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界,萨满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在一棵茂密的榕树下徘徊,沉浸在遐想中。她弯下腰摘下一朵成熟的蒲公英,高高地举起来。她望着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蒲公英——那发亮的茸毛就像拂晓时飞溅的浪花。她把蒲公英放在嘴边,使劲吹了口气,就有一群纤小的舞者向前飘去。
萨满用心声问道:“你是我正在寻找的精灵吗?”出于尊敬,他远远地坐下来,等她闲暇时回答他。鸟儿的歌声打破了寂静。
它们不停地在树林中穿梭,欢唱着。丛林放松了对少女的诱惑。
她慢慢转向仍在等待和观望的萨满,说:“是的,我就是。”
当他们走出会议室时,中天科技的高级主管们与神奇飞舞的蒲公英具有天壤之别。他们一点儿也不优雅,不轻松,也没有朝一个方向行进。所有的人都迅速消失在大厦的不同角落。
玛利亚知道她应该调整自己的情绪。杰森提出的“训练”项目的目的,就是加强她的领导技巧。但是这使她更深入地了解自己,把她带回过去痛苦的回忆中。她知道只要自己仍是一个受伤者,就不可能使市场营销部变得高效。她最需要个人方面的增援使她的心平静下来,这也是为了公司的利益。
她回到办公室,准备下午放松一下。“明天我要看新的广告计划。”她告诉助手本。她不得不再次延长工作时间,但是她并没有心情做出影响新产品展览的决定。她希望头脑清醒时做出决定。也许被金攻击的感觉实际上是一种好事。她给杰森打电话约定见面。当她得知杰森三点钟会来时,开始振作起来。
坐在电脑旁,马克开始工作。他打开日历,决定每星期五向金汇报——接下来三个月的每个星期。他让助手在下星期初安排一个会议,重要的职员都要参加。“这次会议很重要,到时我会下达全部指示。”他说。“所有实地销售人员都必须参加,不得缺席。”然后,他考虑了各种表达方式来吸引和激励他的手下。他想像着半场休息时,自己在更衣室里与队员重新制定比赛计划。他根本不清楚接下来的比赛将会怎样,但是把自己想像成教练会有所帮助。他相信无论如何,他会制定合适的计划。
最近几个月,马克看到他作为教练的一面,充满了阴影的一面……就像灰暗的冬日,阴雨蒙蒙,阴郁寒冷,太阳很早就落山了。他想像自己独自走在街上,消沉沮丧。首席教练的合同已经被解除,这是他最后一次离开体育场。他试图拖延时间,希望在下一季的比赛中获胜,但却做不到。
马克决定决不让这种事发生。如果他认为自己的表现阻碍了本部门的发展,他会辞职,但是他决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被解雇的地步。他郑重地考虑自己是否是扭转生产状况的合适人选,但是他决定要留下一段时间。他不愿在失败时退出,他知道他的辞职将使中天科技陷入更严重的混乱。
今天早上的会议过后,他的一部分自我诱使他重新考虑问题。马克是他自己最严厉的批评者。他对自己施加了太多压力。
他根本不需要老板再施加压力,紧紧地盯着他。他的脑子有些混乱,但是他集中起精力,专注于手头的工作。他要做好一切准备,保证本部门的成功。
那天销售部的人都看出来约翰·科纳泰罗从会议室回来的时候非常不安。即使他态度和蔼,他的声音里还是流露出这种不安。当他大发雷霆时,大家知道事情显然不妙。
约翰在电话里大声对海伦嚷着:“他到底要怎么样?”他本来是打电话询问海伦是否有关于空缺职位招聘的新消息,但压抑在心中的火气爆发出来。这使海伦感到一阵难过。约翰对利昂把他当作十岁的孩子一样下达命令感到很恼火。他怎么能够受得了每个星期做一次报告呢?他要花几个小时准备金要的报告,金还告诫他不可让别人代写。为了提高销售量,他自己的时间已经很紧了,还要到各处与客户打交道。现在他还要详细报告工作的细节,他一向不擅长这个。“我感觉现在自己好像被拽到一支陌生的军队里,”他嘲讽道,“所有的人都精于算计……妈的,海伦,你新雇的人呢?”
