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黄昏。炮兵迅速下达射击诸元、基准射向。炮兵阵地上，随着指挥员一声口令，预备———放！咚！咚！咚！儿十门炮口喷出长长的火舌，一颗颗炮弹射向玉皇山、双山子敌军阵地。
第4纵队炮兵向守军阵地实施破坏性射击。
海城危急！
南满紧急！
国民党军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急忙从北满调兵增援海城。
司令长官杜聿明，两道眉拧成了疙瘩，紧闭的嘴角气得有些歪斜。作战处长、参谋都不敢吭声。
“这个孙立人，不顾大局，不执行军令，贻误战机！”杜聿明愤怒之极。
原来，东北民主联军开始攻击鞍山时，184师曾急电长官部请求支援。杜聿明感到势态严重。当时，正是蒋介石来沈阳视察之时，鞍山、海城失守，沈阳门户洞开，如果民主联军对沈阳来个奇袭，后果不堪设想。再者，鞍山、海城是辽南军事重地，一旦被民主联军占钡、就切断了中长路沈阳至营口、大连的陆上交诵线，封闭营口口岸，与东北战局极为不利。因此，鞍山、海城势在必保。所以，他一面命令184师死守，坚持到一人一枪。一面集中10多列火车，命令驻四平的新1军（欠50师）于5月26日前集结辽阳，速解鞍海之围。
接到命令的新1军军长孙立人，正是心情不痛快的时候。孙立人傲气十足。他毕业于清华大学，后到美国留学，滇缅抗战营救英军，打出军威，声震欧洲，受英国女皇之邀到伦敦授勋。后又去美国考察，受到许多英美记者在新闻媒体上所吹捧，归国后更加趾高气扬。本想借攻占长春的机会出风头，而杜聿明却把机会给了嫡系新6军军长廖耀湘，这使孙立人大为不满。因此，接到增援184师的命令，迟迟不愿行动。当他又接到蒋介石的命令时，心里明白，这是杜聿明借“天子”威令诸候的把戏，仍然按兵不动。
孙立人是个极聪明的人，他不执行命令，又不想落个不执行军令的罪名。于是5月25日，他到沈阳晋见蒋委员长，请求该部需要休整3天。而蒋介石竟允其所请。
对此，杜聿明大惑不解，又毫无办法。曾泽生见事态危急，率领182师两个团增援海城。26日进至鞍山北沙河一线，被东北民主联军4纵1l旅和保安2团阻击。
28日19时，东北民主联军4纵30团夺取双山于高地，当日3时，民主联军28团2营的勇士们，用爆破筒、铡刀打开前沿铁丝网，又用炸药包炸毁敌军3个地堡，抢占了玉皇山第一个山头。
敌玉皇山主阵地设防严密。主峰3个山头修筑了两个一丈多高的大炮楼。炮楼周围环绕着40多个大地堡和许多个小地堡。地堡外是铁丝网和鹿砦。敌凭借这些工事顽抗，战斗激烈，攻击部队进展缓慢。28团4连和5连组织多次突击，炸毁七八个地堡，仍遭敌多次反击，形成逐堡争夺之势，是夜进展不大。28日22时，3营占领了玉皇山下师范学校，因受玉皇山守敌威胁，前进受阻。
29日拂晓，守军在城内炮火支援下，凭借两个山头阵地继续进行顽抗。
担任主攻的28团2营发起数次攻击均未奏效。支援2营的炮兵弹药不足，未能摧毁敌主要火力点，2营在进攻中伤亡较大。
根据战场情况，4纵指挥部迅速调整兵力，连续作战。
是日11时，调29团接替30团控制双山子高地任务，并向城北发展进攻。29团一部控制双山子，其主力向铁路西发展进攻，占领了教军场，再由城西向东进攻。
16时，4纵集中主要炮火轰击玉皇山。刹那间，一批批炮弹倾泻在玉皇山炮楼、地堡上。随着轰隆隆、轰隆隆的爆炸声，地堡开花。两个大炮楼拦腰炸断。敌玉皇山主要工事被摧毁。已憋足劲的28团2营乘机向玉皇山守敌发起猛烈攻击，18时，全歼守敌，占领了玉皇山。28团1营一度突进海城东门。29团、30团逼近城下。
海城市内厝石山上，184师指挥所。
师长潘朔端、副师长郑祖志和参谋长马逸飞，在玉皇山战斗激烈的时候，也正面临着部队最后出路的抉择。
“报告！”副官王有臣进来，递给潘师长一封信。
潘朔端接过来，展开信笺，醒目的毛笔小楷展现在眼前：
潘师长朔端仁兄均鉴：
