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德辉及其《龙江诗话》
蔡德辉(1833-1891年),又名德琚,字醒甫,晋江东石人。其父蔡树澹船工出身,以经商闽台两地起家,建立油楻、盐栈、米铺,置有号为兴隆、兴晋、德发多艘大帆船,川走海峡两岸。排行老五的蔡德辉生于富家,自幼学儒。初从塾师尤作霖(号基山),就喜爱上唐诗,后来师事在东石开馆的南安举人郑超英(号乙莲),更一意习学诗词,不重应试的时文。考入晋江县学之后,蔡德辉往福州参加几次省试都名落孙山,但是,他在省城参加文人之间的诗会和征联,作品往往为人推崇,列于前茅。
咸丰十一年(1861年)七月,蔡家的船帮在福清洋面遇上飓风,人货沉没,死了一百多人,三兄德玲也遇难。其父蔡德澹在这场灾难后悲伤离世。因家道中落,蔡德辉只得应友人之邀,前往厦门教书。当时厦门商业繁荣,四方人才云集。蔡德辉以诗会友,所结识如同安陈采南、福州郑哲臣等,皆一时名士。他经常同友人游览幽林岩洞,觞咏其间。他写诗皆从至情至性中自在流出。常谓:“人惟胸怀洒落,无渣滓绕其笔端,故即景言情,抒写独切,处逆处顺无不皆然。”他《咏凤凰山》一诗云:“长林郁郁雨霏霏,迢递层岩送夕晖。窗外绿榕推暑去,江间画舫带烟归。凌空岛屿飞千仞,倒影楼台浸四围。我向此山终日坐,高吟只恐凤凰飞。”《悼亡妻》诗曰:“青瞳枯涩变婵娟,风雨凄凉命已捐。争奈弥留差一日,绝怜痛楚过三年。生前我尚需卿助,死后人多道汝贤。忍见娇痴小儿女,拥炉终日学炊烟。”皆语词自然,感情深切。
同治年间,蔡德辉又东渡台湾,在彰化县城赐福巷设帐施教。原先当地诗赋未盛,自蔡德辉来后,带出周宗武、吴德功等一批弟子,兴趣诗学的人多起来了。而以诗词闻名的,大半是蔡德辉的门墙桃李。教书之余,他还撰写《龙江诗话》八卷,书中除了点评前人佳句外,更多采摘同代诗人的作品,并涉及地方时事、古今轶闻。内容丰富。如引乙莲先生《东石春灯行》:“春灯夜闹仙迹境,珠泽西霞与玉井,徧地琉璃琥珀光,烛天鸾凤蛟鳌影……灯轮迤逦初出村,灿如列宿环三垣,蜿蜒十里金蛇开,嘈杂千声弦管繁……”再现了旧时东石乡村闹春灯的繁华景象。又引郑乙莲竹枝词:“满城苍翠竹为家,人面都教竹叶遮,隔竹路迷无去处,好风吹出一篱花。”“小姑两髻好花堆,炫与邻婆说作媒,阿姐婿家都聘定,侬家消息要婆催。”“风风雨雨曳罗襦,人买澎湖老蚌珠,缀得金钿光照眼,阿娘何事一钱无?”“郎来空手赘侬家,吃过槟榔又吃茶,明日前村新演戏,唤郎力挽水牛车。”描绘出台湾别具一格的风土人情。间或也记下自己得意的诗句,如他拟《红楼梦》菊花诗所作者共十首,其《画菊》云:“东篱影逐松烟暗,甘谷秋生笔露新。”《问菊》云:“嫩蕊可曾含宿雨,孤标奚事傲清霜。”《种菊》云:“竟尔种贪春雨露,怜他性耐晚风霜。”《菊影》云:“珠帘掩映魂应殢,金盏交加醉欲眠。”《采菊》云:“入手有香金灿烂,比肩无语玉玲珑。”《簪菊》云:“晚香熏枕魂应殢,冷露沾巾韵独悠。”还有《梦菊》、《忆菊》、《咏菊》、《对菊》等,皆可圈可点。蔡德辉的诗友知道他在撰写诗话,都很关注,多有邮寄诗篇,请他评点的。因而保留了不少当时文人的诗篇联句和轶事。如《龙江诗话》所记:“明延平郡王郑成功由厦门到台湾,并荷兰之城,传及后嗣,奉有明正朔卅余年。