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读与行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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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牵挂东欧(2)

巴尔干6月的太阳格外的热烈,车厢内越来越闷热。我们一个个大汗淋漓。在国内,别说像徐书记这样的部级干部,连我们也没遭过这样的罪。怜香惜玉的老徐把背阳的座席让给辛梅,不一会儿公路转弯,太阳又追过来。阳光是阳性的,总爱追逐女人。辛梅把衣服脱下来挡在窗上,差一点,就要穿“三点式”了。这难忘的旅行让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东欧的“阳光普照”,我们都企盼着快点下雨——一路上大家还是谈笑风生。

我忍不住向窗外望去,骄阳下的巴尔干山峰挺拔俊秀,那陡峭的崖壁上也写过英雄的诗篇。老巴说,保加利亚历史上的人民起义,几乎都是在巴尔干山中组织的。尤其在长达500年之久的反抗奥斯曼帝国奴役的斗争中,民族英雄拉科夫斯基、鲍特夫、列夫斯基、迪米特尔等,都不止一次翻越过巴尔干山,有的就在山上献出生命。1868年8月,迪米特尔的武装支队经过从多瑙河到巴尔干的浴血战斗后,在布兹鲁查峰同土耳其军队进行最后一战。勇士们面对比自己强大数十倍的敌人,高举着“宁为自由死”的绿色旗帜,全部壮烈牺牲。1942年,视死如归的保加利亚反法西斯战士也正是站在布兹鲁查峰上,向敌人高喊:“有胆量就开枪吧,这是我们的胸膛!”这喊声在山间久久地回荡。

老巴的故事让我们振奋起来,为了理想,先辈们流血都不怕,我们还怕流汗!更重要的是,我们对保加利亚充满了信心,有着光荣传统的民族当然会在历史的转折中,克服困难,选择自己应该走的道路。这时,巴尔干山下的道路渐渐开阔起来,我们风驰电掣般地向瓦尔纳奔去。

幽默城里无幽默

中午时分,我们跟着扬特拉河进入了保加利亚中部城市加布罗沃。这河是从巴尔干山上流下来的,经过山林中孤寂的流浪,见到了城市和人群,它激动地跳跃起来、欢叫起来。小城静静的,并不把它理睬。这个只有6.7万人的小城,是加布罗沃省的首府。14世纪这个小城得名于一棵叫“加布尔”的大树。枝叶繁茂的大树下成了集市,集市的发达又引来了手工作坊。到了17世纪,这里成了巴尔干山区最著名的手工业和商业中心。19世纪,这个城市已经有了26个手工行业,其纺织品、陶制品和铁制品远销奥斯曼帝国各地。到1947年这里有230多家工厂,成了保加利亚重要的工业区,甚至被称为“保加利亚的曼彻斯特”。可惜我们在城中穿过时没有看见一家工厂和一支冒烟的烟囱。

看着我们疑惑的目光,老巴说,这个城市最著名的是它的“幽默”,以“幽默之城”誉满全球。城里有一座五层楼的幽默讽刺宫,它拥有10个展厅,陈列着153个国家的幽默大师的作品,据说还有中国漫画家的作品。这座建筑的外面是一座公园,摆着各国的雕塑作品,每件都让人忍俊不止。这里每年举行民族幽默联欢节,每两年举办一届世界讽刺画展,到那时这里的笑声歌声回荡在巴尔干山谷。为什么这个偏远的小城在幽默上出了名,老巴说因为这里的“吝啬鬼”“守财奴”很多,讽刺他们的笑话在这里特别盛行,结果这个城市出了名。我们请老巴讲几个“经典”。他说,你们没有注意,这个城市的猫都是没有尾巴的,因为这里冬季很冷,猫过门时间很长,影响了屋里温度,后来加布罗沃人把猫的尾巴都剪掉了。这个城市的标志就是一只没有尾巴的猫!我们半信半疑。

