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秦岭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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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李若冰的散文写作(1)

李若冰在他的作品中写道:“我的家乡在西部,却不知为什么总是向往西部的西部,仿佛那里有着一种神秘奇异的魅力,吸引着我不由得走向它的身边。”“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我就满怀喜悦地从长安跨入了狭长的河西走廊,和石油地质勘探者一起,在辽阔的酒泉盆地找油探矿。”“此后,我又随着石油勘探者一起,走入了千年无人问津的柴达木盆地。”

那时他年轻气盛,不知苦不知累,一次掉到祁连山的深沟里,还有一回在戈壁滩的深夜里几乎冻掉耳朵。与勘探者和创业者们相处的日子里,他内心时常涌现难以抑制的感动,于是便拿起自己的笔,记载下他们创造的业绩。

李若冰的纪实散文集《在勘探的道路上》和《柴达木手记》是五十年代出版的。从这时起,李若冰和他笔下的柴达木一起享誉中国文坛,在文学创作的散文领域占据了重要的位置而经久不衰。这对于中国石油文学和西部文学,都有着不可估价的奠基意义。

如果说李若冰是中国石油和西部文学的一位拓荒者、先行者,这话是一点都不过份的。

李若冰从事文学创作六十多年来,以他敏锐的思想和审美才情,为读者奉献了丰富而精美的精神食粮。也使他沿着红色的历程,由一个乡下的孤儿,成为一个人民的优秀作家。

李若冰的出生年月,是1926年10月。这是他后来听知情的五妈讲的。

他在一篇散文中写道:“人生命运蹉跎,而我生下来就被卖了,使我一辈子也没见过父亲,这是我终生无法弥补的遗憾。”“我的家境贫寒,穷得叮当响。大约我从母亲肚里降临人世刚刚落地,父亲就佝偻着身子,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把我从母亲怀里抢过来,不管母亲抢天扑地,舍不得她身上这块心头肉,父亲却硬着头皮,把我送进了云阳镇一户杜姓人家里。”

李若冰本姓刘,陕西泾阳县蒋路乡阎家堡人。父亲是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泥水匠,母亲是一们勤劳贤惠的农村妇女。在九个兄弟中,他排老五,其中三个都卖给了人,父母是养不过啊!他随养父的姓,起名叫杜西山,小名虎娃,后来叫杜德明。他从小在养父开的“同义合”烟膏店里玩耍,也帮大人做一点事情。七岁时,上了云阳小学堂,这才听小同学说他是抱来的野娃,不是杜家的娃。一次放学路上,一个小同学捅了他一下,指着老槐树下一个大人说“他就是你大”,他看见这个大人个头挺高,穿着一身乡下人的对襟黑衣衫,在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他从未见过这个陌生人,怎么可能是他爸呢?他以为是小同学在耍笑他,没有当真。如果是真的话,这就是童年留给他的唯一一次关于父亲的朦胧记忆。后来,养父母不幸双双病故,他便沦落成一个孤儿,相继由杜姓的四叔和大伯照料。

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一个偶然的事件,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这天,北山上下来一支孩子流亡剧团,搞革命宣传活动,就住在他家对门的棉花店里。团长叫杨醉乡,是个中年男人,孩子们却亲切地叫他杨妈妈。剧团要回延安时,李若冰缠住杨妈妈要参加剧团,可因大伯不同意而未能如愿。之后他离家出走,和小伙伴延寿偷偷找到八路军驻云阳办事处,藏在去北山的拉棉花的大车里,在淳化铁王村撵上了边演边走的孩子流亡剧团。

恰巧,在延安南门外遇了在八路军当伙夫的大哥,才知道他被卖的身世,也才证实了那棵老槐树下等他的乡下老人正是他的父亲。

而此时,李若冰已经把自己完全交给了真正的伟大母亲——延安。

在延安新市场后沟的几排窑油里,他在演出排练之余,读到了《西游记》、《水浒传》等传统小说。他参加了由洗星海指挥的第一次的《黄河大合唱》。之后,他上了边区艺术学校,一边开荒种地,一边学习文学知识,考取了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李若冰回忆说:记得考官是孙犁先生,我写的考试作品是《看戏》,写自己熟悉的生活,用真情去写,就被录取了。

在鲁艺,老师是一批文学大家,读的书是中外文学名著,他一边写读书笔记,一边开始练笔写作。之后,他被调到中宣部做助理秘书,又随中央机关转战陕北,直到光复延安。

他的处女作是一篇文艺评论,题目是《对〈刘胡兰〉剧作的点滴感想》,发表在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编辑的《群众文艺》1949年第8期上,署名“驼铃”。李若冰取笔名驼铃,是他看见延安城外的骆驼,想到这种负重远行的生命是令人敬仰的,驼铃是跋涉者心灵的歌唱。

从1950年到1952年,他曾用笔名“沙驼铃”、“李丹人”在报刊上发表文艺评论。也许这就是命运,在新中国建立后的最初几年间,李若冰便随着石油勘探者的脚步,踏上了高原和戈壁,拉开了中国石油和西部文学的序幕。

李若冰最初涉足石油勘探生活是1953年夏天。当时,他从北京中央文学讲习所结业,就匆匆地去了陕北石油探区,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从此对石油勘探生活依恋至深。于是,一组表现石油生活的散文《陕北札记》,在这年的《人民文学》11月号上与读者见面了。