至今庙在府治之南,其中楹帖甚多,予爱三山陈荣龙联云:‘四镇谁赤心,两岛屯师,敢向天南争半壁;诸王无寸土,一隅抗命,须知海外有孤忠。’又太守周懋琦联云:‘独奉胜朝朔,来开盘古荒。’后有作者弗可及矣。”又记:“钦差大臣沈幼丹葆祯先生驻节台郡,重修郑延平王庙,署楹帖云:‘开万古得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作遗民世界;极一生无可如何之遇,缺憾还诸天地,是创格完人。’中丞王凱泰联云:‘忠节感苍穹,大海忽将孤岛现;经纶关运会,全山留与后人开。’俱妙。”蔡德辉亲自拜谒过延平郡王庙,他的记事对后人把庙联作者乱套有纠错的作用。
蔡德辉除了诗才过人,对医道也深有讲究。在彰化设教时,常有人上门求医,他都尽力为之治疗,而且不计较谢礼。县令蔡麟祥也知道他的名声,每称他为汉代张仲景之后杰出的一个名医。台湾总兵杨在元也懂医学,曾来蔡德辉这里求教,很是敬佩,要送他一通“圣学仙医”匾额,被谢绝了。后来,蔡德辉在台湾逝世,葬于彰化东门鲤鱼山。台湾府学教授黄而康题其墓曰:“皇清诗人醒甫蔡先生墓”。蔡德辉的学生吴德功、周绍祖把他的事迹写入《彰化县志·艺苑列传》。
孝子丁克家
丁克家(1813-1873年),名纯良,晋江陈埭江头村人。其父丁朴实,早年往台湾经商谋生。当时泉州一带到台湾做生意的多聚于彰化县鹿港镇,鹿港街道长三里许,舟车辐辏,百货充盈。丁朴实在一处名为“菜园地”的地方开了一间杂货店。道光五年(1825年),丁朴实的妻子去世,他回陈埭办理丧事后,遂将在家读私塾、年方十三岁的四子丁克家带往台湾,帮忙记账,经营店肆。父子相依为命,刻苦过日,其时丁朴实已经六十三岁了。
不久,丁朴实积劳成疾,半身不遂,又双目失明,难于行动,饮食便溺一切起居都要靠人护持。丁克家年纪虽轻,却十分孝顺,他一边经营店铺,一边照顾卧在内室的父亲。每天服侍左右,夜里睡在父亲身边,父亲一有动静,马上趋应。十数年如一日,毫无厌烦之色。鹿港一带没有不称道他的孝义的。
有一日,丁克家在店铺中,听到外面哔哔卟卟的声响,原来是邻家失火了。鹿港一带的街屋多是墙壁连在一起的单开间长带街屋,第一进为店铺,中进、后进为住居、仓库,各进之间留有天井,俗称“深井”。这样的街屋,建筑密集,一失火往往延烧很快,一烧一大片。丁克家赶忙扑进内室,背出父亲,而那火头已烧到丁家店门前,从东邻延烧到西邻了。他背着父亲站在深井中进退不得,呼天叫苦。幸得众街坊及时赶来扑灭了丁家店前的大火,父子才转危为安,店铺也不受大损失。人们都说这是丁克家孝感动天的结果。
丁克家后来就在台地娶亲成家。父亲去世后,他哀戚非常,尽礼送终。每逢忌辰,虔诚祭祀。人们都认为他克尽子职,是世人的榜样。丁克家的生意也因为他的“人气”而越来越兴隆,从小店铺发展为置数艘帆船往来大陆运货交易的“船头行”,堂名“协源”,成为鹿港有数的大行号。致富之后,丁克家每遗憾自己书读得不多,特别重视子弟的教育,延师授课,礼之有加。他有七个儿子,长子端和、三子端恕例授修职郎,次子朗星为邑庠生,四子端泰太学生,五子端凝庠生、诰授武德骑尉五品衔,六子寿泉在光绪六年(1880年)考中进士,钦点广东即用知县,后掌教于鹿港文开书院及彰化白沙书,七子端格也是有名的儒士。其长、次、四子经商,续父业经营“协源号”船头行,与大陆陈埭、厦门等地交易,生意兴盛。后又在台开设北斗协丰栈、协源栈等,经营食糖;还置买田地、房产,遂成为鹿港的名门大族。
