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解放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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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程潜回湘主指军政(2)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颂公无论在哪一方面与德公还是孙科相比,都有明显的劣势。孙科不用说,总理太子,加上和蒋介石、宋美龄的特殊关系,可以说占尽了天时地利。至于德公,虽然在党国中的资格不比颂公,可也嫩不到哪去,再说眼下党国中除了蒋之嫡系,还有什么势力能压过桂系?数一数德公周围那帮八桂子弟,哪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谁手里都掌握着一支人马,谁脚下都占着一片地盘,真是要说能说,要打能打,要权有权,要钱有钱。相比之下,湘军就显得太寒酸了些也太悲哀了些,对于这些;颂公也不是个完全不明白的人,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他也是清楚的,只是当时有两个人的支持,才使他一开始便产生了跃跃欲试和侥幸取胜的念头的。这两位不是别人,一个是毛泽东,另一个就是蒋介石。毛泽东要程潜竞选副总统是在重庆谈判的时候,两位湖南同乡私下约会时谈及的,又是颂公之爱妻郭翼清在几十年后讲给人们听的。至于蒋公支持颂公竞选,也确有其事,是颂公本人在最初透露给自己人的,只不过当时孙科尚无参加竞选的打算。也就是说。就颂公与德公之争的话,蒋是支持颂公的,这恐不假。这并不是说蒋程近于蒋李,而是蒋公耍弄权术的一个小小伎俩。为了解除对自身的威胁,“老大”利用捧“老三”而打击“老二”的战术,在古今中外大小官场上,司空见惯,要不怎么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位置不太好坐,道理也就在这里。蒋介石正是感到了李宗仁的威胁,支持程潜而压制李宗仁,应在情理之中。只是后来蒋公那里发生了一点变化,或许是因为他担心程潜尚不敌李宗仁,扶程怕是扶不起来,或许因为程潜与他并不知心,怕是把程扶起来也是白扶,所以,在大会即将开幕前夕,蒋公才又匆忙把孙科抬出来参加竞选。

颂公竞选是失败了,可是通过竞选他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检验了他在家乡人心目中的形象和份量,并为他后来再一次主持湘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程还没有到南京之前,两湖代表即行互相约法三章,除了签字盖章,表示一致支持到底以外,彼此还宣誓定盟立下字据,以示决心,因为两湖方面,特别是湖南代表,对民国以来湖南人“文不入阁,武不拜将”耿耿于怀,认为这不仅是湖南人的耻辱,而且是中央歧视湖南人的明记,而目前能够在中央有点实权和地位的湖南人,也就是颂公了,又碰到竞选副总统这么好的时机,大家不帮助颂公拼搏一场,还更待何时?再说,谁都看得明白,共军在东北、华北、西北、山东等地,节节进逼,蒋介石的小日子不太好过,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瘫在地上,到那时,颂公作为党国之元老,取而代之的可能性不是一点没有。所以,以前的恩恩怨怨全都像是被一阵大风刮跑了,无论过去是拥程的还是倒程的,都集合在了程颂公的旗帜之下。尽管李宗仁和孙科都在千方百计甚至不择手段地拉拢选票(据说,一张选票由开始的2亿元涨到10多亿元),但在颂公参加的前三轮投票中,两湖代表的票无一外流。至于助选团的成员何成浚,贺耀祖、邓介松、邓飞黄、肖作霖、刘文岛、潘薰南、范予遂、晏勋甫、唐鸿烈、杨继荣、杜心如、李默庵、罗贡华以及包括湖南省主席王东原和四川的汤文华等,更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关系的拉关系,人人四处奔波,个个呕心沥血,悲悲壮壮,可歌可泣。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颂公因落选而郁闷不乐的心情,才受到些许宽慰。亲不亲,故乡人啊。

