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骑车去浩然家,我到他家,他刚从外面回来。春水与红野的对象在厨房忙着做饭菜。浩然说,他今天是和杨沫一起同一法国客人在郑律成夫人丁雪松陪同下,谈了几个小时。这位法国客人提出许多新的问题。谈到我国的对外宣传。两三年前,郭沫若请她吃饭,她问起,中国除浩然外,其他老作家是否都受到压制?郭老予以否定。那时西方报刊说中国文艺界如何如何,这位法国客人来华访问后发表了与西方报刊说得不一样的报道。现在又反过来了,当时西方报刊说的确是事实。法国客人还问起毛主席“洞察一切”为什么没有“洞察”出“四人帮”?她问的问题很尖利。
浩然说:“文化大革命”前的作品和文章是喜悦,是感情的自然流露;“文化大革命”中的作品和谈体会的文章,有使我红脸的,但没有大红脸的。今后创作要变一变。当然还是以歌颂为主,对歌颂的理解有所不同。如果仍是以前的调子,那就是麻痹群众了。过去写东西也有担子,现在担子更重了。有一种责任,现在需要青霉素,需要消炎粉,需要维生素。在体育馆开大会,谢冰心老人紧紧握住我的手,她说那个时候可担心了,儿子儿媳都说浩然可别卷进去,她说不能。她说一是树小根深,风吹不动;二是任何时候都不当大树,任何时候都要把根子扎得深深的。这两句话令浩然感动,并记得很牢。他说这些年有两个东西盛行,一是理论与实践公然脱节,二是煞有介事地搞形式主义。
我与浩然谈到夜里10点10分,与他告别。路上蒙蒙小雨,柏油路像冰面的路,映出路灯的光亮……
1977年9月14日
一天开汇编会,对《三做病号饭》等有不同看法,有争论,会开得很认真。
晚上去给刘梦岚还自行车,恰她家来客人,是天津师范学院的王老师和一个青年,参加教育部写作班子来京。刘梦岚炒菜备酒,老宋不准我走,留我陪客。不一会儿,天津大学的王树榕老师也来了。彼王是刘梦岚的老师,此王是宋世琦的老师。大家在一起谈京津变化。
1977年9月15日
下午参观革命历史博物馆内的周恩来同志纪念展览,看了三个小时,深受教育。参观的群众在每一件实物和照片前停留细看,表示了对总理的深切怀念。
中午,王中才带杨金亭来地安门我的住处“挂霜”(即喝冰镇啤酒)。
1977年9月16日
细读《古诗源》。
1977年9月17日
晚去民族文化宫观看中国歌剧团演出的歌剧《刘胡兰》,感觉比海政那出《刘胡兰》要好,但仍不理想。
1977年9月18日
与陈作犁、刘占斌去天安门广场照相,然后去大栅栏给海英买罩衣。借宋世琦的自行车去李景峰家,恰好他和夫人小刘都在,家中有一客人,是鄂温克公社党委副书记,他在写长篇小说,景峰让我留下包饺子陪客人。景峰讲到曲波许多事。
晚与中才一起去圆恩寺观看彩色宽银幕电影《音乐之声》,写修道院一修女玛丽娅,到海军大佐家任家庭教师,如何用音乐教育好了七个孩子,大佐与玛丽娅结了婚。德奥“合作”,大佐爱国,全家参加赛会,巧妙地逃出了卖国贼的追捕。影片令人激动,音乐美妙无比。
1977年9月19日
雷抒雁来上班了。张文苑副社长让我写一评论文章,并从此到韩瑞亭任组长的评论组帮助工作。李瑛认真地为我送行。
赶写出了《一个好样子》的评论稿子。
晚上应邀去宋家玲家,他去干校途中把腰扭了,回家看病。他写了一首长诗《天安门之歌》,拿给我看,让我提意见。
1977年9月22日