丁克家于同治十二年(1873年)在台湾去世,光绪六年(1880年),鹿港士绅蔡德芳将丁克家的孝行呈报朝廷,清廷赠予“诰封奉政大夫、孝子”荣名,奉旨在彰化建立孝子坊,入祀孝悌祠。至今,孝子丁克家的名声还在海峡两岸传扬,1979年,《丁克家孝行》在台湾拍成电视连续剧播映;1982年台湾邮局发行《中国民间故事邮票》一组四枚,其四“侍疾救父”即为丁克家行孝的故事。
尚义轻财的林启然
林启然(1820-1876年)字则昭,号熙东,晋江西滨(今陈埭镇坊脚村)人。出身农家,兄弟六人:启华、启荣、启抱、启然、启虎、亦元。长兄启华业儒,曾组织民团抗英,董修洛阳桥;启然排行居四。清道光年间,晋江人渡台经商的很多,运去大陆的布匹、油料及日用百货,并运来台地盛产的稻米、糖和水果,获利颇丰。为维持家计,年方弱冠的林启然与仲兄启荣、三兄启抱、五弟启虎同往台湾经商。其仲兄启荣“尤善谋生,壮岁奔波海宇,家道日隆”,曾出资排解近乡械斗,办军需防御英夷。林启然生性诚朴,经营守信,素为同行信服,生意亦日见兴隆。而其轻财尚义的行为更是声名远扬。
最初,林启然在笨港开店,笨港下湖一带突遭海啸,有不少居民遇难。灾难过后,无数尸体飘浮海上,令人心酸。林启然慨然捐出千金,置买一片土地作为义冢,收拾流尸,尽为殓葬。后来,他的商店移到麦寮,扶危济困一如既往。咸丰五年(1855年),笨港发生饥荒,林启然特地调运米谷数千石往笨港平粜施赈,救活灾民无数。咸丰六年(1856年),嘉义城墙塌坏,林启然又乐捐千金倡修,并亲自董理修城工程。云林县他里雾天后庙圮塌,他也捐多金助修。咸丰七年(1857年),林启然回到故乡,见到西滨林氏大宗祠破损,遂捐献重金倡族人共修。当时凡是家乡亲戚邻里往台湾谋生的,一概在林启然店铺里落脚,无不受到殷诚的接待。所以,闽台两地都传颂他的义行。
同治初年,台湾嘉义一带发生戴潮春“八卦会”反乱,攻破彰化,围困嘉义,出兵淡水,地方不靖,商旅难行,百姓困苦。台地绅商纷纷组织义勇抵御。林启然亦“出练乡团,叠著劳绩”,并“亲自督带,擒获匪首多人”。乱平之后,台湾兵备道奖赏军功,授林启然候选布政司理问(掌推勘刑名,相当今之法官),后又赏加奉政大夫(正五品)同知衔。
光绪二年(1876年),林启然在台湾麦寮逝世,家属为运柩送回故里西滨营葬。知县王昀为撰墓志铭,称其“贸迁善营,急功力奋,尚义财轻,崇勋叠著”。2004年6月,西滨坊脚村民迁墓时,从其墓中出土二方墓志及玉镯、玉珠、玉坠、银元、铜钱、香珠等随葬品并捐赠给晋江博物馆。于是,一段被埋藏的历史重现于世,一位晋江商人与台湾的情缘遂为世人知晓。
义军首领施九缎
施九缎,祖籍晋江钱江(今龙湖前港),世居台湾彰化县二林堡浸水庄,务农为生,为人正直,好打抱不平,深得乡人敬重。
