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德国啤酒馆很出名,尤其是慕尼黑。我曾经在余秋雨的散文中领略到慕尼黑人的疯狂醉态,发笑的同时,心里存疑会是这样吗?德国人给我印象是严谨刻板,一丝不苟。怎么会在啤酒面前发疯呢?啤酒节难道真是自我放纵的群体节日?
此时,我坐在慕尼黑啤酒馆,遭遇啤酒的疯狂。慕尼黑啤酒的杯子很大,盛装大约一升啤酒。第三杯啤酒端在我的面前时,我的目光有些朦胧。朋友仰头一饮而尽,第四杯啤酒又倒上了。“干杯!”朋友镇定自若地举杯。我心中发怯,朋友只是侨居德国数十年而已,要是遭遇真正的德国朋友,场面一定很。
我相信了余秋雨的描写,德国人对啤酒的厚爱达到我无法理解的程度。现在还未到啤酒节,只是日常的随意饮酒。假如是节日,那我绝对没有胆量去喝酒,哪怕只是应付而已。
这间啤酒屋是中国人开的,并不是正宗的德国啤酒屋。全世界人都知道慕尼黑有个啤酒屋,因为二战元凶希特勒的缘故,变得臭名昭著。
喝完啤酒,趁着半醉半醒,我去了霍夫曼啤酒城。不是朋友的介绍,真看不出眼前的啤酒馆与其他啤酒馆有什么两样。朋友说,最初,啤酒城是专为奥匈帝国时期的皇帝霍夫曼建造的。后来,皇帝风光不再,“旧时王谢庭堂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老百姓才能够到这里喝啤酒。真正让这个啤酒馆出名的是希特勒。
希特勒一战退役返乡后,不甘平庸,从维也纳流浪跑到慕尼黑,在啤酒屋演讲,煽动闹事。希特勒的演讲才能在啤酒馆得到展现,成为纳粹的温床和细菌培养皿。历史学家如此评论道,“他的演说既富有德国浪漫主义传统中那种浅薄庸俗的哀婉,又利用中产阶级群体都愁善感的情怀。当他的声音由缓慢的男中音提高到嘶哑刺耳、语无伦次的嚎叫时,常常引发听众的激动若狂”。
戈林是一战涌现出来的优秀飞行员,听了希氏演讲人了迷,成为希特勒铁杆信徒;戈培尔是个中学教员,连着到啤酒屋几次,被希特勒的煽动迷了心窍,抛弃个六个未成年子女跟在希氏后面摇旗呐喊助威;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希姆莱,一个慕尼黑郊区的养鸡专业户,喝了杯啤酒,听了希特勒一通海吹神侃,竟卖了三千只鸡,捐给希特勒。这三个人后来成为德军空军司令,纳粹宣传部长,党卫队首领,在二战中犯下累累罪行。
啤酒屋成为纳粹起家的地方。就是在慕尼黑,希特勒加人了默默无闻的德国劳工党。这个党后来成为纳粹运动的核心组织。1923年,希特勒在慕尼黑发动“啤酒屋暴乱”。暴乱被无情镇压,希特勒被捕入狱,在狱中写了《我的奋斗》,这部散发着血腥理想和仇视犹太人的自传,后来成为纳粹的经典。纳粹成为20世纪上半叶的恶魔,残害千千万万无辜的生灵,也毁灭了德国。为什么德国这么一个盛产思想家哲学家艺术家的国度,会崇拜希特勒这么一个混世魔王,会在纳粹旗帜下举国疯狂、穷凶极恶?历史学家们、政治学家们在进行着思考研究。
二
啤酒馆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喝啤酒的人们享受着工作之余的快乐,很少有人来思考这样严肃的问题。毕竟,历史烟云早已散去,和平已经太久,以至于发黄的历史长卷早已淹没在流行的书籍中。但是,对于二战有着警觉的人们没有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慕尼黑啤酒屋曾经的喧嚣,以及从这里冲上街头的纳粹。
一战后的德国,每年需要给战胜国支付巨额债务,国家处于难以摆脱的经济危机之中。“什么叫跑马通货?我了解一战后的德国才知道这一名词。”朋友告诉我说,“开始时,早上买一块面包需要10马克,中午就需要100马克;后来,一分钟前需要100马克,下一分钟就需要120马克。通货膨胀的速度像跑马。德国快要完蛋了!几乎所有人都这样看待未来。
而这种局面正是欧洲所希望看到的。对于德国,欧洲人的警惕大于同情,防范多于怜悯。
德国人需要摆脱苦难,盼望救星,于是产生了希特勒。希特勒是一个狂热的、歇斯底里的、魔鬼般的煽动者。他的狂热不是出于对某种信仰的执著追求,而是产生于对自己的过度自信和病态的崇拜。希特勒利用德国人的苦难和对生活在富庶中的犹太人的嫉妒,充分调动德国人狭隘的民族情绪,并巧妙混淆了祖国、民族和国家概念的本质区别,把自己和他所掌握的权力打扮成这个民族的化身,为极权和个人崇拜培育了土壤。他想建立一个极端民族主义的、独裁专制和极端反动的法西斯国家,居然迷惑和吸引了德意志大部分民众。
