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桂系统一广西以后,虽然桂军多次出兵两湖、广东及中原等地,胜也好败也好,广西本土没有受到太大的直接的战争摧残,而且他们一开始就在外部作战的同时,很注意了后方的建设和巩固工作。特别是中原大战以后,有好几年的时间内,桂系决策集团中几位主要人物的主要精力,用于发展地方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而且取得了一定的积极的效果。他们的具体做法,概括起来就是白崇禧提出来的“三自政策”和“三寓政策”。所谓“三自”,就是训练民团、建设广西的三项基本原则:自卫,自治,自给。白崇禧对自卫的解释是:“自卫的意义,近一点说,固在保障广西的建设,使广西1280万同胞,都能够安居乐业,不致受他人蹂躏”,“能够在优胜劣败,弱肉强食的世界舞台上,争得一个生存发展的地位”。白崇禧对自治的解释是:“自治是政治上的名词,照字义上解释,就是自己管理自己。一方面地方人民有依照自己的需要来管理地方的权力,另一方面是地方人民,应各尽义务各献能力,来办理地方事情。”讲到自给,白崇禧说:“自给是经济学上的名词,就是想满足自己的需要,自己的生活,都要靠自己的生产来维持,不依靠别人的意思。”新桂系的“三自政策”的核心是个“自”字。是不是和毛泽东的“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有很大的相同之处呢?另外,军事方面的建设,白崇禧还提出了“三寓政策”,即:寓兵于团,寓将于学,寓征于募。“寓兵于团”,就是大力发展广西的民团。白崇禧在1935年的一次讲话中说:“现在我们广西的民团,是以十户为甲,十甲为村,十村为乡。甲有甲长,村有村长兼后备队长,总率壮了百人,乡有乡长兼大队长,总率壮了千人;区有区长兼联队长,假定一区有十乡,那一区就有一万壮了了。”白崇禧十分自信地说:“在广西未组织民团以前,过去来打广西的,还吃过很大的亏,不是片甲不留,就是损失过半。现在有了民团组织,自卫力量更强了。”“寓将于学”,就是对全民实行军事训练、军队管理。特别是对在校学生、高小要实行童子军训练,初中实施青年军训练。白崇禧说:“这种计划,这种办法,我们已经实行好几年了。这些训练的学生,至少每一个人都可以充当下级干部。总理手创的黄埔军官学校,第一、二、三期的学生毕业期间,也不过是六个月或一年,我们广西受了军训的学生,就可以同那时的黄埔学生比拟了。所以无形中,我们广西有了若干黄埔军官学校。”“寓征于募”,就是把征兵寓于募兵的意思。征兵和募兵是两个概念。征兵制是无论什么人,都有当兵的义务,募兵是用金钱招来的。当时国民党还是募兵制。可是广西一个省先实行了征兵制。白崇禧说;“征兵的问题,是个很严重而值得我们十分注意的,因为现代的国际战争,一死就是千几百万人。所以我们必须准备大批的战士,因而我们必须实行征兵。征兵服役的年限,步兵是两年,特种兵是三年。第一批退伍之后,又征第二批。这样训练下去,经过相当的时期,便可以训练到全民皆兵了。”
有了这么一个巩固的大后方,新桂系当然和国军中的其他部队有很大不同了,从政治素质到军事素养,桂军都要高出别的部队一个档次。北伐时还看不出来。主要是经过了1930年以后的几年时间的休养生息,到两广“六·一”事变时就大不相同了。抗战胜利以后,国民党发动全面内战,前边三年,桂军基本上没有和共军主力正面交手,所以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广西又处在内战的大后方,没有遭到战争的破坏,人力物力财力相对来讲比别的省情况要好得多。所以新桂系的底气才显得那么足。难怪新桂系中地位仅决于白崇禧的夏威,在发表和共产党划江而治的主张时,似乎是胸有成竹地这么说:“国民党中央平时贪污枉法,骄奢淫逸。一到危急时候,躲的躲了,逃的逃了,现在只有我们收拾残局。……事到如今,和是要和的,不和怎么办呢?现在国民党腐化了,所以共产党能打倒我们。过一个时期,共产党腐化了,我们又来打倒他们。”
他们真的以为是可以和共产党划江而治的。而且他们相信,只要没有老蒋来掺和,新桂系不仅能把广西建设好,整个长江以南,也是不在话下的。天真得实在可爱。
三、黑云红雨
1949年5月16日,健公正式从汉口退到长沙,住在藩正街一所大院里,岗哨林立,戒备森严。而每次到省府开会或会见程潜,总是带上大队人马,荷枪实弹,如临大敌。这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极其虚弱的表现。有一天,白崇禧对人说:“我们这里有一位懂阴阳的先生对我说,共军气盛,只要去挖掉毛泽东的祖坟,便可以挫败他们。”别人对他说:“没有用,何键在湘时老早去挖过,至今无效果。”他很惊异地自言自语说:“已经挖了吗?当然这种迷信是不大可靠的。”如果说白崇禧是个很迷信的人,在两军对阵而又困难重重的情况下,想到了去挖人家的祖坟,可能还被人略微好理解一些。本来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搏斗中是拳打脚踢还嘴咬牙啃,你觉得能使得上劲,使出来管用就行,从来也没有个啥规定。可是白健生并不是个迷信的人,他能在这个时候想出去挖毛泽东的祖坟,不能不让人感到出乎意料,甚至滑稽可笑,不能不让那些平时都仰着头望他的人,现在不得不小瞧他两眼,白长官以前的大将风度怎么荡然无存了?这三军大帅脑袋瓜里就剩这么个招了?