清光绪十二年(1886年),台湾巡抚刘铭传为增收赋税,“以台湾之入款,供台湾之所用”,令各县清查丈量土地。光绪十三年,彰属十三堡在知县蔡麟祥率领下进行丈量和登记,每甲以十一亩计算,随丈随算,错则改之。百姓并无怨言。谁知不久换上一个叫李嘉棠的贪官当县令,在丈量时变着方法克剥老百姓,丈量数字不公开,田赋不分土地肥瘠,任意填写,下乡之时,肆意勒索,百姓尽皆不平。李嘉棠又别出心裁设了一种“丈单”,每甲须交二元大洋,强迫农户到县领取。本来彰化一年收田赋三万多,丈量后要增多一倍,那里还交得出丈单费?百姓不去领丈单,李嘉棠就派出皂隶催领,请上司派兵弹压,还将几个狱中未判死罪的犯人杀以儆众,激起民众更大的愤怒。
当时施九缎已经六十多岁了,眼看着乡亲受苦受难,气愤得寝食不安,准备出头往台北向巡抚投诉,朋友告诉他:“县官就是巡抚委任的,是他的亲信,哪里会听得进你的话?而且你一上诉,县官还不先把你抓去杀了!”然而,官府的压迫日甚一日。九月初一日,以施九缎为首的起事在浸水庄发生了,参加民众有数百人。撕扯一块白布,写上“官逼民反”当大旗,抬出庙里无顶的神轿,让施九缎站在神轿后,像迎神祭赛那样,浩浩荡荡地向县城进发。因为施九缎事先申明禁止抢劫杀人,所以得到沿途各村庄的响应和支持,中午来到城下,队伍已经扩大到一千多人,到下午更会集了数千人。大家包围了城门,高喊着烧毁丈单的口号。李嘉棠一面赶忙电告抚署,说是彰化百姓造反了,一面布置手下守城,又派人出城传檄各堡绅士召集二百丁壮入援。也不知道写传檄的人是故意还是弄错,把每堡集丁壮二百写成二人,各堡绅士看了都迟疑不决,连一个援兵也不来。
初二日,施九缎带着起事民众占领彰化城东的八卦山,山上有炮垒,有人提议开炮打县衙门,施九缎说:“罪在李嘉棠一人,如果用炮火,就会打死无辜的人;况且我们这一回只不过是为民请命,只要县令答应收毁丈单,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别把事情弄大。”众人都说这样好,称施九缎为“公道大王”。民众起兵时,浸水庄七十岁老人王焕也加入其中,他到鹿港替民军征饷,不到半日,得到鹿港商人五千元的赞助,分发给民军,于是士气更加旺盛。
初三日,施九缎带起事民众迎击一队从嘉义来的援军,打死了带队的右营提督朱焕明及其十几名部下,继续包围彰化城,李嘉棠派城中的绅士出城劝退,施九缎坚持提出要索焚丈单才退兵。李嘉棠便假装答应而拖延不办,以待援兵。到了初六日,上千荷枪实弹的官军从基隆等地开到,抢攻八卦山,民众抵敌不过,退驻平和厝庄。十一日,统领林朝栋带兵围攻平和厝庄,经过一场血战,民众被杀死四五十人,官军也死伤十七人,起事民众只得各自四散,施九缎逃归浸水庄。
支援彰化的官兵军纪很差,在牛骂头庄与村民争斗,开枪打死数人。庄民聚众欲与抗争。县令李嘉棠痛恨城郊村民不来赴援,竟乘势鼓动官兵夜袭城郊二十四庄,以图报复。还是一个当幕宾的浙江人叫凌云的劝告都司郑有勤莫残杀无辜,还说,如果进攻城郊百姓,怕会再激起民变,刚安定的彰化城就会再遭到危险。官兵这才作罢。
事后,台湾巡抚刘铭传虽然不得不把李嘉棠革职,撤销丈单,却又下令追捕、杀害起事的民军首领,先后有李盘、许德龙、施庆、杨中成、王焕被捕遭到杀害。而施九缎已于光绪十六年(1890年)病殁浸水庄中。也有人说,施九缎并没有死,他早就在民众掩护下潜渡海峡,避难到晋江老家了。
编撰《台湾通史》的连横为施九缎作传,赞其:“乡曲之细民,手无寸柄,而为义所迫,不顾利害。此则士大夫之所不敢为,而彼肯为之,何其烈耶!”
