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在“雪龙”号船忘我救人之时,南极洲大洋的冰层再一次收缩了“腰带”,突如其来的坚冰如大军压境,“雪龙”号船陷入了重重包围,刚刚救援过“绍卡利斯基院士”号船的101名勇士也需要有人来救了。南极离中国大陆万里之遥,中国国家主席、国务院总理批示要不惜代价救出“雪龙”号船的勇士们。中国国家海洋局迅速成立“雪龙”号船脱困应急处置领导小组,领导救援工作。澳大利亚海上搜救中心请求美国海岸警卫队的“北极星”号破冰船前往救援“雪龙”号船。这是一部极地交响曲,人道主义才是和谐世界的真正基石。
一2014年1月3日凌晨,一阵急促的启航铃打破了南大洋的宁静,船长王建忠和大副早已来到驾驶台上。17900马力的中速柴油主机启动时发出的轰鸣声震颤全船。“雪龙”号船完成救援俄罗斯“绍卡利斯基院士”号船后,即将启航,继续完成第30次南极科学考察任务,下一站是去维多利亚地开展中国第五个南极站的建站勘察工作。驾驶员已将航线划定,待机器预热起来后,将下达“进一”
的命令。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此时,王建忠船长发现一个意外情况。“雪龙”号船周围的冰原,昨晚还有一些清水区和冰隙带,一夜之间,不知何时漂来了一座平顶大冰山,长达一公里左右,还在不断向西北方向漂移,冰山距“雪龙”号船最近仅1.2海里,横亘在“雪龙”
号船撤离路线的前方。
“雪龙”号船周围原本开辟的冰隙也被一道道冰坎挤得密密实实,只有左舷水线下船内排放机器余热和生活用水的地方尚有一湾清水。
没有人预先料到这一刻的到来,不过早在1月2日“雪龙”号船全力实施对俄罗斯船救援时,负责“雪龙”号船气象保障的国家海洋环境预报中心每日冰情分析报告,就曾提醒“雪龙”号船要注意观察身边的冰情发展。随船气象保障预报员于海鹏观察的结果显示:由于南极东半球正有一个气旋过境,东南风达到11级,强风顺时针把多年积累在罗斯冰架上的一些冰块吹进了海洋,明显增加了俄罗斯船遇险区的冰雪量,加上风的作用又把大洋外缘的浮冰赶往近岸,双重压力一起挤压着“雪龙”号船的活动空间。实测的冰块厚度达到了3~4米,而“雪龙”号船的破冰能力仅有1.2米。
破冰是极区航行的船舶最为基本的一种能力,但不同的船舶在不同的冰区拥有不同的破冰能力。破冰能力通常分为七个级别,七级最小,一级最大。现在世界上破冰能力最强的船是俄罗斯“50年胜利”号核动力破冰船,有5米宽的不锈钢破冰带,两个核子反应炉可产生75000马力,独立破冰能力可达2.5米厚,属一级破冰船,是世界上最大的核动力破冰船。其次是美国海岸警卫队的“北极星”号破冰船,由柴电发动机或燃气轮机驱动,可撞破厚达6米的冰层,或者以3节航速连续通过1.8米的厚冰,属于二级破冰船。而“雪龙”号船只有17900柴油动力马力,破冰能力最多达到六级,破冰能力很小。
真是狭路相逢。尽管如此,王建忠还是决定在船舶安全有充分保障的前提下,做一下尝试。他叫轮机长备好车,先试着后退一下,如果后面的冰比前面的薄,就能够退击出一条带状的清水区,然后通过加速前进,获得速度惯性后冲击冰块,甚至“骑”上冰层、压破冰块来达到破冰的目的。
1月3日清晨,王建忠下令动车,“后退一!”并安排三副张旭德在后甲板观察船尾冰区的动静。机器启动,螺旋桨转动。张旭德报告:船体没有“动静”。这说明,船尾也被浮冰冻住了。不能后退就看看能否前进,王建忠又下令“前进一”。机器轰隆,带动螺旋桨又往前击水。前甲板的水手长报告:船未动,冰未破。王建忠重重地坐在驾驶室的值班座椅上,脸上浮出一丝悲凉之色。