老巴又给我们讲了几个故事,可能因为语言的关系,我们并没理解其中的韵味。幽默是语言的艺术,语言不通,艺术就打了折扣。但我们仍然可以感受,幽默丰富的民族自然是一个智慧和开朗的民族、一个文化深厚的民族。在平常朴素的生活中经常开放幽默的花朵,让人生活得生机勃勃和充满希望。在保加利亚我们接触了许多人,像老巴这样满脸忧患的并不多,更多的人特别是年轻人洋溢着快乐和安详。

也许是因为过了幽默的季节,加布罗沃的朋友安排我们去参观离城八公里的埃特尔民俗村博物馆。在村口的大树下,这个城市的一位女副市长和博物馆长为我们举行欢迎仪式,穿着民族服装的男青年吹起羊肚皮制作的盖伊达风琴,女青年为我们献上山上采来的香草。接着我们走进山谷中蜿蜒在河边的小村,其风貌类似中国的周庄和丽江,只是规模要小得多。石砌的墙院,木制的坡顶,屋上升起袅袅的炊烟,屋后水车吱吱呀呀的咏唱,一派150年前保加利亚农村的风光。副市长领我们顺着木楼梯登上一座民舍屋顶的平台,小村的风景尽收眼底,石径上涌动着远方的来客,一家家小店门庭若市。副市长告诉我们,这座工业重镇已把旅游当成新的经济增长点,欢迎更多的中国人来这里领略古保加尔人和斯拉夫人的民族风情。经济发展的标志不是烟囱林立,无烟产业创造的综合效益更宝贵。

主人在粗重的木桌上铺上红底花格的台布,用纯正的当地风味招待远方的客人。徐书记特别喜欢刚在楼下的土灶中出炉的烤饼,比法国的面包香甜,比中国新疆的馕松软。肖部长大杯品尝当地清爽的啤酒,老杜和辛梅大吃绍普凉菜——那是用西红柿和黄瓜丁浇上素油和醋拌成,再覆上奶酪丝,十分的清爽可口。

而我更喜欢用粗磁碗装着的酸奶,这是世界上最纯正的酸奶,因为保加利亚是酸奶的故乡。据传,在旷古久远的年代,保加利亚的牧民发现他们灌于皮囊背在身上的羊奶,在体温和气温的作用下经常发酸,呈现渣状。当他们又把变酸的奶倒入煮过的奶时,惊奇地发现,煮过的奶也变酸了,并且气味芬芳,口感极佳。世界最早的酸奶就这样问世了,从保加利亚传遍欧洲,又传遍世界。据科学家调查,保加利亚的山村是世界人口的最高龄地区,其原因是这里的人喝了一辈子的酸奶。俄罗斯科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缅奇尼科夫在保加利亚酸奶中发现了一种能杀灭大肠内腐败细菌的杆菌。因此,保加利亚酸奶誉满全球,成了酸奶技术出口大国。我一再向桌上的同行推荐,但接受酸奶正宗口味的寥寥无几。真是可惜!孰不知中国的甜酸奶是伪酸奶。

不管是酒还是酸奶,都把中保两国朋友拉近了。大家不约而同地说到了我们的亲缘关系。现代的保加利亚人的祖先是古保加尔人、斯拉夫人和色雷斯人。古保加尔人曾经生活在中国的西域,是铁勒部落的后裔。公元2—4世纪,当匈奴人西征时,古保加尔人也迁移到里海和黑海之间的大草原,以游牧为主。古保加尔人使用的纪年法,史称“循环法”,即12年为一轮,每一年都用一种动物表示,这同中国纪年法完全相同。这样说来,当年的古保加尔人是我们的近邻,现代的保加利亚人是我们的远亲,其文化的联系和影响自然是深远的。

下午,当我们在村里一家家的以水为动力的磨坊、染坊、小织厂和木器、铁器、陶器的小作坊参观时,我们看到了与中国相同的制作方式,相像的制品,和一样手粗心巧满脸憨厚的工匠。一位年轻的铁匠听说我们是中国人,赠送我们每人一个铜铃,那是挂在马笼头上的,跑在山里,山里便回响起最美的音乐。我拿在手里轻轻一晃,那铜铃精灵般地笑着,一片清脆悦耳。

怎能不看黑海

告别加布罗沃,继续西行。傍晚时分,我们终于看见了大海,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阳光,仿佛在漫漫的苦等中见到了亲人,打开所有的车窗,让清新的海风拥抱我们吧!