……贵军鞍山已失，海城难保旦夕，坚守之为自毙，突围必遭全歼，望兄以三逶子弟性命前途为念，率部走高树勋反蒋起义的光明之路。此为反对内战，共兴民主中华之大义之举，不辜负周恩来先生黄埔之教诲，正合吾兄当年投笔从戎之初衷。
战事激烈，时不我待，何去何从，望兄定夺。
韩先楚
5月29日
五、潘朔端捧读韩先楚亲笔信，感慨万千。数千官兵的生死系在一师之长的转念之间。黄埔军校周恩来、恽代英、叶剑英等老师的教诲声声在耳。他想定了，走一条战场起义的活路。
潘朔端将韩先楚的信递给郑祖志。他说：“这个仗不能打了，乘机起义，现在是时候了。”
郑祖志闻之一怔。迟疑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同曾军长商量过了？我们现在单独干，会影响他们的安全吧！”
潘师长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失去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先干，也给他们闯出一条路来。”
随后，潘师长派参谋找来参议长马逸飞。马参谋长虽是国民党陆军大学分配来的，但思想进步，反对内战，对蒋介石欺骗滇军到东北打内战不满，同潘朔端思想很合拍，是潘的得力助手。马逸飞一进指挥所，潘朔端放下望远镜就问：“参谋长，现在战情难测，如果玉皇山失守怎么办？”
马逸飞分析说：“玉皇山距师指挥所不到两公里，炮火完全够得到。玉皇山如果失守，海城就守不住，要守必须夺回玉皇山。”
说话间，轰！轰！轰！三声巨响。民主联军3发炮弹打到师部驻地红十字会的东墙上爆炸了。
这时，马逸飞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身跑到译电室找来两份电报送给潘朔端。
潘师长一看，电报是长官部发来的特急电。一份是死命令，要求坚守到一人一枪。一份是告知明晨派182师副师长陈开文率领4个营援救海城，明晚可到鞍山北的首山。
马逸飞分析战场形势，他说，“我军能不能守到援军到达？援军还要攻下鞍山取得通道，最快也要3天才能到达海城，看来死守已不可能。突围呢？可能有部分人突出去，但从国民党嫡系将领对滇军的态度来看，长官部既然要你死守到一人一枪，如弃城而走，则一师之长的罪责也是难逃。”
马逸飞的分析实事求是，合情合理。潘郑点头。
潘朔端接着说：“该有第三条路，”马逸飞明白潘师长第三条路的含义，他看看师长，加重语气说：“第三条路当然有，就看你敢走不敢走。这要师座自己决定。”
“蒋介石把我们滇军整苦了，杜聿明又把我们置于死地，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投民主联军去，你看如何？”
郑副师长，马参谋长很坚定地回答：“师长咋定，咱们就咋干！”
潘师长沉重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来人！速叫魏瑛团长到师指挥所来！”
“是！”通讯参谋转身而去。
魏瑛团长行武出身，治军严格，为人耿直，对蒋介石和其嫡系将领怨恨不满，思想倾向进步，是潘师长很知心的一员战将。
不一会，魏瑛团长带一身硝烟尘土跨进师指挥所。
潘师长劈头就问：“魏团长，你看眼下怎么办？”
“怎么办？”魏团长干脆地说：“要打就拉出去打！蒋介石、杜掌明排除异己，把我们当交通警察，沿铁路线布防，被动挨打，巴不得把我们早点消灭，还能指望新1军来支援我们，靠不住。守在海城就是束手待毙。除了这个，难道还能同民主联军说我们不打了？”
潘朔端坚定地说：“对！就是不打了！”
魏瑛眼睛一亮问：“想定了没有？”
潘朔端一抖韩先楚的信大声说：“想定了，起义！”
“好！师长在前面走，我魏瑛紧跟，决不后退半步！”
潘朔端、郑祖志、马逸飞、魏瑛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四人同心，其力断金。
184师起义的准备工作紧张进行。
29日18时，参谋长马逸飞命令各部停止射击。此时，通往玉皇山的电话线路已被民主联军炮火炸断，民主联军已全部占领玉皇山。潘师长决定，马上派人向民主联军联络起义。