整个驾驶台气氛顿时十分压抑,刘顺林在这一瞬间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雪龙”号船被困住了,如不能及时脱困,整个南极考察任务很大一部分都要打水漂。
船舶是一个结构强硬的整体,船上任何一个地方的摇动,都将带来整船的摇动。“雪龙”号船被困住的事实,在早晨主机停止转动的那一刻立即被大家意识到了。
“船走不动啦!”队员们议论起来。突如其来的冰困是在场所有人都不愿接受的事实。
队员们都清楚,一望无际的冰原像南极洲的一条巨大腰带,“腰带”还在慢慢地“收紧”。极区终年不息的大风夹着冰粒,拍打在队员们的脸上,虽然被冻得麻木,仍然能感到刺痛。寒冷侵袭着队员们的身体,不幸的消息更困扰着队员们的内心。
王建忠船长神经紧绷,还不得不面对另一个更加难以预见的危险。
1月3日,一直跟踪着南极天气和冰情的国家海洋环境预报中心向“雪龙”号船通报:在“雪龙”号船头30度方向、距离5海里处有一座冰山正通过自身的重力向“雪龙”号船移动;左后方向8海里处,也有一座冰山,正向“雪龙”号船移动。这一奇怪的“双向”移动,来自于那个不肯停歇的气旋,一方面把南极黙茨冰川上的流冰往海洋里卷,一方面又把大洋的浮冰往岸边推,刚好把“雪龙”号船夹在中间。如果这两座冰山一左一右压过来,不出两天,新闻记者报道“雪龙”号船受困的语词就要沉重得多了。
刘顺林领队安排在驾驶台上架设专用的海冰观测设备,派专人值班观察冰情,准确测定冰山与“雪龙”号船的距离。现场观测结果:船头方向的冰山已漂至船头500米处,而左舷方向的一座规模较大的冰山在洋流和风力等的作用下,正快速移动,方向不定。这座冰山比船头方向那座小冰山至少大10倍,背面是什么形态还难以估计。小冰山在“雪龙”号船的正前方偏右一点,大冰山在“雪龙”
号船左舷偏后,两座冰山遥相呼应,夹击着“雪龙”号船。
极区航行经验告诉船长,大冰山沉没在水下的部分往往比显露的部分更大更深,受深度洋流的带动,漂流速率比洋面的浮冰和船舶快,洋流快速移动时,冰山水下部分就像一架发动机带着水面的冰山快速移动,冲击着水面的一切。“雪龙”号船的满载吃水深度是9米,远远不如水下冰山的受力面积大,碰上这个冰山一不小心是要翻船的。现在“雪龙”号船经过中山站的卸货,加上油料、淡水不断消耗,实际吃水深度已不足9米。3日下午,为以防万一,船长当机立断,安排大副和轮机长向舱内注入压载海水,增加吃水深度。
现在“雪龙”号船附近的海冰情况越来越复杂,两座冰山虎视眈眈,使“雪龙”号船非常无奈。考察队员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分析、寻找着对策:向前行进,势必途经两座冰山的“势力”范围,如果行经两座冰山之间时,被前面的海冰堵住,冰山夹着浮冰又把船尾倒车的水道封死,就真的非常危险了。
经验告诉王建忠,“雪龙”号船这个时候盲目脱困将会陷入一个更危险的境地。这就是南极探险,这就是对“行船三分险”古训的诠释!
澳大利亚海上搜救中心一刻不停地与“雪龙”号船保持联系、沟通情况:“南极光”号船已将“雪龙”号船救出的52名乘客安排到住舱里,分发了食品和水。“绍卡利斯基院士”号船上被救的澳大利亚医生安德鲁说,所有获救者各人将手写的感谢信扫描后传真给“雪龙”号船长和中国相关部门;希望美国“北极星”号船尽快抵达,营救中、俄船只;“南极光”号船打算等着“雪龙”号船摆脱险境,一同回航到清水区去。
天有不测风云,南极更甚。没想到,一夜之间,冰围使“雪龙”号船与“南极光”号船天各一方。“雪龙”号船不脱困,要么“南极光”号船等着不走,要么重新调动其他就近船只赶来营救,这是国际海事组织通常的做法。
但刚上船的52名乘客惊魂未定,“南极光”号船难以持久地等待“雪龙”号船脱困。“南极光”号船长与王建忠船长“商量”:他们是不是可以带着52名乘客先撤离?