有志不在年高
程潜也早就急眼了。他这是叫白健生给逼急的。另外,他身边这些人,像程星龄、方叔章、唐星、唐生明、唐伯球、唐鸿烈、黄雍等,还有陈明仁手下几个人,好像都和共产党联系上了,可是哪一个才是“真传”呢?要不是真传还不白搭?目前的处境已经到了最困苦的时候,他白健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对自己下毒手,不说别的,像22年前那样再把自己给押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白健生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可是自己已经到了这把年纪,哪里还能像当年那样,经不起折腾了。真是到了这一步,自己找谁去呀,共产党放出来那么多的线头,拽着哪一根才能和解放军联系得上?如果不和解放军联系上,没有解放大军的到来,他白崇禧在长沙坐三年,你谁也奈何他不得。于是,颂公下决心要亲自会会长沙的共产党,不能光靠别人从中把话传来传去。他若不亲眼辨辨那成色,心里就不踏实。别的牛不敢吹,共产党他颂公还是见过几个的,像毛泽东、林伯渠,都不是一般的见过一面的关系。所以,要是长沙这共产党有一点掺假,谁想蒙他是无论如何也蒙不过去的。
一天,颂公对程星龄说,要亲自会一会长沙地下党的负责人。程星龄当然不敢怠慢,立即转告给余志宏。余志宏不敢做主,他得请示周里。周里说,他暂时还不能出面。为什么,他没有说,只是指示余志宏代表地下党负责人去见程潜。
当程星龄把余志宏领到程潜面前,并简单作了介绍时,颂公心中顿时大失所望。余志宏才30出头;加上他长得清秀、斯文,面嫩得很,看上去顶多也就20多岁。程星龄自己也那大一把年纪了,却给我领来这么个娃娃,颂公心中好不高兴,淡淡地说:我看你不像地下党的负责人。我要搞就搞明的,不搞暗的,更不会加害共产党人,我要见的是地下党的领导。
程星龄也没有想到颂公会是这么个态度,搞得他和余志宏都很尴尬,根本没法把话往下谈了。余志宏回去给周里汇报了情况,周里说,你再去和他说清楚,你虽不是地下党负责人,但是地下党派来的代表,有什么话尽可以讲出来,你可以向上级直至党中央毛主席汇报,不会泄密,也不会没有着落。
余志宏第二次去见程潜,颂公开始仍是热情不起来。余志宏这次也不管颂公听不听得进去,只管开口了。他说:“颂公光明磊落,我们完全放心,但目前蒋介石特务很多,颂公又不能完全控制,一旦他们搞暗杀、绑架,转嫁于颂公,就会混淆视听、贻误和平大计,有这一层考虑,地下党负责人亲自指定我作他的代表,一切可由我负责转达。”余志宏这几句话,使当时的气氛融洽了许多,颂公紧绷着的脸也放松子下来。余志宏又接着说:“颂公可能以为我年轻少经事,可是当年颂公留学日本也才27岁呀。颂公在我这样的年纪,早已肩负重任,叱咤风云了,以您颂公的经历,说明有志不在年高,况且我已是30多岁了,这次受党组织的委托前来见您,颂公尽管放心好了。”
余志宏把话说到这份上,颂公心中的疙瘩慢慢解开了,说:“哪里哪里,你完全可以代表你们的负责人说话。”
误会消除以后,余志宏主要谈了几点当前颂公最关心也最担心的问题的看法。一是关于解放军出兵湖南,已经指日可待,白崇禧的部队坚持不了几天了。让颂公树立信心,一定要坚持住。二是关于党对起义人员的政策是既往不咎,特别是像他这样以往对革命就有贡献的人,自然会给予更高的礼遇,请颂公一定要放心。有了这两条,颂公心里确实是踏实了不少。他主动问余志宏,在当前地下党对他有什么要求。余志宏当即谈了五点。一,希望颂公以书面的形式向党表明一下态度;二,停止捕人杀人;三,继续释放政治犯;四,扣留作恶多端的国民党特务;五,所有档案要保存,不能转移或销毁。桥梁、铁路要保证畅通无阻,不遭破坏。对这几条,颂公把目前尚有困难的作了些解释,其他都一一答应下来。然后颂公也向余志宏提了几条,希望能转告给党组织。一,拥护共产党,但不参加共产党:二,反对蒋介石,但不背叛国民党;三,对长沙的特务,虽不能指挥,但一定尽力去控制;四,他在南京、上海、长沙都有房子,他只要求把上海的留给他住就满足了。
自从和余志宏深谈以后,程潜的情绪明显地得到稳定。对白崇禧那里来的方方面面的压力,他表面上小心应付,唯恐有失,但心里是有底的,处理什么事都是沉着冷静的。