一步“活”棋与湘军的悲哀

正当漓江两岸彻夜狂欢,热烈庆祝广西人当上了“副皇帝”的时候,石头城里的蒋总统却怒不可遏,当即踢翻了收音机,破口大骂“娘希匹”。蒋公的心病不难猜到,李德邻本来就有点咄咄逼人之势,竞选中又公开和他对着干,到头来竟然真给他选上了,自己失了面子是小节,往后这副总统不等于是总统身边的一枚定时炸弹呀。还有那个白崇禧,正任着国防部长,掌的是军队实权,和李宗仁整日往一个壶里撒尿,时间稍长还不尿出点事出来?他们在京城里只要稍稍做点小动作,后果便会不堪设想啊。所以,蒋公思前想后,当务之急是要把“李白”分开,而且要把他们分开,也只有一个办法:把白崇禧调出京城。可是,白健生这个人,蒋公不会不了解,犟起来比鸡骨头还硬,没那么好捏,你不给他点好果子吃,他不会轻易把那个国防部长让出来的。后来还是蒋公忍疼割爱,决定在武汉新成立一个华中军政长官公署,让白去当司令长官,同时撤销武汉行辕,另成立长沙绥靖公署,让程潜去当主任,统管湘赣两省。

蒋介石这步棋走得很巧妙,竟然把三方面都给走活了。

首先是蒋介石自己这边,不用说,赶走了白崇禧,去了一块心病。再让程潜在白的身后插那么一脚,且湖南隔断湖北和广西的联系,又达到了白程之间互相制约之目的。

再说白崇禧这边。他早看出了蒋之用心,所以,开始他是说啥也不干的,后来是听了自己人的劝说,才转忧为喜。用黄绍竑的话说就是:“你(指白)和德公在南京高高在上做副总统和国防部长,不是关在笼中的鸟一样么?现在蒋把笼门打开放你出去,还不赶快地远走高飞?”“……赶快到武汉就职,掌握一些队伍,尤其要抓回广西那点军队,不要把本钱陪着人家一起输光了。”听完这些话,白崇禧终于动了心,但又想乘机扩大自己的地盘,便向蒋提出“守江必守淮”战略原则,主张华中只能成立一个战区,以期兵力能够集中使用。因此他的华中“剿总”总部不能设在武汉,而应设在蚌埠,并以重兵运于江淮河汉之间,作为巩固南京这个政治中枢的防卫。不过,这回老蒋没有听他的,却在徐州成立了另外一个“剿总”,以刘峙为总司令,而白祟禧的华中“剿总”设在武汉不变,并且仅能指挥江北上游部队;只是蒋还是答应了白的另一个条件,即华中“剿总”直接向蒋负责,不受国防部和总参谋部的节制,使白还是摆脱了陈诚和顾祝同(参谋总长)的掣肘,这是其他“剿总”所没有的,也是历史上所没有的。好像后来健公并没有领蒋公这个情。半年还不到,徐州前线吃紧,蒋改变了主意,想让白统一指挥华中和徐州两个“剿总”。蒋变了,白也变了,他看出了蒋的不良用心,于是死活不干。而且,到黄维兵团22万人马被困时,蒋要调桂系的第3兵团东进解围,白根本不予理睬,后来蒋要从鄂西调蒋之嫡系去淮海增援,连这白也要从中迭加梗阻,使蒋大总统大光其火也大惑不解:娘希匹,好像这些都不是中国的军队了!

