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来的载有大作《活着的理由》的《大家》杂志收到后,即抽暇拜读了大作。虽然整体来看作品在内蕴上还稍嫌单薄一些,但枝枝蔓蔓的东西少了,曲曲婉婉的故事顺了,使得作品有关方容与叶郅诚的爱情主线更加突出,作品因而更具有可读性和感染力了。
你迄今为止所写的几部作品,主题和题材好像都与爱情密切相关。我觉得,你好像是那只在春天定时鸣叫的布谷鸟,只为爱情放喉吟唱。但你的爱情之耿,在悠扬动人的内里,却显然含有一种忧伤的情调;因为你太看重爱情和爱情对人的意义,像一个把所有的宝全都压在爱情上的赌徒一样,别无旁顾,不留后路,因而你的爱情故事总与个人命运紧紧勾连,彼此掣肘,不是爱得刻骨铭心,就是爱得创深剧痛,读起来备感滞重与沉重。
即如这部《活着的理由》,乍一看来,像是一个异常浪漫的青春恋耿,叶郅诚一次又一次地到储蓄所存钱又取钱,不为别的,只为能经常看到他所喜欢的清纯可爱的方容,就在这亦公亦私又亦虚亦实的特殊交往中,他们互知、互赏和互爱了。但当这种爱情真的确定下来并向生活深处进发时,拦路的暗礁便一一浮现出来,浪漫的爱恋逐渐演变为现实的苦恋:彼此身份的悬殊差异,双方家庭的不门当户对,尤其是叶郅诚母亲对乡下人的深刻成见,叶郅诚尔后遭遇“非典”,都对他们的爱情构成了极大的障碍与威胁。然而,你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方式来处理故事,让两位主人公面对种种磨难不断地自省与自问他们自己:我们的爱到底有多深,我们的情究竟有多长?他们那朦胧又单纯的爱,在这种拷问之中渐渐地清晰而丰厚起来;他们那温馨又柔弱的情,在这种磨砺之中不断地坚韧而坚强起来。当这种爱凭借自身的能量感动了犹疑的家人,说服了作对的亲人之后,它几乎就以自己的不可撼动的内力具有了战胜一切的抵抗力与免疫力。正因如此,在叶郅诚真的为“非典”所击倒并离开人世之后,他们的爱情仍以另一种方式在现实中顽强地延伸着。
作品中有几个片段,称得上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因而相当地感人。其中之一是方容以她对叶郅诚不含杂质的爱恋和对郅诚母亲不计前嫌的孝敬,终于使“顽石”一般的郅诚母亲理解和接纳了她,那样的一个过程称得上是艰苦异常,那几乎是以水滴石穿般的自信与耐性,变“恨”为“爱”,化“敌”为“友”。其二是郅诚染上“非典”在住院期间和弥留之际,以他和方容那种至情至性的爱,深深感动了所有的病友和医护人员,使得他们在郅诚去世之后仍以郅诚的名义,向方容以虚拟的方式报告平安和倾诉心肠,让一个美好的情梦在人间继续美好地延宕。真正的爱,属于个人,也属于人间;真正的爱,理当具有感染一切,撼动一切的力量。这样两点蕴于方容与郅诚的爱情故事之中的爱情真义,作品可以说是表现得有声有色又淋漓尽致了。
刚刚读完作品,会让人感觉到作品中方容与郅诚的爱情故事,是不是太浪漫了,太理想了,乃至太神奇了。细细想来,又会觉着正是这样的“浪漫”、“理想”和“神奇”,才使他们的爱卓具魅力、伟力与神力。作家写爱情,可以是艺术化的生活写真,也可以是生活化的艺术想象,我宁可在后者的意义上理解你的这次写作,即你事实上在呼唤一种真爱,一种不受世俗约束的和符合内心需要的纯正又纯真的爱。实话说,这种爱在现在已不多见了。现在的社会生活,实利的原则已浸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爱情。网上流传一种所谓“你来泡我,不必爱我”的说法,即是有毒的气体侵蚀到爱情领域的鲜明例证。你的《活着的理由》是与此反其道而行之的,你向“活着”要理由,这个理由你在作品中归结为爱的信念,我以为这与其说是你的爱的感言,不如说是你的人生宣言。
《活着的理由》在语言上有很大的进步,像“对于女人来说,每一次夸奖都是一个新的太阳”;“城市虽然繁华无比,却掩饰不住人心的苍凉”等;感性体味混合着理性思索的表达,就相当地有表现力。作品在叙述角度上的尝试,也可圈可点。你以难度极大的第二人称“你”为主线来叙述作品,间或又运用“我”的人称和“他”的角度,这样就使“我”、“你”、“他”三种人称角度在作品中既相互兼顾又彼此互补,使得故事以多角度的视角与诠释,而具有旁证的客观性和亲历的真实性。当然,作品还有一些可以再加完善的地方,但已经达到的这些已足以让人欣喜了。
在我看来,你的写作最具意义的地方,不是别的,而是在浪漫正在消亡的社会追寻浪漫,在纯真正在淡出的时代书写纯真。这样的追求无疑是有意义的,这样的写作当然是有价值的。仅此而言,《活着的理由》和你的写作就有“活着的理由”。愿再看到你的新作和你在新作中的新的进步。
2004年7月15日于北京朝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