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尔基把他多年在雪域高原的思考和探索,一并融入他二〇〇六年六月,参加中国美术家协会“全国第六届工笔画大展”的参展作品《神山祥云图》(此幅画被中国美术馆收藏)。
工笔重彩画《神山祥云图》是朵尔基多年绘画探索的集大成之作,这个特殊的高原地域文化,和其他的文化有很大的不同。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和条件,加上无可替代的宗教信仰,构成了虔诚和大无畏的藏民族精神。这种藏民族文化的底色是那么凝重厚实,是那么深不可测。朵尔基要用创新的绘画语言,用独特的技法去表现这博大的民族文化。实属难为,但他依然走上了探索的路。
画家在构建《神山祥云图》整幅画面时,打破了传统的构图习惯。他把一座挺拔苍劲的立面雄峰,直接嵌入横面铺陈的神山远景。画家用细腻感情在近景营造的生命之峰,跃然于视觉的天地间。远景简约近景细腻,整个画面浑然天成。深红色装饰的天空,是朵尔基深沉宇宙观的恣意表现。金灿灿的神山祥云,是朵尔基把自己理想的光明和民族文化,用亮丽的语言挥洒成了永恒的信仰。拔地而起生命满满的苍峰,依着画家对生命的理解和对自然的感悟,把一个充满勃勃生机的民族生命,写满了大地、写满了天堂。朵尔基画笔下具有灵动生命的大自然,源于画家灵魂深处的自然流淌,他将还原一个人人都祈愿已久的自然。
二〇一四年九月二十一日
八月桂花香
上周日的早晨,当我推开书房的窗户,一阵浓浓的桂花香扑面而来。我才恍然,一年一度桂树花期如约而至。
八月初一那天我还看过后院的桂花树,它一点也没有要开的意思。小区路旁的几棵桂花树已经开了。我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迟开几日,不能让我早几日在窗前、在房里闻到桂花的馨香吗。
我栽下的桂花树已经八年了,早已从一棵不起眼的小树,长成树冠盖过后院一角的大树。最初开花那两年,由于树小开花也少,也就只能凑近闻闻花香。后院的空气里也只有一点淡淡的暗香。
今年可不同了,金黄色的花蕊窜满整个树冠。一推开后院的窗,一打开后院的门。那微风推着桂花的香气,涌进厨房、涌进房间、涌进客厅。把你推倒在躺椅上,让你享受片刻大自然馈赠给你的芳香。那种清神醒脑、那种不能名状的愉悦,让你飘飘然做几分钟神仙。
自古有闻香下马知味停车的说法,可见世间的香味对我们的吸引力。当我走进小区里时,会不自觉地走近桂花树。因为我知道桂花的花期很短,我要把我的整个身心都浸润在盛开的花香里。我还要在花香里想象出,用金红丹桂花蕊做成的桂花糕是什么样;用金黄金桂花蕊做成的桂花糕又是什么样;用银白银桂花蕊做成的桂花糕应该是什么样。男人和女人喜欢花香,表达的方式肯定不一样。大部分男人都会以即兴的方式,表达对花香的喜好。而女人却不一样,她们会用一生来和自然花香、合成香水相伴相随。
美国有一部奥斯卡获奖影片《闻香识女人》,讲述了一个香味和女人有关的故事:上校史法兰意外失明,辉煌人生滑至谷底。打算在结束生命前,用极乐的方式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在一个别致的舞会上,上校寻着初恋留下的香味印象,在人群里摸索着。当他闻着袅袅的香水味来到一位陌生女子旁,他便断定她将是陪他走完生命最后一程的那位姑娘。优雅性感的探戈迎来阵阵掌声,上校好像回到了从前。曲终人散。上校拿枪对准自己的头,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时,照顾他的中学生查理叫住了他。
花香的物质存在形式,和人的生命过程存在形式是一样的,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今天又是周日。我推开窗打开门,已经没有上周日那么浓烈的桂花香,但依然有一丝淡淡袅袅的馨香。望着落满一地的花蕊,不觉心生感叹,桂花用浓郁的香气弥补了它花期短暂的不足。我们人呢?