“稍等,”海伦用一种她特有的体谅回答。“我不是敌人,正在尽力做。”海伦仍在思考早上开会时自己的反应,当她发现约翰受挫时,她下决心不让自己也受到影响。
“我只是讨厌和弗兰克一起工作,”约翰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们从来不能和平相处。当我想到要在应收账款方面直接对他负责,我就紧张。他会挑剔我做的每一件事……而且我不能保证我会相信他。”
“你说得对,”海伦说,“你和弗兰克就像白天和黑夜,但是我认为他不具有根本性的威胁。我最不希望你们争吵。花些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也许过几天,海扬公司就会找到你要的人。
到时我会立刻通知你。”
放下电话,海伦松了口气。在中天科技,她经常充当调解人的角色,并乐此不疲。但是那天早上的会议迫使她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她对自己如此反抗利昂感到很惊奇。当她想到自己所作的记录时,她几乎笑了起来。她想,怎么会这样呢?她并不是特别担心工作的事;在很大程度上,为约翰找到新职员是她份内的工作。不……她必须承认,她为利昂对她的冷淡感到十分困扰。这几个月来,利昂走得太远了,而她一直反对他的做法。
海伦相信,对金来说她不止是一个员工。她还是个朋友。
多年来,金经常在晚上或周末打电话给她,询问她对很多问题的看法。他们的谈话大多与工作有关,但是她也曾经帮助他解决过一些重大的个人问题。
也有时候金会暂时消失,但最终他会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海伦的办公室里,邀她共进午餐,并继续他们以前的交往。海伦曾为她与利昂的关系感到自豪。他很高兴利昂信任她。她必须承认,得到像利昂这种地位的人的信任可以使人提高自信。
海伦相信,金具有一个真正伟大的领导者的素质。他应属于一种新的派别,通过参与和带头作用领导公司,而不是使用命令和控制。她曾经教过金,帮助他增进信任,放松管制。有一段时间,金似乎做得很好。后来,当公司的总裁麦尔·霍金辞职后,《华尔街日报》写了一篇文章,批评中天科技。此后,利昂开始退却,像被围困一样把自己封闭起来。
海伦尝试了好多次,想要接近金,但是金愈加不让别人介入进来。海伦不介意被金的助手打断。但是一天中午,金吩咐弗兰克去做一件事,而这件事以前都是金亲自处理的。这伤害了海伦。但是直到今天她才感到自己是如此地被孤立。她看看桌上的记事本,摇了摇头,寻思道,我想我做得很好。不,我不会真的进行反击。这不是我的选择。但是我现在也许充满了敌意。我会密切留意怎样做对自己有利。唉,我不过是在胡思乱想,她想,并从幻想中摆脱出来。她打电话给海扬公司询问情况如何。事情毫无进展,仍在寻找。
弗兰克·法瑞特站在那儿,被一条巨蟒迷住了。他对蛇非常着迷。虽然很多人惧怕蛇,但弗兰克却欣赏蛇内在的力量和人们对它们的敬畏。尽管他从未想过养一条蛇做宠物,但他发现公司附近有一家店专门出售稀有品种。当他需要时间思考问题时,他喜欢去那儿。没有狗叫,也没有鸟鸣,只有蛇安静地摆动着柔软的身躯,盘缩成一团。
这条蟒蛇十分巨大,超过八英尺长,身上布满了黑色和棕褐色的斑点,非常漂亮。弗兰克正在思考数字的神秘本质。他自忖,数字可以预测未来。他可以使自己沉浸于表格中,观察到很多事——这些事是其他人不能完全理解的。我是一个阐释者。他想,这就是我的工作,为利昂阐释数字的意义。
“嘿,弗兰克,它漂亮极了,是吗?”店主艾利克走到弗兰克身旁的过道上问道。“你应该用她来量一下尺寸,”艾利克大笑看说。
“我想我得先在健身房锻炼几个月,才能抱得动它。”弗兰克开玩笑地说。尽管他玩过较小的蛇,但是他知道这种蛇的力量有多大,他最好离它远点。
艾利克把手伸进笼子里,抚摸着这个庞然大物。“我可喜欢这些肌肉了,”他说,“你来试一下。”
弗兰克觉得无法拒绝这种邀请。他把手着实地放在这个长满了鳞片的巨大身躯上,立刻惊讶地抽了回来。他的手颤抖着,有一种令人悚然的感觉。蛇皮很松弛。弗兰克晃着手腕,用询问的目光望着艾利克。
“她就要蜕皮了,”艾利克说,“蜕掉那层灰暗的皮。我想我应该告诉过你。一两天后,这里会有一些大块儿的蛇皮。”
