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袖熏炉,红袖俏酒,扫眉才子产生于交际之中
与其说伎家是歌舞的欢场,毋宁说是交际的圣地。自唐宋以来,名伎均是交际的星座。不论是薛涛还是李师师,不论是马湘兰还是柳如是,都是酬酵的名花,交际的健儿。古代良家女子,凛于封建礼教,恪守妇道,从不会涉足社交场合。章学诚在《妇学》中说:
未闻宰相子妇,得借三舍论文;翰林夫人,可供九卿挥尘。文章虽曰公器,而男女实千古之大防,凛于名义纲常何可诬耶?
美伎不受封建礼教的束缚,良家女子不可能做到的,美伎则可以做到。唐宋以来,国家不禁止女乐,美伎与文人士子诗酒唱和,技赠酬答诗作,如同交游,常常沉浸在各种形式的交往中,于是名伎的诗情变得豁达朗阔,闺房中的诗词文章声播遐迹。
美伎在男人堆里周旋,或“翠袖熏炉,官司供张”,或“红裙俯酒,梧桐金井”。古代叫酬酵,用现在的话说叫“交际”。像唐代的薛涛、李冶、鱼玄机,之所以写了那么多优美的诗文,“多文因酬接之繁”,完全是因为与士子文人有了广泛的交际。《妇学》中说,倾城名伎,经常接触的是文星名流,酬答诗章,自然旨意蕴含深远,夫妻朋友的感情,统统包蕴其中。借古代仪理之名,行男女慕悦之实。加之用的是诗歌这种温厚之辞,所以她们的作品高雅而有旨趣,感情真挚而不淫秽,流传千古,辉耀史册。不能因人(美伎)而废文。
因为美伎参与了社会交际,才写出了各种诗文,有的是男欢女爱,有的是联谊交友,有的是讽刺邪恶,有的是褒奖忠直……简言之,一部女性文学史,与交际大有关系。用当今的话说,交际就是体验生活。不过,生活往往并非故意体验的,只有在元意中才能获得真情实感。如果带着某种日的专门去体验,只会造成虚伪或矫情。美伎之所以作伎,命运使然,跟她本人愿意或不愿意,往往无关。慧心绣肠的名伎,把种种真实感受行之于文字,就产生了精美的作品。
女性作为一个社会阶层,参与社交活动,是从唐代美伎开始的,凤靡于宋、元、明、清各朝伎家。《北里志·序》中说:
其中诸伎多能谈吐,颇有知书言话者,自公卿以降皆以表德呼之,其分别品流,街尺人物,应对非次,良不可及。
《北里志》中记述的几十位名伎,人人是酬酵的能手,个个是交际的宿将。随便举一个例子,如郑举举:
住北里曲中,善于辞令,与给真联手做席宴上的酒纠。渊博并不十分漂亮,但有很高的品位,巧于谈笑,为众多朝官所眷爱,常有名士清流宴饮,点名要几位名伎俯酒,举举必在其中。一次王教君等几位士子在郑举举处欢宴,其中郑礼臣新近入宫廷拜了翰林,颇为得意,口若悬河,矜夺不己,惹得其他学士情绪倦怠,兴趣顿减。郑举举有所觉察,乃下了酒筹,指着郑礼臣道:“学士语太多,翰林学士虽甚责甚美,也要看你本人做得如何……”在庄的王致君等其他学士,皆跃起向举举拜谢,喜不自胜,致使郑礼臣不得不斟酒自罚,不再多言。
郑举举借着下酒筹的机会批评宫廷大员,亦真亦假,亦庄亦谐,翰林学士虽然显贵,也只得引搏自罚,结果是举座皆欢。仅仅这一细节,可以领略名伎郑举举在交际场合的风采。
前文已经谈到,唐代科举,实行推荐与考试并行的制度。应试的举子都想结识王公贵胃,求得他们的推荐。王公贵胃府第森严,难得一见,往往需要有真才实学,用自己吟诗作赋的本领或其他方面的才干,打动权贵,使他们折服,甘愿为自己奔走。在王公显宦面前吟诗作赋显示才干的最好机会,莫过于押妓聚欢的时候。所以说,唐代妓院是典型的交际场所,名伎个个是交际的明星。