“314”的悲哀
白崇禧在长沙实行白色恐怖期间,对程潜打击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用武力解决了314师。
本来颂公能直接指挥的部队就不多,314师是他当初向南京请准成立的5个师之一。1949年的农历初三下午,程潜的侄孙、14师942团团长程杰,陪同314师师长陈达及夫人去给程潜拜年。陈师长的目的也是想通过程杰,加强一些和颂公的联系。谈话间,程潜说到了有机会的时候,要亲自看看部队的愿望。陈达后来果然在长沙又一村公共体育场举行阅兵,并事先亲自到省府去请了程潜届时检阅部队。那天,颂公步行而去。检阅完毕,程潜训话,314师从师长到士兵,都是湖南人,是湖南的子弟兵。这支军队应当成为老百姓的军队,等等。检阅之后,314师以小部分留驻长沙市区,协助维持地方治安,主力渡过湘江,分布在河西至宁乡之间。通过这次检阅,陈达和程潜建立了更密切的关系,程潜把自己保存了多年的几十支手枪,也全部送给了陈达。并在省府经费十分拮据的情况下,拨出银元两万元给该师作活动经费,陈达本人受到了程潜的器重,314师也成了程潜的“御林军”了。再加上陈达本人曾在国防部第4厅任过处长,主管全部国军的补给业务,后又调第3厅任处长,主管过反共内战的作战业务。他凭着这些老关系,设法给314师弄到了全副美械装备。这样,314师成了绥署直接指挥的为数不多的部队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所以,白崇禧对314师之感兴趣,也是可想而知的了。但碍舆论和颂公的面子,要解决314师只有借整编的名义,把建制给予解散。
关于湖南部队的整编,李默庵和陈明仁是有很深的矛盾的。李默庵是绥署负责军事的副主任,好歹还有14军、100军和102军3个军可以指挥。可是陈明仁认为,绥署的这3个军加上他第1兵团的29军和71军共5个军,都是空架子,没有什么力量,不如编成3个军。李默庵当然不想这么干,这么干就等于把他手里仅剩不多的一点部队,全又送给陈子良了。陈明仁坚持要这么干,并明告诉李,你想拿这3个军重搞一个兵团出来,是办不到的,就是颂公也做不得这个主,还说:“军权不统一,什么事都办不成。”不能说陈明仁把5个军编成3个军的想法,就完全为了个人的野心,他或许正是为了和平起义的大业才这么想的,但客观上严重地伤害了默公。默公千方百计地想抓手里一些部队,目的也是为了起义,就他个人的特殊身份来说,如果两手空空回到共产党里,人家共产党不说什么,他自己也是不好意思的。陈子良没有也不可能顾及到默公的这一点实际情况。最终白崇禧支持陈明仁的意见,正式向程潜提出把湖南的5个军,改编为3个军9个师,归第1兵团建制,由陈明仁统一指挥。
整编中撤销了29军和102军的番号,保留了14军,成刚任军长;71军。彭锷任军长;100军,杜鼎任军长。关于师长人选,大概是白崇禧和陈明仁商定的,只给程潜讲了一下,给李默庵讲都没讲。有人认为,陈明仁是把陈达当成了李默庵的人,来一个明升暗降,任命他为29军副军长,把314师3个团,分别编到3个师内。原314师的副师长祝凯、刘隽(地下党员)和参谋长刘国龙分任另外师的副师长,程杰任197师副师长兼团长。陈达拒绝参加陈明仁召开的整编会议,并带上陈又平、唐典两个团离开原驻地到了莲花山,只有程杰团没有动,等待接受改编。程潜为此非常担心,怕陈达提前打出起义旗号,影响桂军不肯离开长沙。他要陈明仁派人去陈达那里调处,陈达拒绝见陈明仁的人。后程潜亲自派绥署高参李昊去一趟,叫李一定给陈达讲明厉害关系,并说:“陈司令是跟我起义的,要陈达莫怀疑他。”陈明仁也对李说:“你告诉陈达,最好把部队开回原驻地,”当晚,李昊到314师见到陈达和刘隽,知道他们部队里面已有共产党的联络员,他们正在商议,如果陈明仁的部队打来,部队该怎样行动的问题。李昊赶紧把程、陈的话转达给他,他表示愿意听颂公的,只要陈明仁的部队不去打他,他不行动,就是行动也只打反桂的旗号,不打起义的旗号。陈达说:“陈明仁要我开回原驻地,请他先把调过河的那个师开回去,并答应不编散我的三个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