避难海西的施菼
施菼(1848-1909年)名藻修,字悦秋,号霭生。祖籍晋江南浔(今龙湖镇南浔村),居住台湾彰化鹿港。为彰化县学廪生。博学多才,善作诗词联句。时广西人唐景崧任台湾兵备道,爱好诗词文学,聘请进士施士洁主讲海东书院,并通过他结识了不少读书人,经常在一起饮酒赋诗。施菼与施士洁是族亲,又是同龄,意气相得,每常参加他们的文酒之会。
光绪十三年(1887年),台湾巡抚刘铭传奏请全台清丈田地,以期多收赋税。时台湾各州县多不敢实行,怕引起变乱,只有彰化县令李嘉棠想得到上司赏识保荐,急切地在彰化实行清丈,催迫民户领丈单并索取重费。李嘉棠几次致信施菼,要他帮办清丈,还许诺事成之后将给予优保。施菼心知李嘉棠是个贪官,不愿意与他同流合污,回绝了他。施菼赋诗自励:“秀才纵不会催科,辛苦砚田乐岁多。骄鸟那能供笼络,长鲸直欲喷风波……”李嘉棠恼羞成怒,恶狠狠地放出口风:“你施菼既不愿意帮办,就是要暗中阻挠。”对其怀恨在心。
后来,果然由清丈激起民变,以浸水庄农民施九缎为首的民众数千人包围县城索焚丈单,与前来镇压的官兵对抗。因为鹿港是施氏聚居地,民变之时,李嘉棠向鹿港绅士求援,得不到帮助,更是心生怨恨。事平之后,官府追查责任,李嘉棠便一口咬定鹿港生员施家珍、施菼是施九缎的主使,还牵连到其他地方官绅十余人。其实,浸水庄离鹿港二十余里,施家珍还可以说是与施九缎同属钱江一族,施菼根本与施九缎素不相识。当时台湾藩司邵友濂、兵备道唐景崧极力为施菼辩护开释,却无济于事,刘铭传仍将他的“罪由”写入奏章,上报朝廷,且下密札给新任彰化县令朱公纯,要他捉拿施菼等“案犯”。朱县令也知道施菼冤枉,示以密札,嘱其速往祖地晋江避难。
施菼潜回祖里后,台湾有二次来电报、二次来公文到晋江饬拿他和施家珍。时晋江县令张景祁叫施菼远避乡下,又让他的族亲写一份证明施菼没有回祖家的甘结,回复台湾巡抚。施菼转侧躲避于晋江洪溪、鲁东、永宁亲友家中。而彰化县令朱公纯、彰化学教官周辛仲则为保护施菼受到撤职处分。施菼有诗回忆当时逃难的经过:“片帆飞过海东天,惊鸟伤弓怕控弦。火急捕亡书再至,星驰避难事三迁。外黄纵不追张俭,博士终难救鲍宣。万里君门无诉处,拨开云雾竟何年?”
光绪十六年(1890年)刘铭传去职离台后,唐景崧尽力为施菼平反,使他恢复生员的身份。既而施菼又在光绪十九年(1893年)考中举人,授候补知县加同知衔,返回鹿港。不料好景不常,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台湾遭受日本强占。施菼痛心疾首,与进士许肇清、举人施仁思以及庄士哲、吴鸿藻、吴德功、王学潜、林文钦、林朝选等地方士绅,共同主持筹防总局,招募兵员,抗拒日本侵略军。因势不敌,彰化县城遭敌攻陷。施菼遂毅然离开经营几代的土地,携眷西渡,一度游说林维源等内渡绅商捐输,请清廷购回台湾,却未有结果。只得回到南浔故里,营建“竝玉山庄”一所居住。虽然“新垒重营,拮据绸缪,备尝辛苦”,然而得到一丝避免做亡国奴的安慰。而对祖国河山被霸占的伤痛之情,仍不时见于他的诗作。如《艋津遇旧即席口占》:“转瞬沧桑又几春,东游乘兴续前尘。君同徐福登仙界,我是令威化鹤身。禾黍故宫今日恨,台岑旧雨一番新。满堂檀板金樽里,独有伤心吊古人。”写他数年后重游台地,尽管有旧友相会,金樽美酒,可是在他眼里只看到故宫离黍,心中只有一腔悲情。