这就是黑海。远望,那是一片湛蓝色的宁静的苍茫。近看,阳光下一平如镜的海面,泛着盈盈的光斑。有成群的海鸥时起时伏地在海面上盘旋,发出呀呀的呼叫,像在召唤归航的点点白帆。黑海是欧亚大陆怀抱中的一颗珍珠,簇拥着它的有北部的俄罗斯、乌克兰、格鲁吉亚,南部的土耳其,东部的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它们都是黑海的子孙,那42万平方公里的深不可测的海水,是它们的生命之源。给其食物,便其舟楫,养其身心,涵其水土,百利而无一害。

此刻我们正站在黑海东岸的瓦尔纳海湾,把黑海瞭望,把黑海礼赞。黑海如一颗大宝玉,那么它沿岸的一座座海港和旅游城市就是镶在宝玉上的钻石。俄罗斯的敖德萨、保加利亚的布尔加斯、罗马尼亚的康斯坦察和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都是欧洲重要的港口;而俄罗斯的克里米亚、保加利亚的瓦尔纳和罗马尼亚的马马亚均为欧洲著名的旅游中心和度假胜地。这一颗颗闪亮的钻石,使黑海为全世界的旅游者瞩目和向往。我们自然也身在其中。到了保加利亚怎能不看黑海!

我们是沿着滨海大道进入瓦尔纳的,排列成行的高大的棕榈在微风中招摇,长条状的绿地上鲜花簇拥,岸边的长椅上散落着望海的人们。在青岛长大的辛梅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景物,不禁感慨“天涯何处不芳草”——瓦尔纳的海岸线比青岛更广阔更壮丽,但城市的建设不如青岛。瓦尔纳的历史并不比青岛短,早在公元前6世纪希腊人就在此居住,把这个色雷斯人的小渔村叫“奥德索斯”。公元6世纪后半叶,斯拉夫人从北部大批拥入,改名“瓦尔纳”,这两个名字的词根都同“水”有关,有“水边村镇”之意。1391年这里被奥斯曼土耳其人占领后,手工业和商业繁荣起来,成了连接中欧和伊斯坦布尔的重要通道。1899年瓦尔纳和索非亚的铁路通车,这个城市也走上了大发展的快车道。1944年以后,瓦尔纳的造船业、机械制造业、食品加工业和化学工业比较发达,当然是苏联援建的。这里一度被称为“斯大林城”。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后来瓦尔纳又恢复了原名。

我们下榻在海边的国际记者旅馆,这座大概建于60年代的20层的苏式建筑,虽然有些风烛残年般的破落,但我们仍然可以看出当年雄镇海边的挺拔风姿,显示记者这个职业在当年的特殊地位。入住这座大厦是东欧许多新闻人的荣耀。随着摇摇晃晃的电梯,登上我们住的楼层,站在露台上,我们看到了院子里绿树花丛中圆形的泳池,院外逶迤的金色沙滩;那沙滩上一片片花朵般蘑菇式的洋伞和伞下赤裸的人群也历历在目。这正是瓦尔纳最美丽的风景。细软的沙滩、充足的阳光、平均27度的海水,源源不断的矿泉水,加上漂亮的旅馆、酒店和风格各异的私人别墅,构成了神话般的世界。每当夏季,成百万的外国游客来到这里游泳、晒太阳,此时的瓦尔纳成了各种肤色旅游者的天堂。