还有程潜这边。在蒋公面前,程颂云要比白健生听话得多了。排除颂公和健公在性格、修养、为人处事的准则等方面的差异以外,两人最大的区别是颂公手中没有健公那些能和老蒋较劲的资本。那么,颂公的资本哪去了?这要问问颂公本人才对,也就是说,颂公自己也是要负一定责任的。从心底上来讲,颂公对蒋之仇恨决不亚于新桂系之李、白,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历史上程、白都不止一回地和蒋明争暗抗,也都不止一回地在蒋面前吃亏上当,其结果却大不一样。说颂公生性懦弱也好,说颂公一贯为人厚道、能够忍让、能够顾全大局也好,反正每一回吃了亏上了当,然后该怎样听话还是怎样听话,决不会像李、白那样以牙还牙甚至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就拿当年程潜的第6军和桂系的第7军来比吧,同是赫赫有名的北伐主力,到后来第6军两度被蒋吃掉,以至程身边连一兵一卒也不剩了。相反,桂系的第7军,却是越打越多,越打越强了。1936年,蒋桂又一次反目,桂系发动了著名的“两广事变”,颂公作为蒋的特命全权大使亲赴桂林,不遗余力地从中调停,平息了一场蒋桂间的火并。不知道颂公有没有想过,自己和蒋或和桂之争时,谁曾在中间为自己说过一句好话否。这是他颂公一人的可怜吗?还是全部湘军在党国中的悲哀?竞选副总统前夕,南京不少新闻单位秉承蒋的意旨,大造舆论,吹捧孙科,诋毁其他几位候选人。就在国民大会开幕的前一天,《中国新闻》发表长篇评论文章,在对孙科歌功颂德之后,对程潜则作了别有用心的评介:“在军事将领中,程潜是比较温和厚道的一位。……在国民革命军北伐时,他曾大败张宗昌的部队于南京,一战而攻克20年前的金陵,因此名声大噪,颇为蒋主席信任。论资历,看战功,他当然是一位功高德望的革命元勋。然而,他在军事方面的成就,恐怕也仅于此点。因为,在这漫长的革命过程当中,他不仅无法在军事方面获得更高深的研究,甚至在政治方面,也没有什么惊人的建树;在才干上言,他既没有陈辞修(诚)的魄力,也没有李宗仁的勇敢,更没有白崇禧的智谋;在军事方面,他虽然追随蒋主席30余年,虽然与何应钦合作无间,但是,他所能给我们的印象,只是一个既无大功,也无大过的好好先生。”“综观程潜半生的革命事迹,我们觉得他有一样最好的长处,那就是:假如蒋主席有什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办,只要他力所能及者,准有百分之九十以上,会照着主席的意志去做,绝不会有丝毫走样。因此,据一班与程潜较为接近的朋友们,便这样批评程潜说:‘颂云的确是一个货真价实、奉公守法的公务人员!’从这——句话里,我们便可以看出程潜的为人。因程潜在有些方面,他是小心谨慎、精细、稳健、温厚而有余,但是,冒险、进取、勇敢则不足。”从这些别有用心的语言里;我们是否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窥测到点颂公什么呢?就说这次蒋撤销武汉行辕吧,明摆着的是要给人家腾地盘,可颂公在蒋面前说什么没有?白健生是占了便宜还要“撒一阵子娇”,“卖一阵子乖”,程颂云却是一点条件没提、半个不字没有说便接受了长沙绥靖主任之职。至于后来蒋同意颂公在湖南扩编军队的做法,也并非真的是为颂公着想,只不过是要给他一点甜头,让他继续为蒋卖力,一方面牵制桂系,另一方面坚持“戡乱”而已。当然,颂公的又一次在蒋跟前委屈求全,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回到三湘四水,站稳脚根再别作图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共匪来一个杀一个,一起丢到河里去”

1948年7月17日,程潜登上“永绥”号军舰离开南京,踏上了回乡执政的旅途。随员有新任湖南省政府秘书长邓介松、省民政厅长邓飞黄、省建设厅长王恢先,委员戴季韬、陆瑞荣以及长沙绥署高级职员等10余人,可谓是前呼后拥、浩浩荡荡。