二〇一三年九月十五日
走进白鹿古镇
大年初三,阳光明媚,我们举家前往白鹿古镇。
白鹿古镇距成都大约六十公里,座落在彭州西边的山区。交通方便,游人如织。
入山口溯湔江、白鹿河而上,十多分钟路程便到达白鹿古镇。远远望去,这哪里是川西的一个古镇哦,分明就是法国南部某个乡村的城镇嘛。你看那高高的教堂,充满异域风情的小街,那鳞次栉比满含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建筑,那千年古树下充满哥特式神韵的赛赫布朗城堡,都在诉说一个遥远国度和这小山坳的神奇传说。
白鹿古镇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华阳国志·蜀志》载:周慎王五年(公元前316年)秋,秦伐蜀,蜀王败绩,为秦军所害。其相、傅及太子退至逢乡,死于白鹿山,开明氏遂亡。至此我有了一丝偏离主题的思绪:没有秦伐蜀,也就没有后来的秦太守李冰开凿都江堰。没有都江堰,也就没有物产丰饶沃野千里的川西平原。没有郑国渠灌溉的关中平原和都江堰灌溉的川西平原,哪来秦国的几十万铁军,哪来的秦统一中国。
白鹿古镇始建于清乾隆年间。“阁街买卖三千种,沿河耕读百万家。”“出入军学界,去来中外商。”从以上对联即可看出繁盛一时的古镇历史风貌。而真正给白鹿古镇留下文化遗存的是,这座古镇和法国文化结缘的一段往事。
一八六〇年,法国传教士洪广化揣着《圣经》,来到了白鹿山下。并在这一带建教堂,布道解惑。一八九五年在白鹿河畔白鹿峰下始建的神学院,(领报修院和无玷书院)当地人称上书院和下书院。上书院在距古镇二点五公里的白鹿峰下,下书院就在白鹿古镇的河的对面。
踏着冬日温暖的阳光,我们来到了白鹿峰下。在距白鹿河百余米高的宽阔坡台上,一座气势恢宏,充满神秘色彩的教堂式的建筑,显得格外耀眼。这就是当地人称的上书院,也就是培养神职人员的神学院(领报修院)。
我们现在看见的宏伟的上书院,已经不是历经百年沧桑的上书院。而是历经“5·12”大地震毁坏后,国家文物总局花四千万巨资,修旧如旧恢复起来的上书院。它尽显沧桑,但又充满勃勃生机。
这座百年沧桑的上书院,是典型的砖木结构建筑。始建于一八九五年,落成于一九〇八年,修建历时十三年。可想在当年交通不便的情况下,要耗多少物力、财力和人力。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建筑,完全是中国建筑艺术和西方建筑艺术高度的融合体。以教堂和院大门为中轴线,两向对称四合院的总体布局,这是深得中国建筑艺术的要领。而整个建筑风格,又是纯正的法国早期教堂建筑风格。比如上书院的主体建筑教堂,就是完全按照巴黎圣母院的形制修建的。那高刺云天的尖塔,教堂内筒形的拱卷顶结构,那窄而长条的彩色玻璃窗,都在向你诉说着法国宗教文化的神秘。
教堂的前部是由祭台、祭堂和厢房组成,成拉丁十字形。这种风格完全是中世纪罗马教堂和哥特式建筑的融合。圆形的拱卷门洞,菊花瓣形的透窗;门洞两边对称飘逸的装饰线条,无一不在呈现法国文化艺术的美。走进教堂,立即感受到了神秘肃穆的气氛。那从窄条彩色玻璃窗和菊花瓣透窗射进来的光,显得那么柔和那么朦胧。当光浸润在十字架耶稣的身上时,似乎凝固的空气里多了几分沉重。再看教堂里的墙壁,由于是修旧如旧,新补修的部分熠熠生辉;而老墙壁却处处斑驳陈旧。在墙壁的新旧交接处,留了一条很明显的小沟槽。这种设计修建的寓意是很明显的,是希望沧桑的岁月在这里留下更深的印记。
从远处正面看上书院,中西建筑艺术融为一体的视觉冲击力更强。那高出一大截的教堂尖塔,在冬日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自信。而那对称庄重的四合院结构、像教父身披的黑色披风一样的屋顶、由小青瓦盖就的川西民居风格,更是洋洋洒洒绘不尽中国的传统美。正面两层楼的廊道里,一排排整齐别致的圆拱形门洞,一看就知道是欧洲的风范。特别是从一楼上到二楼的梯步结构,就可以看出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和审美情趣的不同。中国梯步的设计一般是,梯步扶手要不呈八字形、要不呈对称并立,中间的梯步满铺。而上书院这个梯步的设计却充满了异域情趣。从侧面看,一条大船靠岸了,船头没在了楼里,两边的船舷就是梯步的扶手。一条小一些的船在大船里靠岸了,船尖和两舷就是梯步里边的扶手。那梯步扶手飘逸的抛物线极具张力,让你过目不忘久久回味。
沿梯步而上进到楼内,那几十上百个的房间让我吃惊。中间的通道光线显得昏暗了一些,但两边房间的采光是很好的。也许这楼里曾经住过几百人,他们把已有的曾经都留在了这片空间里了。不信你听,好像一百年前神父庄重的脚步声,正从楼道的那面传来。楼道里不时传来学生们跑动的脚步声,偶尔也传来不标准的外国人说汉语的声音。
下书院在白鹿河的对面。白鹿河上残存了一段中法友谊桥,当地人叫它金桥。此桥一八九三年由法国传教士鱼霞松设计建造,是到下书院的必经之道。桥长三十米有余,宽四米多,桥拱高约五米。大地震摧毁了双拱桥的一半,另一半残存的拱桥,在那里孤零零地回望着百年沧桑。我在这里拍了一张残桥的照片,用微信发给了朋友。残桥占去了整个画面的一大半,真正留下的视觉空间,就只有那残留的圆拱桥洞和毁掉的那半桥。我在照片下面留下了这样一句话:我用一个小时走完了法国传教士一个世纪前留在这里的遗存,时空在这里断裂了。我们能否穿过断裂的时空,把这优美的传承带到永远呢。
下书院(无玷书院)已经不复存在,撤除于一九七八年。这里建起了一所九年制教育学校,二〇〇八年毁于大地震。大地震中这里有一个现象,让你看了一定叫绝称奇。两排并行的教学楼中间过道,正好是龙门山断裂线。新修的教学楼地震后地基抬高了三米,整栋楼毫发无损完好如新。对面的教学楼依然在原地,但却破损严重成了危房。这里建起了下书院地震博物馆,也算是留下了一段历史遗存吧。
一百年前,法国传教士在白鹿山下集聚了他们的精英。带来了西方的天文地理、历算哲学、文学艺术,旨在推广他们新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他们的文化很快就融进了浩瀚博大的中华文明中,波澜不惊。正像两千多年来,佛教文化融入到中华文化里一样,它虽然成不了中华文化的主流,但它们却极大地丰富了中华文化。
走进白鹿古镇,走进西方文化曾经的集聚传播地,我感受到了属于人类文明的力量。
二〇一四年三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