潘朔端，郑祖志、马逸飞、魏瑛写了一封联名信。潘朔端拿着信交到魏瑛手上，语重心长地说：
“这封倌关系到184师弟兄们的性命前途，要派得力的人去联络。”
“请师长放心，这事一定办好。”
魏团长接过联络倌，顿觉肩上担子重千斤。
他核计着，要选一个政治进步胆大心细能言善辩之土担此重任。这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帅小伙进入他的视野。张秘书，此人平时常发表一些反对蒋介石内战的言论，口齿伶俐，人们都说他的嘴像机关枪。派他去。魏团长拿定主意。
“卫兵，叫张秘书跑步来！”
“团长！你叫我”张秘书急冲冲跑来，白净的脸上滚着汗珠。
魏瑛拍着张秘书的肩膀说：“张秘书，我看你平时表现不错，有文化，能育辞，现有项重要任务要你去一趟。”
张秘书喜悦的脸上略显紧张。
魏瑛接着说：“我们师决定起义，派你去同民主联军联络。”
“啊！我的妈呀！”张秘书没等听完团长的话就惊叫起来。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滚下面颊。连忙说：“团座，我——我不行。”
魏瑛看他这个熊样气得大骂：“你真是锈花枕头——好看不中用！草包一个！”
又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我告诉你，这可是头等的军机大事，你要是泄漏出一个字，我就要你的脑袋。”
张秘书哆哆嗦嗦地说：“团座，我一—一我哪敢呐。”
“来人呐！”几个卫兵刷刷地冲进来。魏团长命令：“把他押下去，关禁闭！”
参谋长马逸飞来到魏团长指挥所，问：“老魏，联络人选好没有？”
魏瑛懊丧地说：“刚才选个张秘书，结果是纸扎的枪——上不了阵。一说去民主联军那里联络，立马是空麻袋——摊了。”
“还是选打过仗上过阵的人去。”马参谋长提示着。
“对！我现在准备让机枪连连长高如松和运输连连长陈正富去。这两个人跟我多年很把握。”
“快！把他们叫来！”马参谋长说完先回师指挥所。
“勤务兵！把机枪连高连长和运输连陈连长请到团部来！”
勤务兵飞快地跑出去。
“报告！”
“报告！”
两个连长先后来到团部。
魏瑛深情地望着他俩说：“两位连长请坐。”
待二位坐下，魏瑛又问：“如松、正富，你们俩跟我十几年，戎马生涯，枪林弹雨，受了不少苦，你们说，我待你们如何呀？”
两位连长相视一下，心中纳闷，外面炮火连天，团长怎么论起兄弟情长啦。可还是回了团长的话。
“团长待我们情同手足，恩重如山，没二话说。”
魏瑛又说：“蒋介石从来没把我们滇军当人待，把我们害得好苦哇！调我们去越南接收日本投降，后面就派杜聿明端我们的老家，挟持了龙主席。接着骗我们到东北打内战，给他们当炮灰，到东北又把我们滇军分割配置被动挨打，再干下去就是白白送死，你们还愿意干吗？”
两个连长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高连长瞪大眼睛不知说什么好。
陈连长心眼快，他接着团长的话茬说：“团座，哪个愿干嘛，可是没办法，军令难违呀！”
高连长也醒过了腔，嗡声嗡气地说：“谁愿干这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都是老蒋逼得我们有家不能回呀！”
“对呀！”魏瑛激动地说：“跟着老蒋是死路一条，我们要走自己的路，干啥个对得起家乡父老乡亲。”
说话听声，锣鼓辨音。
两位连长这时听出了门道。
陈连长站起来说：“团座，你要走什么路我跟着！”
高连长拍着胸脯说：“团座，你直说吧，我相信你，你要干什么事，我冲在前面！”
“那好！我要去民主联军那里，你们去吗？”魏团长说完直看着两位连长。
一听说去投共产党，两个连长先是一怔，感到有些突然，可还是说：“只要团座去，我们一起去！”
陈连长不无忧虑地说：“团座，人家说我们是老滇票，老蒋把我们当异己，你说共产党能把我们当亲儿子待吗？”