时值南京城里热浪滚滚,暑气逼人,但是站立舰首,江风迎面吹拂,浑身上下顿觉一阵清爽。六朝古都金陵,越来越远了,眼前是一望无际白浪滔滔,正如颂公此刻起伏之心潮,无法平静。人们常说叶落归根,难道说自己已经到了这一天吗?自从1904年离开湖南武备学堂赴日本振武学校深造,整整44年了。44年是个多么小的数字一段多么短暂的时光哟,昨日那一切的辉煌和那一切的生与死的磨难、血与火的征战,仿佛全溶进了一场美与恶交织而成的梦境,顷刻间都化作了过眼烟云。前方的行程究竟还有多远,同样也是一片茫然。不过,伤感也罢,茫然也罢,颂公不会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肩上担子的份量。8年抗战,外强内扰,再加上连年的水灾,家乡父老兄弟早已是在死亡的边缘上哀号挣扎,眼下又到了多事之秋,他这个“家长”,又是长沙绥靖主任兼湖南省政府主席,能造福于桑梓,能解民于倒悬吗?就是有这份心没这份力也是白搭呀。

颂公开始本无意身兼省政府主席的,而且,当时对此垂青者大有人在。他最先保荐了李默庵。李默庵,长沙县人,黄埔一期高材生,当时同学中曾有过这么一句话:“文有贺衷寒,武有胡宗南,又文又武李默庵。”在以后的戎马生涯中,李确实成为了黄埔军官中仅次于胡宗南的重要将领,1946年升任第3方面军司令,后改任第一绥靖区司令,移驻南通。在颂公竞选副总统时,李默庵鞍前马后跑得很欢,后来又多次对程身边的人表示,全力支持颂公回湘执政,还一再建议老人家不要兼省主席,兼了会降低身份。话中有话,颂公听了自然心中明白。这样,他再三考虑,一是李在入黄埔军校前是程所办的讲武学校的学生,还算可靠;二是李也算得上蒋的亲信,如果要李当这个主席,蒋也会更加信任自己;三是考虑自己亲自主持省政,难免总要招些怨尤,不如让给可靠的人去干,自己落个高高在上又轻松超脱;还有一点就是,颂公眼下没有一兵一卒,甚至连自卫的力量都没有,有了李的辅助,也算多了一份倚靠了。但是有一点颂公没有想到,就是李默庵这些年来在湖湘子弟中,口碑不是太佳,所以一听说他要推荐李当省政府主席,在南京的湘人,群起反对,令颂公一时不知如何才是了。推李默庵不成,颂公又推荐黄杰。黄杰的情况有些和李默庵相似,长沙县人,黄埔一期,是位风流儒将,写字做诗都很见功底,时任中央训练团教育长。黄杰平时和颂公来往不密,这时也多次向颂公身边的人表示,如果当了省主席,一切听从颂公的指挥,在人事上也只选一个秘书长,其他全用颂公的人。可是颂公推荐了黄杰,再次遭到湘籍人士的反对,又半途流产了,最后还是自己兼了这个主席才算是个了结。同时,蒋介石任命李默庵为长沙绥靖副主任兼第17绥靖区司令,驻守常德。任命黄杰为长沙绥靖副主任兼第4编练区司令,驻守衡阳,负责编训第14、第23、第102等新军。蒋公最终还是把这两位学生搭配给颂公当了副手,不能说没有别的用意。但颂公的为人处世大家都知道,向来是既无害人之心,又无防人之道,况且这二位又是自己保荐当省主席的人选,自然不会有太多的别的想法了。

“永绥”号抵达武汉以后,因天气炎热,准备上岸休息几日,便吩咐肖作霖、邓介松、邓飞黄等人于21日先行到了长沙,也就是先去打个前站,做一些必要的就任前的准备工作。这几个人到了长沙后,小心从事,不敢怠慢,包括搞宣传造舆论、疏通方方面面的思想情绪,安排绥署、省署这么多新人的吃喝拉撒睡,还要布置街道、车站,张贴标语,悬挂彩旗,组织各党各派代表以及长沙市民群众欢迎等,事无巨细,全得想到,真是密而不乱,疏而不漏。就连颂公在欢迎大会上的讲话,邓介松都给写好了。虽然只仅仅3天的时间,但已万事俱备,只等颂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