弗兰克无法确定艾利克是否有意和他开玩笑,但他十分生气,找了个借口要回去工作。他的思路被打断了,对此他很不高兴。他本想决定下一步的行动。那天早上的会议很好。利昂最终给了他足够的权力,让他以自己的方式做事,但仍有几个细节问题不够清楚。他本希望利用看蛇的时间找到些头绪。
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说服金在中天科技采取强硬态度,即使是在糟糕的舆论发表后。他本以为金很快就会采取行动,但是辛格影响了他。弗兰克最终劝服利昂不再听从辛格的建议。
但是海伦仍具有威胁性,这让他很不安。海伦太优柔寡断,不能理解数字。
会面结束时,玛利亚已经筋疲力尽。已经快五点了,她整整投入了两个小时。但是她对刚才的经历感到惊奇。一个人失去一部分自我后,是否仍能生活很多年呢?据她所知,这完全可能。
往事历历在目,她仿佛仍然只有六岁。她看到那天父亲喝醉了酒回到家中,咆哮着把玩具扔到院子里。她紧紧抱着她的小狗潘妮,绕着屋子跑,想要躲起来,可是父亲紧紧追赶着她。
当潘妮咆哮着,龇着牙向他示威时,他更加愤怒了。他抓起那只小狗,把它扔到一边。随着一声惨叫,潘妮被狠狠的摔在地上,脖子断了。它永远不会再叫了。玛利亚的父亲立刻悔恨不已。他并不是有意要伤害她心爱的宠物,但这件残忍的事永远改变了他在女儿眼中的形象。当他们把小狗埋在树下时,玛利亚摘下潘妮脖子上的古铜牌,珍藏在一个圆形盒子里。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这件事了,她在纳闷盒子到哪里去了。
直到玛利亚成年后,她才知道那天父亲失业了。他被解雇了,不知所措。玛利亚开始理解这一点,但是她也知道在那一天她失去了一部分自我,她不愿使父亲发怒。
她看了一眼杰森给她的课程指导。“玛利亚,我们现在已经找回了你六岁时的那部分自我,问她三个问题:一、你为什么要离开?二、你回来对我有什么帮助?三、我应该怎样做或怎样改变自己来接纳你?”她疲惫极了,只能今晚再做。她确信这对她在工作上重建信心十分重要。
玛利亚查看了一下手机,发现有一条马克的留言。他要开会讨论生产问题,希望玛利亚能够参加。“我们需要一些新想法。”马克说。玛利亚已经预约了别人,思量着要是让其他人代替她出席会议足否会有所帮助。玛利亚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杰森·汉德。他被聘用后不久就给了她很有价值的帮助。她早就想到杰森也可以帮助马克,但是一直没有机会介绍他们认识。
她做了记录,提醒自己开会前记得。
那晚金呆在曼哈顿岛。那天的事使他的情绪很激动,他无法呆在市郊。金仿佛感觉到这个城市的脉搏在同他一起跳动——那种躁动似乎把他带回年轻时代的俱乐部里。他决定顺便拜访大都会歌剧院的一位筹款人,这项筹款是为了支持一个欧洲壁画摄影展。金会碰到一些朋友,也许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
但是他只在那儿呆了几分钟,就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心情品尝着葡萄酒和奶酪闲谈。
正要走出门时,一幅画映人金的眼中。这是法国引人注目的“三个火枪手”的一幅彩照,十分少见。金想,这正是我今晚的感觉,就像一个披着兽皮跳舞的野人。他极为自负,感到画上的力量肯定了他那天早上的意愿。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画的细节上。舞者似乎戴着面具和号角。他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念头。
这个形象使他脑海中闪过一个问题:我是不是也戴着面具?自我反省的一瞬间就像一个针眼,突然把他从幻想中唤醒。他拿起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到路边叫了辆计程车。也许村子里正有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