋杀。小尤不知道,原来,那个男子,随着那些故事早就已经根植于她的心底,再也抹杀不去。草稿可以毁掉,只是,那个桑与,如今却开始从故事里跳脱出来,变成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一场不置可否的意外,彻底堵住了小尤的手指,她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来,又或者,是潜意识里,她已经拒绝再去写。
日子继续凋零,城市的夜,继续在面容上划上一轮一轮的残灭。小尤闭门不出,泡在网上疯狂的打游戏,在论坛里灌水聊天,吵的不可开交。每日的每日,饿了叫外买,累了倒头就睡。醉生梦死般提前进入冬眠的状态。只是这似乎是一场没有期限的冬眠。就连小尤自己也不知道,它会持续多久。
那些曾在过往中编织出来的暗低的心事情怀在转瞬间就已脱落。而那一些在强硬之中遗留下来的类似于记忆的错觉,仍会让小尤不自制的陷入某种迷境。大段大段的空白束住她的手指,狠狠的紧。夜晚时候躲在黑暗的被子里一个人哭泣。她听得见它们的叫嚣,一种别样的有力的声响。充满激烈。那一刻,她感觉到绝望,任何的撕扯都显得无力。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一些究竟是来源与对桑与的爱恋或者只是想念。
她知道,从第一眼看见的那刻,一颗响雷就已经在心中炸开。但是她深知自己的不安定,流离失所的生活到最后怕只是会摧毁了桑与所有的温和。有种爱说穿了便是恐惧。于是她宁愿就此的安静下来,与他,再不复见。
都说女子,只有为了爱的男子,才会折腰。可是她在爱的面前,只有逃离,似乎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如此,从当初的匆匆逃离到现在的这个城市。到现在她又要逃到另外的一个城市。
小尤感觉到疲累无力,但是却无法停止。
终于决定离开了。小尤只是庆幸自己的行李不多,只随身的一个包就已经全部装备完毕。去机场的路上,这个城市,破天荒的下了第一场雪。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小尤终于明白,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是把自己的幸福背在身上的。找不到一个可以卸下的地方。
于是,她将脸埋在手心里,哭了。于是,小尤没有发现拖着行李从她面前走过的桑与。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所以她不知道,原来,桑与,也是与她一样的人。只能把幸福背在身上,盲目行走。
一阵轰鸣之后,两架飞机同时起飞。小尤与桑与,终于全部离开这个城市。只是他们,一个继续向南,一个继续向北。而那些偶尔闪现在记忆中的彼此擦肩的过往终于只能成为他们彼此的幻觉。在心里,也许会有那么的一个人,让他们记得。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样的两个人,如果拥抱一场的结果会是怎样。
所谓爱情,谁嘲笑了谁
我们被世间的五彩斑斓所迷惑不顾一切的痴痴迷迷
当我们沉溺其中挥手舞蹈却又被它打向深渊
——题记
离开阮仪之后,我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怀念。这种怀念大多时候都来的非常突然,没有目的,不分场合与时间。我手足无措,沉浸其中,迷途而不知返。
之所以是叫怀念而不是想念是因为我并不确信那个人的存在是否真实。就好像我越来越多的做梦,总是回到同一个地方,去敲一扇门。门里总是没有回应,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房间里很空,偶尔的摆设是一个半透明的鱼缸。鱼缸里有一条鱼。那条鱼在来来回回的游荡中眼角总是挂着泪珠。我不清楚这样的梦境到底意味着什么。就像我要寻什么,我并不知道。
我离开的时候,路过了那家花店。阮仪正在忙着插花,身上穿着的曳地大摆裙随着她不时的蹲下,站起,在五颜六色的花丛中一圈一圈地划出弧线。柜台后的周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表情很认真,很小心,像是在扫描一件精美的瓷器。我一直以为这样美的情景只有在睡梦中憧憬中才会出现。但是,就在眼下,自始至终,阮仪唇角的微笑都没有停止过。我想她真是幸福的,所以我该庆幸自己的决策到底是多么伟大。
一年之前,周延意外的出现,使得我们三人,同时卷入这场爱情的漩涡。故事的开始其实很老套,我与阮仪同时喜欢上周延,既怕伤害对方又不能肯定周延心中到底更喜欢哪一个。于是上演着一幕又一幕齐齐出现齐齐离开,各自不做言语不做分明等着被选择。周延沉浸其中,陪着我们一起游山玩水,时而霸道,时而温柔,直至走遍了这个城市里所有的大街小巷,仍然没有做出选择。
一年下来,我们始终持续着三人之间的约会,看似不离不弃但实际上彼此之间没有丝毫的进展。看着日渐消瘦的阮仪,我在心疼中开始厌倦这迷藏似的游戏。
记忆返回到我与阮仪刚刚相识的起初,不止一次地想过,倘若某天,我们喜欢上同样的男子,必定要忍痛割让。现在事情真的这样子了。我就只能另寻他路。
于是在那一段时间里,我开始沉迷于网络,昼伏夜出,完全颠倒了黑白,尽管长时间的熬夜对身体有着极大的消耗。夜夜的上网通宵,渐渐便与林辉熟悉了。他在我大一的时候就已经被胡乱地拉进了QQ的好友里。我们的对话内容杂七在八,胡乱的涉及却一直延续了下来,已经维系了两年。隔着网络,我们的关系不咸不淡,好像一直在玩着同一种对话游戏,没有实质但是有趣。不能否认林辉是一个很好的对手,我们之间势均力敌,能够长久地让对话持续下去,而从来不会涉及到一些情感问题。这样的对手,需要极度的理性才能不被置于死地。于是,自始至终,我们都只是谈友,别无其他。
我开始对阮仪与周延的事不闻不问,看似淡漠的远离实质上是率先决定自己抽身而退,我要给他们留下空间,要他们在一起,没有任何牵拌与顾忌的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