宋世琦告诉我报社内有相声晚会,让我去看,我和他们夫妇俩同到人民日报社大楼五层大会议室,晚会刚刚开场。海政的常宝华、常贵田连说了三个相声,一个是胡思升参与写作的《瞎总编》,一个是《狗头军师张》,一个是《百花争艳》。五楼会议室内座无虚席,在人民日报社任社长的迟浩田等领导同志也在座。
看过相声,我到袁鹰那里唠了一个多小时。他谈到对黎汝清《万山红遍》的看法及许多有关文艺创作的见解。
1977年9月23日
曾被“四人帮”封锁打入冷宫的许多电影都在悄悄开禁。上午去公安部礼堂观看了由赵丹主演的彩色故事片《林则徐》。晚上又观看了《白痴》和《阿诗玛》。中午在宋世琦家吃了面条。
1977年9月24日
一早去文化部会同柴全径到火车站去接张绍文处长。
晚上去二机部礼堂观看电影《叶塞妮娅》,这是一部歌颂真挚爱情的影片,写了吉普赛人的粗犷、热烈的性格,故事婉转曲折,结局很出人意料。“四人帮”不让搞误会法,这部影片根本上就是依靠误会和巧合,非常成功。
1977年9月26日
上午接到李景峰的电话,他转达了孟伟哉请我“十一”到他家吃饭的邀请,景峰说他作陪。我首先表示感谢,但“十一”我回沈阳过,今天就离京了。
雷抒雁给我生动地讲述了《不速之客》的故事梗概。与李瑛、刘家驹谈对外国影片的观感。
1977年10月13日
去京西宾馆观看话剧《红旗飘飘》,双腿残疾的罗瑞卿秘书长也来了,他就坐在我的后面,许多人前来与他打招呼,向他敬礼。这位令人尊敬的首长,曾为军队建设作出过多么大的贡献啊!
1977年10月15日
文艺社开汇编会。
晚上去浩然家,从6点多到9点多。他们一家人都在。春水放四天假,从通县回来了;蓝天在体院打篮球;红野下班回来晚一点。朴桥大嫂给我端来红瓤地瓜,春水给我拿糖,蓝天给我送来刚沏的茶水。
浩然谈国庆回来几天的活动,谈最近一段在焦庄户的情况,他拿给我两篇新写的稿子看,一篇是写许家坞的《榜样的力量》,一篇是写黄土坎的《四季飘香》。这次他去了一周,下一步准备到黄土坎长住。我谈了对作品的几处看法,前一篇标题太一般,后半部文学性差一点。浩然让我帮他想一个标题,我也没想出来合适的。他说他曾用“盘山”这个笔名,因在同一期刊物上有他的长篇连载。
正说着话,张家口来两个人开车给他家送土豆,浩然忙招待,叫我作陪,我喝了一杯北京鲜啤酒,一盅新产的白酒,很香,据说全国工业学大庆会议每人限购一瓶,春水他们包了白菜肉馅水饺。
客人走后,浩然又同我谈起小说创作方面的一些体会,说《金光大道》一、二部写个体引入集体,三部写粮食统购统销,四部写巩固提高。三部已改毕,只要有十来天时间再改改就可发排了。第四部已写完初稿,觉得还可以,一直写到1965年。
说到长短篇小说的区别,浩然说,按理说越短越需要含蓄,短篇要求含量大。
我问浩然,最喜欢自己的短篇是哪几个。他回答:“文革”前的《一匹瘦红马》、《彩霞》,“文革”后的《一担水》、《铁面无私》。他说《杨柳风》集子里整个比较整齐。他说他喜欢自己写的儿童文学作品是《蝈蝈》、《红果蜜》。
浩然说他要写一点关于创作体会的文章,包括谈读别人作品的体会。我劝他先干长篇,等体力和精力都不允许时,再写这种文章不迟。他说怕到时脑子不好使了,写不了了。他说写这种东西是业余作者渴望看到的。