1953年9月,李若冰主动要求到地质勘探单位挂职,担任了西北酒泉地质勘探大队副大队长。他同地质勘探者一起,穿过河西走廊,踏入酒泉盆地,跃上祁连山,开始了以观测大地构造为使命的艰苦跋涉。

他是刚刚告别新婚的妻子而踏上瀚海荒漠的。

妻子贺鸿钧,1928年生于陕北米脂县城一个教书先生的家里。她在陕甘宁边区的米脂中学读书时,作文写得很好。16岁时,她参加了绥德分区文工团,演过《白毛女》等歌剧。她同姐姐贺鸿训合写的秧歌剧《喂鸡》受到周扬先生的赞赏,被推荐到《解放日报》发表,由贺敬之先生写了序言。后进入刚解放的西安,在西北文联创作室工作。

李若冰从北京文讲所结业时,贺鸿钧正好要去文讲所进修。他们举办了简朴的婚礼后不久,又天各一方,一个去了西部戈壁,一个上了北京。这一分离,就是两年。从这时起,他将“驼铃”、“沙驼铃”、“李丹人”等笔名改换为“李若冰”,在报刊上发表作品,引起了文化界朋友们的关注。贺鸿钧也起笔名为贺抒玉。李,是他母亲的姓氏,若冰、抒玉,取“一片冰心在玉壶”之义,这正是他们的文学事业和爱情的寓意。

1954年初秋,已经跑野了的李若冰,背起旅途食品大锅盔,和石油勘探者一起,从敦煌出发,第一次进入了渺无人迹的柴达木。这时,他们面对的是异常恶劣的自然环境。

李若冰在作品中写道:“满眼是无涯无际的沙海,天上地下飘游着变幻莫测的云雾,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似的。”还有昼夜的温差,平地而起的沙暴,不少人的“手脚残留着冻裂的伤疤,有的脸面正脱着第二层皮,几乎失了形,认不得了。”他回忆说:我在酒泉地质大队当副大队长,虽说是挂职,其实是实干的。我在和各种地质、测量、钻井、地震、重磁力等地球物理勘探者一起的时候,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文学工作者,而想的最多的是勘探工作的进度、成果和发展。我不可能把自己排除在勘探工作之外,而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当李若冰带着祁连山的风尘去北京接学习结业的妻子时,女儿已整整一岁了。回到西安,贺抒玉参与了《延河》文学月刊的筹备工作,已是西安作家协会专业作家李若冰,则在他的小书房里埋头写作,为柴达木的石油人立传。

正是在这火热生活的源泉里,李若冰的创作欲望和艺术灵感被激活了。他抓住勘探工作的阶段性间隙,一连写下了《在柴达木盆地》、《勘探者的足迹》、《在严寒的季节里》、《戈壁滩上的勘探姑娘们》等散文和报告文学作品,发表在人民文学》、《工人文艺》等报刊上。并以此为主体,构成了李若冰的第一部作品集《在勘探的道路上》,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1956年,李若冰到北京参加了中国作家理事扩大会议。他和陕西的柳青、杜鹏程、王汶石、魏钢焰等几位作家一起,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接见。周总理握住他的手说:“你很年轻啊,希望你继续写出大西北地质工作的好作品。”

1957年夏,他由西安经西宁,第二次奔赴他魂牵梦绕的柴达木。刚到茶卡,便收到单位电报,要他速回,参加反右运动。他当即给单位写了封信,恳求组织上让他在柴达木多待几天,便背起行李继续西行。他沿着格尔木、大柴旦、小柴旦、冷湖、油泉子,一直走到了茫崖和尕斯库勒湖畔,走到了柴达木的边缘。他边走边想边写,内心燃烧着火焰,有时几乎一天一篇。他写奇丽的风光,写勘探者的精神,写自己心灵深处的奥秘。于是有了《怀念你啊,柴达木》、《山湖草原》、《戈壁夜行车》、《青藏路上剪影》等一批散文力作。

这些篇章,结集为《柴达木手记》一书,由作家出版社于1959年4月出版。其中有意思的是,这本书出版时,书中几位主人公已被打成了右派。按照当时的惯例,他们的名字是不能出现在书里的。但李若冰凭着他的善良、正直和倔强,不肯违背生活的真实和艺术的良心,没有把柴达木的反右情况告诉出版社,对作品未作任何修改,大胆地让这些创业者的形象,走入了众多读者的心灵。他说,我怎么也难以相信,他们心甘情愿地来到柴达木,死心塌地要为石油而战,难道他们来到绝灭人迹的荒原,为的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吗?天大的冤枉!

从1958年起,李若冰兼职礼泉县委副书记,在烽火村深入生活。他写出了报告文学《农民的儿子王保京》等作品,之后又组织编写了《烽火春秋》,记录了那个特定时代中国农村发展的生活风貌。

1963年,经中国作家协会协调,李若冰到大庆油田代党委宣传部副部长一职。在这里,他又见到了老朋友王进喜和一批老玉门人。玉门人走遍了中国石油战线的每一个角落,玉门精神、大庆精神,自然融入了李若冰的文学世界。他的散文大庆书简《在大风浪中》,发表在《人民文学》1965年第12期上,引起了很大反响。

“文革”开始后,李若冰一搁笔就是五年。1972年,他从干校一出来,便重返延安。母亲延安曾经收留过一个孤儿,使他的命运发生了转机,他重新投入母亲的怀抱,汲取着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