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坛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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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979年(3)

魏巍首先发言,他说北京军区最近开了一个会,文化部、创作组和文工团的领导同志联系李剑的《歌德与缺德》这篇文章,解决部队创作问题。怎么写呀?歌颂与暴露怎么办呀?对立面写什么人呀?借这个文章,讨论一个创作思想问题,深入学习三中全会的精神。他说,讲得对不对很难说,现在哪有一讲就对的。他讲到文艺形势主流是好的,问题也很多,成堆。文艺工作者应该更加积极、更加热情地支持党中央,渡过当前的困难。我们的文艺如何配合四化?一个是振奋士气,一个是扫除障碍。他说到解放思想有一个很好的比喻,一个笼子打开了,鸟儿在笼子里待时间长了,不往外飞,转了两圈又飞回到笼子里了。他回忆和陆柱国同是《解放军文艺》创始时的工作人员,回顾一下,战争时期,歌颂与暴露没这个框子,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脑子里,什么可写,什么不可写,没个框子,讽刺部队简单粗暴作风,包括《李国瑞》对落后分子的改造,要耐心、细致,杜烽同志写的,发表时,报纸还发了社论。《不要杀他》写战士违反纪律,要处死,由于人民提出了不要杀他,没有杀。反映了军民深厚的感情。外国剧本《前线》,这些东西的出现,无人非难,没人说是“暴露文学”了,写“阴暗面”了,都没有非难,第一领导没有,第二群众没有,第三作者没有,没这个观念。后来怎么产生的呢?解放初期没有。胡可插话:反对开小差,反对掉队,反对军阀主义。魏巍说,刘白羽同志提出写英雄,大家感到很新鲜,提到“英雄高度”,提出来,有个鲜明目标,起到很好作用。后来个别领导同志提出反对从落后到先进转变的公式主义。客观、历史地回顾总结经验,这也有它积极的一面,它的功绩就是让大家破除这个公式,还是前进的。但正如列宁说的,真理不能往前跨进一步,跨进一步就成了谬误了。对写人物的要求,一入伍就得是好的,不好怎么能入伍呢?本质是好的嘛!绝对化了。当时文艺批评简单粗暴,对白刃和碧野的小说展开批判,如对《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的批判,从应该怎样出发,要求作品,后来连外号也不能写了,有的外号不完全是庸俗化的,有的是亲切的,群众喜爱。文艺评论一出去,影响很大,我们国家是革命国家,谁都是革命的呀,小资产阶级众多呀,一个正确的东西都容易弄成错误的,何况不正确的东西了,影响很大。一个作品没什么问题,也全否定。这又反映到作者的头脑里,慢慢就形成了一个绳子,要解脱就难了。当时对《文艺报》一个文章提出批评,有句话“英雄也有五分钟的动摇”,部队把冯雪峰请来,提出来,冯雪峰赶快认错。以后在《文艺报》上展开辩论,持续相当长的时间,地方和部队同志都参加了,背景是苏联的“无冲突论”。“无冲突论”不承认社会主义社会的矛盾,只有好和更好。提出我们要写生活本质、英雄、进步、光明。出了这个就不是本质了,事物是两方面构成的,矛盾两方面组成本质……争论不了了之。接着,有人提出创作“三件宝”:英雄、乐观、党领导。部队四人文章对当时文艺工作提出一些意见,同时对王蒙、邓友梅的小说组织围攻。主席讲:当前北京啊发生了围攻,部队上几个将军参加了,我说的不是武的将军,文艺上的将军啊!张文苑插话,当时苏联《真理报》转载了四人文章,他们认为我们的双百方针是搞自由化。魏巍说,当时台湾转载了《电影的锣鼓》这篇文章,我与文章的主要执笔者面对面讨论过,我对他说,你这个重大题材和儿女情、家务事对立起来了,《红楼梦》写的是儿女情、家务事,但它整个概括了封建社会,是封建社会的挽歌,意义很大。你再大再重的题材,你没揭示出它所包含的生活意义,你这个重大题材也不重大,带有相对的东西。写英雄人物能不能写他的缺点?搞创作的和搞评论的不一样。他写一个英雄,很果断,很可能另一方面是主观武断,写他很细致,另一方面很可能是优柔寡断。这是一个性格的两个方面,如果不允许,很可能导致绝对化和概念化。我写了一篇关于本质论的文章,成了急就的压轴戏,“文革”中挨了批。英雄人物写不写缺点,最多是学术问题,《纪要》把它扯到政治问题上。在主席的著作里,从来没提过“重大题材”,鲁迅讲得很清楚,从喷泉里喷出的都是水,从血管里流出的都是血,各种题材都可以写,关键是作家的世界观,对这一点大家很熟悉。非把它弄成绝对化,经过实践检验,有的口号听起来很“革命”,一实践不行了。