“唉！”高连长却不以为然地说：“只要能打回老家去，投八路我也去！”
魏团长说：“你们不必多虑，河北的高树勋不是起义投了共产党，受到优待吗。”
“那好！”俩人同时答到：“我们跟团座投共产党去！”
魏瑛心中暗喜，可嘴上还是将了一军：“你们俩的态度真是这样坚决吗？”
见团座疑问，两个军人噗噔，噗噔，直挺挺地跪下，对天盟誓，“苍天在上，我心可鉴，团座待我们的恩情天高地厚，今生今世变犬马不足以报答，愿追随团座投奔共产党干革命。如有半句假话，挨冷枪打死。”
魏瑛急忙扶起二位连长，把潘师长要带领全师逐义的事据实相告，明确了他们去送信联络的任务。
看到两位连长的坚决态度。魏团长心里很踏实，让他们俩人稍候。自己匆忙直去向潘师长报告。
潘朔端听了魏瑛的报告后，面色严肃地说：“我把联络信写好了，此事关系我184师官兵的安危，一定不能走漏风声。信你带去，安排他们出发吧。”
回到团部，魏瑛将信交给陈连长收好。进一步嘱咐说；“你们去同共军联络，资任重大，事关全师安危！要做到万无一失！完成任务后，师长有重奖！”
高连长立正敬礼，“请团座放心，我们豁出命也要把信送到民主联军那里！”
陈连长把腕上的手表摘下来，交给魏团长说：“团座，如果我们真的回不来了，就请你把这块表转交给昆明我老婆，算留个纪念。”
两个连长回去更换便衣，准备出城。
送走两位连长回到屋里，魏瑛突然想起一件事，心想，“哎呀！糟糕！要坏事。”原来，守东门的营长是曾泽生军长派到184师的底线。他跑步去追高、陈二连长。没走多远却迎面碰上吴营长来报告，说他接到潘师长电话，要他去师部汇报。魏团长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了。原来精明的潘朔端已经调虎高山了。
29日23时，已堵死的海城东城门城墙上放下两支大筐，高如松、陈正富从筐里出来，直奔东北民主联军阵地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攻城部队前沿阵地截获高如松，陈正富。
陈正富赶忙拿出白布信号抖了抖说：“我们是城里潘师长派来送信的。潘师长收到贵军韩副司令长官的信，也连续收到贵军的宣传品，还接待了几批贵军遣送回来的老部下。潘师长敬重韩长官的劝导，十分钦佩贵军的宽大政策，我们师准备起义，所以派我们来联络，请贵军派代表进城谈判。”
前线部队感到事情重大，不敢怠慢，立即向上级逐级报告。并迅速派入护送高，陈二人去纵队指挥所。
六、韩先楚黑瘦脸上泛起紫红光彩。他大声说：“184师师长潘朔端将军派人联络起义，我们举双手欢迎！”“嘀嘀嗒一一嘀嘀嗒嗒——联络号声响起，184师起义准备工作抓紧进行。
夜色黑暗，城外不时传来阵阵枪炮声。弥漫的硝烟笼罩着海城，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送走联络人员。潘朔端心境仍不轻松。
他命令马参谋长，令各个阵地停止抵抗。
忽然，叮钤钤！叮钤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
潘师长抓起话筒，立即传来吴营长的声音，“报告师座！城东门外集结大批共军，大有攻城之势呀！还打不打？”
潘师长手拿话筒不知如何指示，不抵抗吧，对方乘虚攻入城内就失去了起义的机会。抵抗吧，枪炮相向难免流血，就破坏了起义的气氛。怎么办？怎么办？
“吴营长，如果共军开始进攻，立即报告！”
放下话筒，潘朔端在室内非徊，绞尽脑汁，寻找解决问题的良策。
突然，城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号声。
“嘀嘀嗒—一嘀嘀嗒嗒——！
潘师长驻足细听。没错，正是两个连长临行前规定的联络号声。
潘朔端、郑祖志、马逸飞都为同民主联军联络成功而兴奋不已。
“估计民主联军马上会派入来谈判。”潘朔端对两位部长说：“我们务必做好充分准备。”三个人研究了具体实施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