北宋名伎李师师,婉言游说宋徽宗赵估,使皇帝老子也按照她的意图行事,是一位交际场上的名角儿。小说中描写她为梁山好汉说情,《贵耳集》中记述她拯救词人周邦彦,都是社交史上的壮举。
美伎王翠翘周旋于官府海匪之间,刀兵厮杀之中
明代美伎王翠翘,与官府、名士、海匪都有交往,一手牵各家,裙履藏风云。由于她善于交际,终于在历史上演出了一幕波澜壮阔的悲剧。余怀有《王翠翘传》,略述其人其事:
王翠翘,山东临淄人,幼小时卖入娼家,冒姓马,假毋称她翘儿。姿色艳羡,性情聪慧,被带来江南,教习吴乐和各种器乐。翘儿善弹胡琵琶,吹萧唱曲,发音清越,执板扬声,往往使满座倾倒。众多伎家中,翘儿名声最高。然翘儿文雅淡泊,顾影沾沾自喜,不爱化妆涂抹,不善于依门卖笑。遇富商或粗蠢有钱者,一味嘲弄,不愿回看一眼,更没有一句温柔言语,因此假母愤恨,鞭打辱骂。这时有一少年私通翘儿,给了些金银,设计逃脱假母的魔掌,而移居嘉兴,改名王翠翘。
私奔到嘉兴后,王翠翘结识的第一位名士就是罗龙文。罗氏原籍敏县,敏县属徽州,以产徽墨著称,罗氏善制徽墨,因而发家,富有资财,游侠至嘉兴,与王翠翘一见钟情,两相交欢,甚为惬意。罗龙文除了与翠翘胶漆缠绵,同时匿爱另一位小伎绿珠。此时有一个名叫徐海的,在赌场里输了大批银钱,被讨债徒逼得走投无路,翻墙越脊,只身跳进翠翘家里,藏身于密室,白天不敢出来且人。罗龙文闯荡江湖,一向喜欢敢作敢为的壮士,见了徐海,十分赞佩,倾身结交,成为密友。除了赠送大批银钱外,接臂痛饮,又将自己匿爱许久的绿珠,推给徐海荐寝。徐海也不推迟,酒酣耳热,袒胸凸肚,频频举杯,悄悄对罗龙文说:“此片土地非吾辈得意场,丈夫安得郁郁久居人下乎!公宜努力,吾亦从此远去。他日若富贵,且勿相忘!”说罢,慷慨悲歌,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与罗龙文痛饮数日,倏忽远赂。
原来这个徐海,是杭州虎跑寺的僧人,法号明山。与罗龙文分子后,窜至沿海,勾结倭寇,做了海盗的舶主。拥雄兵于海上,屡次侵扰江南。嘉靖三十五年(1556),将巡抚阮鹊围困于桐乡,同时将翠翘和绿珠掠走。徐海见了翠翘,大为惊喜,命翠翘弹胡琵琶给他佐酒,愈看愈爱,愈加宠幸,称王夫人,喝令诸姬向翠翘罗拜。徐海对翠翘宠爱依赖无以复加,凡军机策画,唯独说给翠翘,其他任何人不得知道。可王翠翘对徐海阳奉阴违,表面忠心耿耿,爱之甚深,背地里却巴不得徐海失败,以便自己能归国还乡,将来在亲友中安度晚年,为此常常偷偷流泪。
这时总督胡宗宪驻扎在浙江,此人善于用兵,胸中多有韬略,欲招安徐海,使他杀掉麻叶、陈东等匪首,以便离散王直匪党。于是派遣华老人带着橄文到海上招降。徐海一见撒文,火冒三丈,喝令刀手将华老人捆绑起来,意欲斩杀。王翠翘见此情景,忙对徐海说:
“今日之事,生杀在君,降不降无与来使。”徐海乃释其缚,开全而遣之。
华老人安全返回,见了总督胡宗宪说:“贼子气焰高涨,不可马上消灭。据臣所见,徐海所宠幸的王夫人,双目左右瞥视,似乎另有所思,或许可以利用她的力量,歼灭徐海。”
罗龙文对徐海宠幸王翠翘的情况,早有所闻,今又听说总督有借助王翠翘说服徐海的意思,因昔日曾与翠翘交好而暗自高兴,通过幕府得见总督胡宗宪,胡宗宪降阶相迎,长捐至地说:“先生有意于功名富贵吗?我今正需要借助于先生。”接着将智取徐海的想法说了一遍。罗龙文一听,十分高兴,遂怀揣胡宗宪的意旨来到海盗匪营,将昔日与徐海饮酒时穿的那身衣服和戴的帽子,与名帖一起送上,拜见徐海。徐海一见,立即请至后堂,延罗龙文上座,摆上丰盛的酒宴接待。席间握住罗龙文的手说:“先生远涉江湖,为胡公做说客吗?”罗龙文笑道:“我罗某不屑于为胡总督作说客,而是为朋友做忠臣啊!老朋友你可知道,王直已派他的儿子向胡总督献上巨额金钱,王直父子不久就要投降了,你老兄已被人家出卖,还不知从哪儿上的船呢!我劝老友赶快解甲释兵,先走一步,向官府投诚。否则,它日必定被掳,到那时就悔之晚矣。”