二战历史是人们所熟知的。德军的闪电战在欧洲大陆所向披靡,因为天险英吉利海峡和强大的英国皇家海军的缘故,德国吞噬英国的企图无法实现。无可奈何之下,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希特勒转头进攻刚签署和平协议的苏联,并且直逼莫斯科城下。德国了疯狂。”菩提树大街的欢呼声昼夜响起,情形有点像慕尼黑啤酒节的疯狂。只是,啤酒节的疯狂只是人们偶尔的情感外露,而且文质彬彬,疯狂中的行为控制在法度之中。一个民族的疯狂,在德国达到极致。印证了西方的该语:“上帝让你灭亡先让你疯狂。”德国在战火中毁灭,并且被分割成为两个不同制度的国家。多数德国人由于容忍希特勒法西斯政权的战争政策,只得接受应有的惩罚。一个美国记者向国内发回报道,说战败后的德国:“柏林什么也没有剩下。没有住宅,没有商店,没有运输,没有政府建筑物——柏林只是一个碎砖堆积如山的地方。”经济的凋敝只是暂时的,最悲哀的莫过于德国再度分裂。
战后,德国用法律永远禁止纳粹活动的合法性,同时,民心和民主政治决定了纳粹不可能重新上台。如今的德国,部分柏林墙作为遗址被保留成为历史的参照,资本主义的民主政治彻底铲除了纳粹的土壤,经济快速发展,在欧盟一体化进展中扮演重要角色。从勃兰特的深深一跪到二战赔偿,德国的战争反思一直没有停止,赎罪行动也一直未停止。历史关照着现实,现实是历史的延续。德国对战争的反思彻底,也因此得到欧洲包括世界的谅解。相比之下,我们的东邻日本,战争罪行清算不彻底,官方赎罪认识远逊于民间,不时还有招魂阴影,奇谈怪论,令人警觉。
三
与朋友喝了几杯啤酒,离开啤酒屋时,外面仍旧有着长长的队伍。朋友说,今天是周末,来这里喝啤酒的人多是工程师。见我不解的神情,朋友笑了,德国男人多是工程师。他们接受良好教育,从事不同职业,但都非常专业敬业,也刻板严谨,一丝不苟。德国制造可是全世界的品牌。
因为啤酒屋的缘故,我的眼前晃动着二战纪录片中德军的印象,德军显得专业,不过是专业的杀人机器而已。朋友笑我走不出历史,说眼前这些德国工程师性格温和,素质高。不过在家里,可是不干事情的,大男子主义我想到在国内曾经接触过的德国工程师,他们到异国他乡安装机器设备,连着工作不休息,吃饭简单,不接受小费,表现良好职业道德。与他们谈历史,工程师一脸茫然。希特勒只是一个历史人物,历史早已定格,只有政治家研究。德国人很现实,从学生时代就下工夫学习技术形成技能,工作后在一个公司一干就是一辈子,跳槽的很少。朋友久居德国,谈起德国教育津津乐道,他们从小学毕业开始确定学习方向,准备考大学的和接受职业教育的分开,有的选择清洁工为职业方向,从初中到高中一边学理论,一边学技术。高中毕业进入专业公司学习两年,就是非常专业的清洁工了。我听了一愣,那不可惜了。朋友说,清洁工不是没文化人扫大街的,而是非常专业的技术人员,收人与大学毕业生没多大区别。比如,德国前总理施罗德的哥哥就是清洁工,专门清扫烟囱的清洁工。弟弟当总理了,哥哥照样干这活,也没觉得不体面。德国没有职业歧视。洪堡大学最著名的一个教授,儿子不上大学做了木匠,教授很自豪地告诉学生,我儿子家具做得很棒!国内来的留学生回国都不敢说,否则家人联想起来,还以为教授是冒牌的呢。
朋友是国内一所著名高校的博士,到了德国做导游,开公司,当翻译,什么都干。在这里,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大家做事认真,遵守信用就行了。我感慨德国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发育成熟,同时转念一想,一战后,假如没有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假如欧洲伸手帮助陷入绝境的德国,或许希特勒蛊惑人心的纳粹宣传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盲从追随;假如欧洲对战争狂人希特勒多了份防范,而不是尔虞我诈;假如……可惜,世界没有那么多假如,一切该发生的发生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人类在享受和平阳光的同时,耳边常常会响起熟悉的枪炮声,局部战事不断,霸权主义,恐怖主义,仍然在燃烧战火。啤酒馆的骚动历史一去不复返,新的变种声音远远没有消失。
回到宾馆,随手翻起报纸,叫嚣“中国威胁论”的声音不绝于耳。对中国的崛起,总有些人心里不舒服。这其实就是变种的声响,只是中国军力强大了,国力增强了,徒劳无办法而已。当然,这是另一个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