后来,施菼在福建出任省谘议局议员,参与创办泉州府立中学并任泉郡中学堂监学,又与同仁在家乡发起创办南浔、尊道两所小学。著有《慕慕庐诗文集》。然而,因平生几经颠沛,作品亦多散失。2004年,后人收集悦秋先生留存作品,与其子缉亭先生、其孙介予先生的诗文楹联,合编为《竝玉山庄联珠集》出版。
抗日义士许肇清
许肇清(?—1900),字子芹,祖籍晋江县石龟村玉湖份,曾祖许天宝于清嘉庆初年渡台肇基鹿港,衍为当地大族,人称“牛墟许”。许肇清在兄弟13人中居第四,长得高大魁梧,从小习武,善使大刀。清光绪八年(1882年)壬午科考中武举,光绪二十年(1894年)甲午恩科进士,钦点营兵守备,在台任职。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清廷因甲午战争失败,与日本订立马关条约,答应割让台湾。台湾人民十分愤慨,不愿当亡国奴,受日本奴役。各地纷纷自行组织义军,推举原台湾巡抚布政使唐景崧、提督刘永福统率,抵抗侵台日军,保卫台湾。是年5月1日,日舰二艘来犯沪尾炮台未果,5日,又出动兵轮运输轮29艘到台北海面,采取声东击西诡计,从澳底登岸,经多日激战,日军于12日攻下重兵扼守的狮球岭,日本大将桦山亦于是日攻基隆。唐景崧内渡,台北于15日失陷。刘永福在台南继续组织抵抗。时台湾府知府黎景嵩邀集台湾、漳化、云林、苗栗四县爱国士绅,共商抗日大计,设筹防总局于彰化白沙书院。彰化县联甲局由许肇清、施仁思、施菼、庄士哲、吴鸿藻、吴德功、王学潜、林文钦、林朝选等士绅主持,“招集邑内外穷民五百名为练勇,用总理为哨官,日则东西南北巡缉匪类,土匪由是敛迹(吴德功《让台记》)。”日军分路南下,一路上遭到台中百姓的殊死抵抗。如《福建通志》“通纪”所记:“新竹、苗栗绅民推吴汤兴为首,以御日兵。21日,日本斥候骑兵驻三角涌,山根少将分兵由刘潭甫达大姑崁,为居民袭击,互有杀伤。……苗栗人姜绍祖,年十八,率佃丁百余人赴战,被掳十余人。姜亦与焉,遍询姜名,姜家人慨然承认,遂见杀,而姜遂免。为新竹人保出,再招勇迎战,死于炮火中。”
日军分三路进攻,一援三角涌,一出安平镇新埔,一由新竹大路至老科崎。彰化练勇“开地窖以陷马蹄,沿山埋伏。日军路径生疏,为疑兵诱入,死伤亦百余人。”在民众抵御下,日兵举步维艰。“7月)5日,日军绕出葫芦墩,林大春招集国姓会数百人战于头家厝等处,彭年闻报令郑以金并防军营往援,死者数十人,败回彰化,袁锦清扼大甲溪,抵死不退,率健卒五十余人,冲入日兵,颇有斩获,而炮队旋至,锦清死之,五十余人,无一还者。”“凡日军所到之处,土人皆诱杀之。(7月)14日,北白川宫巡视鹿港旋回彰化,以川村旅团驻彰化。15日,统大队攻树仔脚不克,退驻北斗。近溪一带沙漠,风雨叠作,黑水一望无垠,奔湍腾激,泥泞没胫,土人谙于水性,形势险阻了如指掌,日军连战数十次,多有损伤。”日本天皇的弟弟、侵台指挥官北白川宫在彰化八卦山被抗日义军击伤,他的手下抢了当地居民的一块门板,把他抬出战场,后来死于台南。《鹿港镇志》“人物篇”载:“及至日军侵入中部,许肇清率领义军三千,抗拒日军于大甲溪南岸,日军则迂回攻陷大墩(台中市)。肇清退守八卦山,藉以确保彰化县城。日军进迫至大肚溪北岸,肇清则在八卦山上全力炮击,日军死伤不少。但因日军后援补给强势,数日间,彰化城遂遭攻陷。肇清见县城陷落,潜渡内地。”
