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南疆(慕士塔格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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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亚门

太阳似乎很关照昆仑山,早早地将光和热投在亚其塔格山,萨尔龙河感到了暖意,蠕动着银白色的身躯在山谷间游动,和它一道自雪山而下游弋的还有大龙河、拉龙河、沙依瓦河等九条河。它们都是昆仑山龙的化身,常年蛰居在山中,每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都要例行游弋到昆仑山隘口,推开与世隔绝的山门,这道山水之间的门被称做“亚门”。

亚其塔格山凝如脂玉,云雾缭绕山间,仿佛一条纱巾掩面,遮住它的容颜。每有晨风吹来,才得一见瞬间的真容。凡有缘亲睹此景的人,都将亚其塔格山的容姿比作玉女临风,因此,亚其塔格山也有“玉女峰”之称。

山峰高处有两座冰湖,冰湖如镜,泛动着蓝色的涟漪,宛如亚其塔格山眨动的眼睛。其下分列两汪冰斗,似乎是玉女的笑靥。山有百泉,晶莹寒澈,形同珠玑,环山分布,犹如一条穿结而成的璎珞。

如果说亚其塔格山是昆仑山的玉女,那么雪山是她裸露的肌肤,冰川是她舒展的玉臂,亚门草原就是云雾之间的一件绿色的衣裙。起伏的山峦像是衣裙上一条条皱襞,上面点缀着浅黄色、粉红色的暗花。衣裙环绕山川屏障,如襟如带,整座亚其塔格山被一袭轻柔的裙裾笼罩其间。

远观亚门看不到绚丽的色彩,单纯的一片绿色,走近才发现这片绿色之中点缀着艳丽的山花。亚门草原的颜色在人的眼界中,从春天到秋天都像彩笔涂抹过的一样,只有到冬天才隆重地披上银白色的冬装。

季节性的周而复始,让昆仑山地间的亚门变换着色彩,垂直分布的高山草原以它的色彩填满了三维空间,色彩的变化随着山风产生动感,让人感到像是一面巨大的彩色风帘悬挂在昆仑山上,不时为风掀起。日出时,亚门的山峰宛如伸出帷幕的鹅黄色花苞;皓月行空,亚门的天底像是靛蓝色的海水,泛动着鱼鳞般的涟漪。

亚门的夜空,总像是彩墨晕染过的那样充满韵律,那是一面一尘不染的棋枰,静静地恭候围棋圣手的莅临。当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夜空时,仿佛有一道智慧之光从夜空中划过,稳稳地嵌在亚门的顶空。人们看不到黑子的布局,但可以从白子的分布去理解黑子的变化,这是围棋圣手之间智慧的对弈,似乎无形的黑子让人悟出围棋的深邃。直到白子落满星空,仍然留给人这样的遐想:幽深的黑子依然纹丝不动地平衡着这盘繁星点点的棋局。

山风在轻摇着这盘下不完的棋局,陡然间,放大的星星在躁动,随着垂落的夜幕幻化成灿然流动的明灯。闪烁的灯火,像是无数只手擎举着在夜空中摆动,那幅景象勾起了人对夜空中灯市的向往。直到意兴阑珊,缠绵的星星结伴而归,渐渐移向昆仑山,相互依偎着,跳跃着。嬉闹的星星平静下来,一团团星星曲卷着尾巴,栖息在亚门草原,变成了一群洁白的绵羊。

亚门启闭有时,似乎有一双手运转山风,手如柔荑,指尖纤纤,轻轻拢合上了山门,将昆仑山不尽的余韵留给了亚其。

河水从深涧直流而下,两侧崖壁峻峭,断壑如阶,层叠不穷。河水流经谷地,随地势变化,时而汇聚,时而分流,漩回于山地之中。狭长的谷地,像一条凿出孔窍的音箱,不时传出交响鸣应的水声、风声。晴日里,炽热的阳光投射在山谷坡地,热空气沿谷地腾升,热浪徐徐聚成的谷风,将山景幻化成飘飘的楼阁台榭,乐音传来,琅琅动听。夜阑,坡地骤然转凉,冷风沉降谷底,寒意倏至,河水音声渐细,似娓娓诉语。一日之间,天籁之音萦绕山谷,不绝于耳。

谷地山风带雨,云雾漾漾;雨霁后,山地虹霓如凌空彩桥横跨山阁。山转谷移,或明、或暗、或雨、或晴,每行一处,虹桥迥异,气象纷然,俱在眼前。

山谷崖壁上有鹰巢,巢居知风,山鹰凭风扶摇天穹回翔。涧溪畔有鹅喉羚、雪狐出没;风吹草偃,可见雪鸡、野雉等禽鸟;秋虫鸣于草,雏鸟啁啁于巢,不乏野趣。

河水径绕谷地,像一匹迢递千里的野马,放缓了节奏,最终汇聚于亚其山地草原。下得亚其山地,山路渐宽,丰饶的草原一碧万顷,浑圆的山体层峦起伏,既像曳地的绿色裙裾,又好似簇围的莲瓣。琪花瑶草,隐显其间,山风吹拂,清香袭人,别有一番景致。

草原曲径通幽,小溪木桥一侧,有一片杏林。正是杏黄时节,树下一群孩童围坐在一位老人身旁,让人联想到古人在杏林授业的情景。杏林深处是散落的村舍,门户倚山面水而建,房前屋后绿树成荫,村落沿河十余里。村民亦牧亦耕,世代居住此地,与山水结不解之缘。

世间有很多美丽的风光,自然美是人们所向往的,然而,发现美丽风景的机缘越来越少。亚门,或许不是最后一处人间自然风景,但它是迄今昆仑山中最具特色的美景。当人们面朝昆仑山心生敬仰之情时,谁能想到,竟意外地发现还有亚门这样令人企羡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