接着,魏巍从哲学、社会生活和文艺的任务三个方面谈了歌颂与暴露的问题,还谈到写英雄和写重大题材的问题。

张文苑副社长鼓励大家敞开思想,畅所欲言,向魏巍部长看齐。

王愿坚在发言中强调了重新肯定创作从生活出发的重要性。他说,回顾一下,三年来,我思想解放很慢。小说集《普通劳动者》,其中有一篇《亲人》,气氛好时就说好,又编入教材,又上广播;气氛紧张时,就挨批。好像黄鼠狼生个儿子,几次编入,几次拿下,最后还是拿掉了,大专院校编写教材的老师把我“斗”了一盘,说你这个人思想不解放。最近看了一些作品,发现在解放思想上我的差距很大,有些作品我不敢写。这些年,木匠斧子一边砍,砍变形了,走了样了。我希望部队作者能把真理标准的讨论深入下去,现在的问题是坚持的不是原来的原则了,而是真理跨过一步变成谬误了。《纪要》里的东西,当时我是信的,真信的,如“重大题材”、“火药味”,我是信的,“渲染战争苦难”,我信了,批我时,随着小黑牌、小铁丝挂在我脖子上时,这些思想也挂到我脖子上了。从感情上,我厌恶这些东西,除杀头五不怕,我都体验过了,离婚也签了字了。曾信过,曾不信,后来又被迫信了。需要做一些细致的探讨,每个创作人员都该抛弃该抛弃的,坚持该坚持的,重新学习,补课才能解放思想。在“四人帮”时有卖儿卖女的,有讨饭的,我不能写。《长江文艺》上一篇写到了,使我受到教育和感动,一个女人把自己卖了,一个生产队长买了。村头有一个烈士纪念碑,当年牺牲的烈士们看到年轻的媳妇把自己卖了。这是林彪和“四人帮”的罪过。我认为写得好,我写不写是另一回事,但作为一个创作人员,我敬仰这个作者。三年来,许多人走过的道路和成绩令我羡慕。这个不能靠神仙皇帝,要靠自己,靠肃清《纪要》的流毒。他说,军装可以整齐划一,军队文艺不该一律化。我觉得《柳堡的故事》和《亲人》还是应该放出来,应该相信部队的文艺队伍和它固有的坚强的革命传统。我认为《乔厂长上任记》是很好的作品,是十几年甚至三十年来的好作品,好作品中的好作品。他说,我们的实际是在“左”的棒子底下打了二三十年,我们一些作者写了些好作品,不要夸大,不能缩小,受了灾,再抗灾、救灾,更有成果。