抗战失败,许肇清遂带家人及其七弟武秀才肇祥西渡大陆,居住石龟祖家。他留在台湾的几个兄弟,有的教书,有的经商,有的行医,并未参与抗日战斗,却因奸细的告密,被日本人绞死了四个。许肇清原本就对大陆祖家怀有深厚的感情,曾撰一联挂于祖厅:“玉山本脉龟里氏祖;湖水分流鹿溪远孙。”让子孙不忘木本水源。回到石龟祖家,就在当地买房置地,安度余年。人称他为“咸水进士”,意即在台湾中的进士。他购置的一座带石埕、埕围的五开间大厝,人称“进士第”(现长声路32号)。因他是学武之人,颇懂得正骨疗伤,乡人遇筋骨伤痛经常上门去寻“进士伯”治疗,总是药到病除,以故很得乡人敬仰。许肇清与邻里和睦相处,但又疾恶如仇,有一回,族中有个不孝子,无端打骂年青守寡养他长大的母亲,许肇清知道后,上门去训诫他,谁知那不孝子竟倚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口出不逊。许肇清大为生气,一把将那汉子挟住,往肩上一甩,扛回“进士第”打了一顿,直到那人告饶发誓愿意痛改前非才作罢。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许肇清卒于祖籍石龟村,不久其妻相继而亡。家人为择地葬于青垵山,名曰“进士墓”。后因民国年间兵乱,许肇清的茔墓被盗毁,时其子逊挻、逊聘早已迁回台湾,出嫁西吴的女儿许真已故,故由其女之友陈李氏代为收埋骸骨。1994年族人又为择地移葬于狮山。该墓葬仍用旧时墓碑,上刻“石龟许氏封茔”,墓后立一旧石碑(称清水碑),正面刻“甲午恩科进士”,背面刻“钦点营用守府”,另有两方清水碑立在墓堆左右前方,正面刻“壬午正科举人”,背面刻“赏戴花翎”。墓埕前嵌一新刻碑志,文曰:“肇清许公,玉湖人氏。皇清光绪,壬午中举。甲午进士,钦点守备。甲午战争,御敌率师。民族气节,彪名青史。卒后墓陵,始建青垵。战乱被盗,爰后损毁。故里宗亲,悼念英灵。曾侄经业,发起重修,移葬狮山,景色宜人。福地锺秀,藉慰先灵。”
许肇清茔墓附近,即为其曾祖许天宝的茔墓。许天宝号志诚。生清乾隆八年(1743年),卒嘉庆廿二年(1817年),初以制作线面运销台湾,从台湾运回糖、鱼干起家,在台湾鹿港置有产业,后又盘下益兴号商行,成为有名的郊商。许天宝本娶陈氏,生二子:高枣、高檀,陈氏死后,又娶鹿港李氏,生高明、高凤。许天宝卒于台地,死前咐嘱高枣、高檀将其遗骨葬于石龟祖里。后来许肇清中进士,曾奏请朝廷貤赠迁台始祖许天宝奉政大夫的荣衔。高枣、高檀从台湾回来后,依其母舅居住,传现石狮厝上东殿许姓百余人;高明、高凤在台传鹿港牛墟许一支近2000人。1994年台湾许姓因修祖妣李氏墓,想把始祖许天宝骇骨迁回台地合葬,但顾虑到许天宝在大陆还有众多裔孙,又有原配陈氏墓茔。故两岸裔孙商量,将始祖骸骨火化,分作两份,一份留葬大陆,一份带往台湾鹿港与李氏合葬。
许肇清在台湾的后裔,一直保存着他的遗物铠甲、大刀、练功石,后来又送进彰化文物馆珍藏。
湖美有十八艘横洋船
英林镇湖美村,是晋江南面一个临海的村落,东西面分别与嘉排村、沪厝垵毗邻,村庄并不大,现人口1400余人,以苏姓居多。在村中,可以看到成片清代建筑的古大厝,村人说,这是早时湖美村十八艘专走琉球、台湾横洋船置下的产业。
据说,当时村中还有一个姓曾的行船人,做到清朝的总兵,村人颇引为骄傲。