王建忠接到“南极光”号船的“商量”电话,下意识地看了看海面,又看了看还被冰封着的“绍卡利斯基院士”号船,大度地说:“可以,你们带着乘客回吧。”
“南极光”号船载着遇险乘客走了,本次南极大救援行动暂时告一段落,但“雪龙”号船和中国第30次南极科学考察队还要迎接更大的挑战,故事还在继续……澳大利亚海上搜救中心默许“南极光”号船退出救援现场,同时也在积极请求美国“北极星”号破冰船尽快进入南极,救助中、俄船只。
美国“北极星”号破冰船隶属于美国海岸警卫队,美国海岸警卫队太平洋区司令保罗·祖昆福特通过媒体表态说:“我们始终准备在地球表面最偏远和环境最恶劣的地区提供援助,而且这样做是责无旁贷的。”
但是,美国的“北极星”号船刚完成在澳大利亚悉尼港的补给,驰援南极,到达中、俄船只受困海域还需一周以上时间。
“雪龙”号船需要等待吗?刘顺林和王建忠并未作出请求救援的决定。
二世界再次聚焦“雪龙”号船
2014年1月3日,一份关于“雪龙”号船受困情况的报告,由领队刘顺林签发,越过万里大洋,报到了中国极地研究中心、国家海洋局极地考察办公室和国家海洋局。
从救援解困到自身被围困,严酷的大自然导演了一场预先没有设置剧情的大戏,全世界的目光再次聚集“雪龙”号船。
一直跟踪报道“雪龙”号船救援俄罗斯船的新华社、中国海洋报社记者把现场受困的新闻发回国内,新华社、中央电视台、国家海洋局网站在第一时间如实报道。
“雪龙”号船大义救助俄罗斯“绍卡利斯基院士”号船及52名乘客的消息,得到中央领导的高度赞扬,同时中央最高层领导也为“雪龙”号船受困担心。1月3日晚上,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作出重要指示。他指出,我国南极科学考察队暨“雪龙”号船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冒着极大风险,成功完成对遇险俄罗斯籍客轮的救援行动,为祖国和人民争得了荣誉,请向同志们致敬,并转达我对他们的诚挚慰问。习近平要求各有关方面协调配合,指导帮助他们脱困,确保人员安全。他表示,祖国人民同他们在一起,希望他们保重身体、坚定信心、沉着应对、科学施策,争取早日平安返回。
接着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也作了批示:“希望科考队沉着冷静应对,务必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等待有利时机,积极稳妥设法突破海冰围困。”
5日中午,国务院副总理张高丽专程到达国家海洋局,视频连线慰问“雪龙”号船全体考察队员,检查国家海洋局“雪龙”号船脱困应急处置领导小组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和李克强总理的指示情况,指导脱困工作。
“雪龙”号船遭受冰困的消息传回了祖国,万里之外的中国南极考察队员和“雪龙”号船的安全牵动着中央领导和亿万人民的心。
瞬息万变的南极,再次展露它一贯的个性。“雪龙”
号船停泊的这片密集浮冰区,风雪交加,白茫茫一片,周围的冰山早已隐身在白色幕帘中,“雪龙”号船的雷达显示屏上却尽是密密麻麻的冰山信号。
南极考察,原本就是为了探索大自然的科学奥秘。为了揭示这些奥秘,“雪龙”号船设定了多项考察项目,派出了多个科学考察团队。如今,解密的钥匙就在身边。一望无际的密集浮冰,虽然暂时阻挡了“雪龙”号船前进步伐,却阻挡不住船上科考队员们探索科学奥秘的热情。
在积极设法摆脱困境的同时,船上部分科学考察项目照常进行。
没有人因为冰困而放弃科考。像往日一样,来自国家海洋局第二海洋研究所的高金耀研究员从船头的实验室,小心翼翼地穿过长长的甲板,来到艉部的平台。那里安装了可以测量地磁场数值大小和指示方向的科学仪器——三分量地磁仪,他每天都要去检查仪器运转情况、记录的数据。
由于“雪龙”号船所在的这片海域与南磁极相距不远,连日来,三分量地磁仪得以在南磁极附近长时间、密集地进行观测,收集了大量观测数据,对于高金耀来说,这是一个“意外收获”。
仪器显示:地磁场水平分量越来越小,垂直分量越大越大。这说明“雪龙”号船距离南磁极已经很近了。高金耀意识到,由于南磁极点一直都在漂移,这些数据就显得十分宝贵,是我国今后研究南磁极漂移情况、了解南磁极附近海底构造、建立全球地磁场模型的第一手资料。
像往日一样,在“雪龙”号船科研管理平台上,实验员肖永琦也一如既往,协助大洋队队员利用各类仪器,抓紧时间采集这一海域的海洋物理、化学、浮冰等各类数据。
这一海域是我国船舶第一次涉足,各类数据都是空白。
像往日一样,来自中国海洋大学的矫玉田利用“走航声学多普勒海流剖面仪”,已经测得该海域800米水深的流速、流向剖面数据,第一次获得这片海域的南极“边缘流”数据,对今后研究南极“绕极流”很有帮助。
像往日一样,来自国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的马龙,每天都会到船底部的“海洋重力仪”实验室查看。这台仪器一直在测量、采集重力数据,以反映海底密度界面的变化。
像往日一样,在“雪龙”号船舷边和驾驶台两侧,来自大连理工大学的李明广安装了多个浮冰观测设备,目前已经如实地将这片浮冰区的海冰密度、厚度、大小、冰面地貌、返照率等记录拍摄下来,为南极普里兹湾和罗斯海的海冰研究提供参照。
像往日一样,冒着凛冽的寒风,来自国家海洋局第三海洋研究所的张麋鸣、肖钲霖爬到了“雪龙”号船顶。那里安装了多个不同规格和型号的大容量空气采样器,分别采集空气中气溶胶、重金属颗粒物等空气样品。他们每天都上船顶检查机器采集的数据,更换滤膜,除去机器上覆盖的冰雪。
像往日一样,来自黑龙江测绘地理信息局的韩惠军、颜小平、王广东等科考队员,则利用观测地形和地物的“全站仪”,随时观测远方冰山的位移和速率,及时将数据提供给考察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