徐海听了大为惊愕,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肯断然接受。只说军机大事,一概不谈,先与老朋友喝酒。于是张灯结彩,鼓乐喧腾,豪华奢靡,摆足了派头。俨然是大丈夫得志,如汉高祖还乡。酒过三巡,招王翠翘、绿珠出来拜见。罗龙文长据到地,改口称王夫人,直至席散,一字不提与翠翘的私谊:
翠翘素知龙文豪侠,则劝徐海遣人同到督府输款,解桐乡之围。胡宗宪欢喜,依照龙文计谋,以全珠宝玉悄悄贿赂翠翘,翠翘更加心动,日夜劝说徐海技降。徐海相信翠翘,于是定计缚麻叶、陈东,约降于宗宪。
尽管罗龙文对徐海有扶厄解因之恩,对于罗龙文的话,徐海仍将信将疑,不肯接受。但对于翠翘的话就不同了,徐海是确信无疑,并将自己的同伙麻叶、陈东,——绑缚,约降于官府。由此可见王翠翘善于言辞、善于使别人服从自己的能力了。
徐海按照预约,率领自己的众多兵马,顶盔贯甲进入桐乡城,向官府投降。这时巡抚阮鹊、赵文华与总督胡宗宪,并排列坐堂上,金碧辉煌,十分威严。徐海向堂上叩拜,然后又谢胡宗宪。胡总督下堂,抚摩着徐海的头顶说:“朝廷今赦你,你不要反。”赐给徐海大批金银珠宝,徐海连连叩谢。
走出公堂,忽见大批官兵集结于周围,严阵以待,徐海心中顿生疑窦。此刻,总督胡宗宪正犹豫不决,心想徐海虽为海寇,可他又诚心纳降,按理不该斩杀。走在身边的赵文华连连催促,逼迫胡总督火速动手。胡宗宪只得下令,命总兵俞大献挥师前进。此时东风正劲,官兵乘风纵火,喊杀声响成一片,贼兵猝不及防,横不成军,被一举全歼。徐海惊慌中投水逃命,被官兵在水中捉住,拖上岸来,当即砍首示众。翠翘和绿珠被带到军门,胡总督设宴庆功,大飨参佐,席间命翠翘唱吴歌,——敬酒。众参佐捧杯为胡总督祝寿,胡宗宪大醉,像崖兵赤壁时的曹操,横架韩袖,与翠翘嬉戏调笑,庆功宴席一片大乱。第二天,胡宗宪醒过酒来,愧悔自己醉酒失态,当即把翠翘赐给一位名叫永顺的水师酋长。
翠翘既随却顶酋长,去了钱塘江中,整日愁眉苦脸,捶床叹息:“明山遇我厚,我以国事诱杀之,毙一酋,又归于另一酋,我有何面目生在世上!”向江潮长号大’助,投水而死。
有人认为,翠翘投水自尽,以一死报答徐海,其志可哀可佩。有人不同意这种说法,理由是翠翘被生俘之后,并不求死,还在总督的庆功宴上唱歌俯酒,说明她意有所属,她向往的是昔日的相好罗龙文。后来技水自尽,是对胡总督将她赐给永顺酋长的抗议,并非报答徐海。在翠翘的印象里,罗文龙是个挥金如土、豪爽任侠的君子,两人又有一段相互匿爱的历史,翠翘属意于罗文龙,是很可能的。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跟随了罗龙文,她能终生快乐吗?不,肯定不会!在其后的日子里,罗龙文依附权势,勾结严富的儿子严世藩,为非作歹,干了许多坏事,最终与严世藩一同,被斩首于西市。到了那个时候,翠翘投溺的不是钱塘江,大棋是北海了。
翠翘为何投水自尽,后人论说不一。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翠翘周旋于官府与海匪之间,处于厮杀旋涡的中心,却临危不惧,应付裕如,安然无恙,足见她是个交际名花,酬眸能手。