张文苑说下午4点钟要参加邵荃麟同志的追悼会,邵荃麟同志对部队小说创作很关心,给予过热情的指导。下午的会提前结束。

在下午的会上,王世阁、陈定兴、张雨生、杨肇林发了言。

晚上在军博小礼堂,观看了电影《彼得大帝》上、下集。

1979年9月21日

因张文苑副社长帮傅钟副主任修改文代会的发言,没有到会,座谈会由吴之南主持。文艺社的纪鹏、黄浪华、袁厚春、刘宝林等到会。

顾工在发言中谈道:反右后,我个人获得了两条经验,一是最好不参加座谈会,二是最好到会不发言。1957年因没参加座谈会而幸免被打成右派。今后写东西绝对歌颂,基本上这种思想成为自己的基本态度。每经一次运动,胆子就小一点,越运动,胆越小,如履薄冰,如走钢丝。1946年打枣庄,回来写个剧本《发洋财》,是现在所谓的“暴露文学”,部队在现场上做买卖,缴获物资三块钢洋一辆自行车。剧本交给文工团,争论很大,团长支持,演出了,还在《华东前线》发表了。果戈理的《钦差大臣》全部是反面人物,陈毅说,这种戏我们也需要,因为解放区有这种现象,解放军中也有,我们需要这样的作品。一席话把山东《大众日报》准备的批判文章全堵回去了。这个戏对今天更有教育意义。上海一个戏《骗子》,用李达副总长儿子的名义行骗,说我们社会产生这种骗子。作者是把骗子当主要人物。上海市委看了不同意演。有许多讽刺性的东西,揭露阴暗面的东西,很难出世。《两种作风》写连长粗暴、军阀主义,当时到处演,效果很好。延安演《同志,你走错了路》,写的是联络部长,都可以演。胡可同志写《喜相逢》,写战士违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搜了俘虏腰包,拿了钢笔,俘虏兵补充到班里来,产生很好的戏剧效果。现在写战争只能正面歌颂,甚至连善意的讽刺也不许,恐怕这个立论难以成立。可以写光明,也可以写黑暗,通过文艺手段提高战斗力,批评落后的现象。当时演《前线》,“乱弹琴”成了口头语;葛尔洛夫成了老的、顽固的、停滞观点的代名词。“客里空”至今有影响,演出效果不是破坏部队,相反的是提高了战斗力。《前线》写一个方面司令员,我们能不能写一个方面军司令员?当年建立过功勋的老将们,有没有停滞的、故步自封的东西?假如有,能否提出批评?为什么不敢接触呢?恐怕要引起极大的非难和非议吧!写这个东西就是“缺德”吗?就是“四反”的人吗?《前线》演出,苏联将军们跳脚拍桌子,后来斯大林一句话肯定了。徐怀中写《地上长虹》写西藏修路,每一公里一个战士的坟墓,比淮海战役伤亡还大。他写的《无情的情人》也被围剿,党支部书记找我谈话,我也参加了批判,写了文章。他说,文艺领导的责任是排除解放文艺生产力的东西。好的领导能做到这一点,不称职的领导往往把有点尖的好东西搁浅了、封存了,而让平平庸庸的作品畅通无阻。

穆静和赵羽发言之后,陆柱国发言。我小时就读过他写的《踏平东海万顷浪》,深为敬佩。他讲到思想解放的收获,他说:我个人是比较保守的,我不承认我是顽固的。我也在思想解放的强大冲击波下面,在创作上有所收获。自卫反击战去了,尽管写得少,但也写了。在《边疆文艺》发了一篇叫《好孩子》,写了一个立了一等功的英雄,入伍前是阿飞——失足青年,父亲是“走资派”,孩子小时流浪。这在过去我不敢写,总得写苗子正一点。连长、指导员议论,故意让我听见,旁敲侧击,说他爸爸是什么,他小时怎么样,不让我写他,我还是写了。我刚刚脱手一个剧本,写一个根本不会谈恋爱的连长谈恋爱,最后连长牺牲了。这在过去我不敢写,敢从这个角度写,也是解放思想的成果。一个战士死前写了我欠老乡两元烟钱,如果牺牲了,在我抚恤金里还了。由于思想有了一点点解放,创作驰骋的地盘就大了,舒服自由多了,当然这个解放还远远不够。他说,文艺评论不要自己打自己,你打过来,我打过去,不要用扣帽子代替说理。让大家都舒畅,不要让大家的不舒畅为你的舒畅铺平道路。

在陆柱国后面还有冯复加发言。

晚上观看电影《政权·真理》。

1979年9月22日

上午,在中国电影公司观看希腊故事片《囚徒》(一名为《仇恨的俘虏》)和意大利故事片《阿拉曼之战》。

下午,张文苑主持会。刘白羽部长对我说,去年11月从你们那里回来,12月就病了,去年又去大连八七疗养院疗养,刚回来不久。

今天有金江、张俊南等人发言,大家对《解放军文艺》提出了意见和建议。

白羽部长作了会议小结式的讲话。他说他作为一个作者来讲一点意见。他说:我觉得,我们的刊物和刊物发表的作品怎么样?还是实践是检验的标准,要让群众喜爱。艺术作品的选择,是不由刊物的哪个负责人和文化部门的哪个领导同志说了算的,要由群众检验和评判,要让他们喜爱,艺术感染力能否打动他。如没这种作用,政治内容、思想内容,都没有发生作用。我们如何把反映战争反映部队生活的作品在艺术上有重大突破?戏剧、电影文学都存在这个问题。过去我们长期处在战争生活之中,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成了重大的社会生活。现在进入和平建设时期,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刊物来了不先看《解放军文艺》,往往先抓《人民文学》。《人民文学》的同志也跟我讲,我们保守些,地方一些刊物更解放。问题值得重视。提高艺术技巧十分重要。要达到感染人的程度,否则写战争写部队生活,竞赛不过其他题材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