接着,他谈到如何摆脱公式化、概念化的问题。他说即使是很有生活的作者,也有个摆脱公式化和概念化的问题。他谈到最近读柳青的《创业史》第二部上,十六万字,满意而不满足。他说,也许是一直对柳青有好感,读了他的作品,还是很喜欢、崇拜。从柳青的《创业史》学到的东西比较多。主要有两点:第一点是关于人物身世的设计不落俗套,姚士杰的一家,他爸爸是怎么发家的,浩然给我讲了很长一段小说的描写后说,都写地主阶级剥削贫农而发家,有各种各样的,姚家是独特的,不仅人物有个性,人物性格形成的基础也有个性,是他这一个,而不是别的一个。第二点是大量用误会法,有些严肃问题也用,比如县委书记对梁生宝的误会……
1977年10月16日
去红星胡同人民文学出版社宿舍,景峰家正在翻修,搞地板、夹壁,忙了一小阵。在这院,见到了孙可中,她是黎汝清长篇小说的责编,与她谈了对《万山红遍》的印象。
下午应邀去浩然家,浩然不在家,我欲告辞时,红野和大嫂神秘地挽留我,说蓝天的对象要来。大嫂在厨房炒菜,红野在屋里沏茶。一会儿浩然和春水回来了,买回了酒、糖及塑料盒,秋川又买回了啤酒。浩然打扫屋子,边扫边说最不喜欢不干净,地面、桌面,写东西时要干干净净,若不心里乱乱的,写不下去。
放好了大圆桌,蓝天和那个孩子般的姓张的女孩从楼上下来了。此前一直保密。蓝天曾说他有对象了,浩然问过蓝天是谁,追清楚后,让他领家来看看。浩然说,红野、蓝天都这样,认识一个就这个了,不挑。加上我共九人,中间红野的对象小张下班回来,拎一兜梨,两个小张面面相觑。红野张问:“谁?”有人说:“小妹同学。”红野张问:“下乡在一块儿的?”“啊。”过了好长时间才弄清楚。浩然把凳子往后挪挪,说:“圈大人薄。”
席间说到吃苦问题,浩然说,就春水下乡吃的苦多,红野说他到工厂当徒工,在太阳底下挥铲劳动,一天干八个小时,干了三五个月,蓝天说他当兵怎么也吃了些苦。最后都说到吃苦有益处。
蓝天急着回体院,和小张同走。我拎包要走,浩然让我再留一下,晚走一步。
1977年10月18日
一早到诗刊的龙汉山处拿回一套书。
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同孙可中继续谈评论《万山红遍》稿子的事。
在人民日报社,见到李希凡和姜德明,徐刚领我到文艺部会议室,见到杨开慧的养母及其在当地图书馆工作的女儿,还有一个调皮、聪明的外孙女。
到国际部胡思升那里,请他帮助我审阅郭德申的一篇文章。
晚到军政大学观看南京军区话剧团的话剧《淮海大战》,此剧采取了电影和话剧相结合的手法,战争大背景、大场面都在舞台的屏幕上显示出来,颇有气势,生动地概括了那一场历史性大战的面貌。
1977年10月20日
在总政办公大楼,休息时,登平台,望北海,心旷神怡。
晚去北展剧场观看空政文工团的歌剧《江姐》,韦国清主任出席观看。总政大庆参观团归来,都来看戏了。除韦主任外,黄玉昆、梁必业、徐立清副主任和廖汉生同志都出席观看了歌剧。
1977年10月23日
在胡奇社长家,谈起对任斌武、林雨等老作者的态度问题。胡社长讲起他的《五彩路》和《绿色的远方》是如何创作出来的。我在他家看到了他十七岁的孩子画的画,挺棒的。
1977年10月26日
孟伟哉电话,约我11月1日到他家。11月2日,他与东城区中学教师们谈《昨天的战争》,在一起座谈,希望我参加这个会。
晚去军政大学观看电影《牛牤》和《前面是急转弯》。
1977年11月5日
浩然让我去他家。他在楼上抄完最后一页稿子下来。
浩然与我一起喝了红粱曲酒,煮了花生豆儿,切了咸鸡蛋,炖了倭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