一名北里尤物,一位娼界魁首 一朵交际场上的妖冶之花
到了晚清,伎界出了一位社交大家,可谓红牌交际艳星,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赛金花。因为曾朴以赛金花的真实经历,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孽海花》,遂使赛金花这个名字,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赛金花,原名赵彩云,曾朴在《孽海花》中改为傅彩云。樊增祥在《彩云曲并序》中说:
傅彩云者,苏州名伎也,年十三,依姊居沪上,艳名噪一时。某学士(洪钧)衔恤归,一见悦之,以重金置为莲室。待年於外,祥琴始调,全屋斯启,携至都下,宠以专房,学士持节使英,万里鲸天,鸳鸯并载……
洪,名钧,字文卿,苏州人,1868年同治戊辰科状元,后典试江西,1884年丁忧回籍,1886年纳彩云为妾,1888年奉命出使欧洲,携彩云同往。出国后,彩云以大使夫人的身份,小小年纪,驰骋于外交疆场。她英姿勃发,雍容华贵,与年垂八十的英国女王分庭抗礼;她六蜘象服,仪态万方,借英皇并肩照相。豆葱芳龄,使显示了卓越的社交才华。可谓荣极!贵极!
学士驻英期满回归,彩云随学士住在北京官邸,与奴仆阿福通奸,生一女儿。洪钧驱逐阿福留下彩云,从此与彩云分居。不久,洪钧生了消渴病,竟因病而亡。彩云又与另一名仆人私通,后成为夫妻。同居不久,积蓄的钱财挥霍一空,欢娱也告结束,使返回上海,挂牌为伎,改名为赛全花。
有一种说法是,洪钩出使欧洲,于1892年回国,他主持印制的中俄交界图,有将我国土地错划给俄国之处,被当时的御使杨英裳所参,郁郁而死。另外一种说法是,洪钩因患消渴病而死。消渴病就是现代人所说的糖尿病,当时是不治之症。洪钧死后,彩云与洪家脱离关系,改名曹孟兰,在上海挂牌。苏州绅士陆润库等人非常气愤,认为她此举有损苏州人面子,逼她离开上海。她辗转到了天津,才改名为赛金花。这时赛金花已三十岁,而艳名不减当年。后八国联军侵华攻占北京,会说德语的赛金花,为联军统帅瓦德西所亲昵,常骑马招摇过市,北京市民呼曰“赛二爷”。此事在近代柯兴所著《赛金花传》上有详细的记述:
相传八国联军入京后,赛全花会说德语,有些市民遭到联军的欺侮,欲找瓦德西控诉,使拜托赛全花从中支涉。赛全花善于辞令,所要求的瓦德西无不答应,这样保全了许多人。待和义达成,瓦德西仍占据着皇宫,迟迟不肯搬出来,李鸿章与众大臣惶恐急迫,无计可施。有人说赛全花可办此事,大臣们忙将赛全花找来,许以高额的报酬,给她穿上华丽的服装,差她前往。赛全花入皇宫面见瓦德西,并请求并马北潜。瓦德西欣然同意。这时赛全花佯裴吃惊道:“元帅所率领的军队,至今还滞留在这儿,影响不好吧!应该带他们撤出才是。”瓦德西点头答应,即日宫禁得以肃清。不久,清帝得以还京。
赛金花跟随洪钩出使欧洲,学会了一口流利的德语,而且她善于辞令,凭着娴熟的外交经验,居然成了联军统帅瓦德西的座上客。对于她的话,瓦帅元不言听计从,在联军横行京能的多难之秋,她穿行于兵刃之中,一力斡旋,救了许多苦难中的百姓,赛金花的功德,可谓大矣!更精彩的是,赛金花鼓上舞步,悄无声息,她略施小计,使瓦德西欣然撤军,于是宫延得以肃清。这是赛金花交际史上最辉煌的一笔!正因为此,后来各国公使夫人人现清廷,常请赛金花充当舌人,从中疏通关系。赛金花出人禁帖,来来往往,如同闲庭信步,因而声威大振,气焰日涨。