当地记者协会主席乔治·卡拉格拉斯基先生正在宾馆的大厅等我们,他是瓦尔纳的“自由大学”新闻系的教授。教授在中国当记协主席的还没有先例,可能乔治先生“桃李满天下”——学生都在新闻界任职,他因德高望重而任其职。乔治先生也和老巴一样满脸的忧郁,不知是和老巴一样的忧国忧民,还是因为接待我们的费用难以筹措。乔治为我们安排的第一项公务活动是参观他任职的“自由大学”。黄昏时分,我们走进十分冷清的校园,就在离我们很近的海边,规模不大,一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我们参观了新闻系的教室,看到成排的电脑。令我们惊奇的是,他们和我们的新华社有合作项目,总社派的记者还在这里任教。在学校的礼堂里,我们见到正在上音乐课的学生,本想听他们演唱一段,可惜他们不愿意在外国人面前亮相。我记得,上海的歌唱家施鸿鄂在保加利亚学的声乐。那大概是五六十年代的事,那时很多中国的优秀青年在苏联和东欧学习,后来成了精英。保加利亚曾经是个落后的农业国,但教育并不落后,全国早就普及了12年制义务教育,高等教育也比较发达。识字人口占总人口的94.5%,显然要比中国高。在学校的走廊里,我看到去年总统来学校视察的图片。现在这位总统已经下台了,保加利亚经常换总统,但每一个总统都愿意往大学里跑。聪明的政治家都想在兴教育人方面有所建树。

也许解决吃饭问题比教育更迫切。走出学校,我们走进比那热闹得多的小商品市场。和在中国任何一个城市看到的市场一样,一排排的装饰漂亮的小房,门前摆着挂着让人眼花缭乱挑不胜挑的各种商品,吃穿用的无所不有。老巴说,在这里经商的都是一些失业者。我们被小贩热情地呼唤,一会儿被当成日本人,一会儿被当成韩国人,当我们说明自己是中国人时他们非常吃惊,因为没听说过中国人能到黑海边度假的。但是中国人真的来了,我们还真的在摊上买了几条游泳裤,每条都十多欧元,好一点的,二十多欧元。中国旅游城市的海边也是这个价。真是天下同此凉热。我们仔细一看那泳裤上的商标分明是“CHINA”。我们并不遗憾,中国的纺织品就是天下第一,物美价廉。整个欧洲都离不开,人为地设限很难挡住商品流通的规律,正如抽刀断水水更流。

宁静的瓦尔纳

我们像回到港湾的水兵,在波涛声中渐渐入睡,又在波涛声中渐渐醒来。望窗外,天上云层浓密,透过云的缝隙,太阳在海面上洒下一片片金晖。昨夜肯定下了雨,我沿着湿漉漉的甬道向海边走去,海上无风无浪,海水格外地宁静,竟像一片湖泊,也许因为黑海是内海,如嵌在陆地中的一个水盆。我用海水洗了一把脸,感到格外的清爽,也尝到了海水的一点苦涩。

瓦尔纳的陈旧的国际记者宾馆的早餐要比罗马四星级饭店的还要实惠,特别是那一罐罐的酸奶洒上沙糖让我格外受用。早餐后,我们又坐着老巴的“老爷车”进城参观。车行半路,辛梅突然想起,自己的几千美元放在桌子上。我们下车逛街景,辛梅随车回去查找。当然是有惊无险,房间已打扫过,钱还放在原处。老巴说了:“保加利亚很穷,但人很诚实!”

我们在瓦尔纳一个专门接待国际疗养者的小城参观,整个城市就是一座美丽的花园,修长的街树,整齐的树墙,姹紫嫣红的方形或圆形的花圃,把小城装扮得清新秀雅。无论你身心如何不适,走进这个花园,你的病就好了一半。在这里我们还可以看到社会主义时代福利主义的痕迹,当年这些疗养院都是各个行业为自己的劳动者建设的,每年最好的季节,劳动模范和领导人分批来这里疗养,享受制度的优越性。现在这些场所都市场化了,全面对外开放,来这里疗养的多是外国人,最多的是有钱的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我们进入一座星级宾馆参观,几十层的大厦,实际也是一家疗养院。一位漂亮的女医生领着我们走进一间间设备先进的理疗室,水(矿泉水)疗、电疗、光疗、泥疗、草疗的各种设备和器械,我们在国内还没有看到过。她说,用草药薰和泡,还是从中国学来的。她还告诉我们,黑海底的泥对许多病有特殊的疗效,美容的效果最好。她邀请我们试一下,遗憾的是,谁也不好意思脱光衣服,让黑泥涂得一塌糊涂。天生丽质的青岛姑娘辛梅大概更相信崂山的矿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