光绪三十一年(1905)夏,赛全花因打死假女事,被控告,对簿南衙公堂。大法官某公,本与洪钧有亲戚,过去曾劝赛全花回南方,赛全花不听,这时欲按律治罪,死刑论抵。京中高官纷纷为赛全花说情,缓颊的信函装满箱筐,只得减去死刑遣回原籍。赛全花返回上海,又操旧业,重整旗鼓,令她的假女小金花接待嫖客。没过一年,又因其他事情被别人控告,无条返回苏州。光绪三十一年我还亲眼见到她,她,依然容色亮丽,不异于少年时,也不知她从何处得来的驻颜术。
这是赛金花性格乖庚的一面,她虐待假女,致使假女毙命。人命关天,当然要吃官司。唐代荡妇才女鱼玄机也有同样的经历,虐待姆女绿珠,致使绿珠毙命,结果死在大京兆温璋的酷刑之下。赛金花则不同,落水的鸭子不湿毛,连审判官大银台都无法奈何她,因京中“朝官为傅缓颊者积函盈筐”,为她说情的京官太多,来头太大,结果只能缓刑,将她逐出北京,赶回原籍。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赛金花非凡的交际能力。
光绪三十一年,赛金花被迫返回苏州,这时她已是徐娘半老,接近四十岁的人了,可她依然容色娇媚,艳若桃花,与少年时没有什么两样。应该说这是一个天生尤物。
平等阁主人写了一首咏赛金花的诗:
任意输情本惯家,联欢毕竟赖如花。银跑拥出宜茸殿,争认婷婷赛二爷。
这是赛金花庚子年间的一串留影,身着男装,骑怒马出人宫廷,沿途市民争呼“赛二爷”。庚子之后,北京南城外胡同清吟小班等伎家重新开业,各妓院的规章制度,均是当年赛金花手创,到了民初,各妓院仍然遵照执行。由此可知赛金花的政治识见和组织才能。
不久前读张中行先生回忆刘半农的文章,知道1934年10月中旬,赛金花参加了刘半农先生的追悼会,算来那时她也该六十多岁了,“她体态苗条,穿一身黑色绸服,梳头缠脚,走路轻盈,后面跟着女仆顾妈,虽然已是‘老大嫁作商人妇’时期,可是一见便知是个不同凡响的风尘人物。她没有上台讲话,可是送了挽联”。张中行先生说,这副挽联的上半联是“君是帝旁星宿,侬惭江上琵琶飞下半联记不清了。其实这副挽联是:
君是帝旁星宿,下扫浊世批糠,又腾身骑龙云汉侬惭江上琵琶,还恙后人挥泪,谨拱手司马文章
因刘半农先生为赛金花写过传记《赛金花本事》,所以赛金花参加了刘半农的追悼会,这副挽联很可能是刘半农的弟子商鸿遣代写的。其署名四个字——魏赵灵飞。“魏”字代表赛金花晚年的丈夫魏斯耿,“赵”是她自己的姓,她曾自号“灵飞”。大概这就是署名的由来。
晚年的赛金花居住在上海居仁里十六号,她山穷水尽,穷得冬天元钱买煤生火,付不出房租。她的生活来源,依靠来访者赠送。特别是生命的最后兰年,她再次成了名人。来访者络绎不绝,大多是新闻报业出版界的文化人。许多活动邀她出席,如新戏开演、某教授设局等。胡适、张恨水、徐悲鸿、冰心等有名的人物,都见过她。有的商场或伽茧开张,也邀请她,当然是为了广告宣传。她依靠这些交际活动得来的报酬,勉强糊口。有一次,山东省主席韩复第赠给她大祥一百元,她还写了一首诗以申谢’忱:
含情不忍诉琵琶,尺度低头掠鬓鸦。多谢山东韩主席,肯持重币赏残花。
诗写得不伦不类,但可看出一点,赛金花垂垂老矣,仍写诗作词,从事交际活动。
赛金花一生驰骋在交际场上,比吨风云,可称得上北里尤物,娼家魁首,交际界的妖冶奇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