相传曾某生于明末清初,水性很好,善于驶船。因家里贫穷,只得受雇于本村置船的大户人家,在一艘横洋船上做副,一条大船上有正、副,以掌握航向,引领船只跨洋过海,而以正的责任最大,权势最重,曾某虽有能力,但屈居副手,心中未免怏怏不乐。正苏某,也是湖美人,多上几岁,早将曾某的心思了然于胸,只是没有说破而已。一日,船行海上,船桅顶端的滑轮却出了小故障,帆索掉在滑轮外,升降不得。苏便吩咐曾某代他把好舵,自己嗖嗖地爬上桅杆,去处理故障。不知下面把舵的曾某是有心还是无意,当苏在桅尾收拾好帆索,正待溜下时,将船头一偏,使正当风,竹篾帆猛地一转,往苏身上扫去,说时迟那时快,苏脚一缩,身一提,稳稳踏在篾帆上面那根叫“上称”的横木上,待篾帆摇摆稳定时,才利索地抱着桅杆滑下来。苏认为曾某有心要置自己于死命,越想越气,决心把他赶走,便吩咐做饭的“总铺”多煮了一饭钵干饭,从大船上放下一条“阔头仔”,叫曾某带着饭钵下小船,自去觅生路,还告诉他,日后若不是十八声大锣开道,就不用再回湖美村了。曾某自知苏怨恨已深,辩白无用,便默默地离开横洋船,独自在茫茫大海中驾驶那条“阔头仔”走了。也是命不该绝,曾某竟凭着一条小船平安抵岸,他不敢回家,在江湖上混了几时,又投奔清军为水手,在攻打厦门、金门和澎湖的战斗中立有大功,终于得封为广东某地总兵。衣锦还乡之日,他还不忘当年苏赶他下海时说的话,下令手下的兵士在临近湖美村的“赤地头”敲了十八声大锣才入村。据说曾某还特地上门去拜谢苏,说是多亏他作成才有今日的荣华富贵,请他一起到广东府上享福。苏素知他的为人,哪里肯去。之后曾某就在村上建造一座堂皇的官衙,衙门前竖起高高的旗杆。不过官衙到现在已坍塌无遗,旗杆夹石也早被搬去筑渠道了。
查找史料,康熙版《晋江县志》及乾隆版《泉州府志》皆记有晋江人“曾成,字平卿。平台之役,署后军游击事。旋为先锋,战澎湖有功,授兴国参将……擢杭州副将,调象山,迁碣石总兵。”施琅《靖海纪事》之“飞报大捷疏”亦记:“十六日早,进攻澎湖……署后营游击曾成等官兵配坐鸟船一只。”晋江曾姓清初为将任总兵的仅见曾成一人,而任所碣石在广东陆丰县南,也合乎民间所谓曾某在广东任总兵的说法。故可以推断,《晋江县志》所载总兵曾成就是湖美村水手曾某。盖当时社会正经历翻天覆地之变,怀一技一长之士,不问出身贵贱,都有可能崭露头角,如晋江民谚所言:“家无浪荡子,官从何处来。”曾成也是一例。
再一个与横洋船有关的人物是湖美村官房份的苏平叔。《仑山衍派苏氏族谱》载:“秉喻,名平叔,谥玉斋,华珍公次子,生崇祯丙戌年(即顺治三年,1646年)十一月初三日寅时,卒康熙丙申年(1716)八月初三日未时,葬西湖埔。”又记:“此西湖埔系是玉斋公与塔江蔡武卿承买,载产三亩,后世必知其来历也。”
相传在康熙年间,苏平叔拥有18艘横洋船,平生疏财仗义,乐善好施。有一日,他的船停靠东石白沙,因往渡头处镇江宫前走动,拾到一包银两,苏平叔就守在宫前等失主来寻,失主蔡某是塔江人,因急事须用银两,无奈将亲生子卖掉,哪知却把这笔卖子的银两失落了,急得直想跳海。幸而遇上苏平叔这般好义的人完璧归还,感激之情真是难以言喻。恰好他家有一处荒埔地在西湖后,离湖美村不远,便与他的家人商量,把此西湖埔卖与苏平叔,以为打船索之地。后来,苏平叔的后代不再经营船运,此埔地就用来作平叔的墓地和栽种树木。在清乾隆二十五年曾向官府申请“宪禁”一文,禁止在其“祖坟产埔界盗砍荫树,肆采草木,以及盗葬迫伤等项”,勒碑为记,以保护其祖墓,今石碑尚存。由此看来,苏平叔的后代在清乾隆年间仍保有一定的财力和势力。
湖厝巨商许研官
清道光年间,晋南十四都湖厝村(现属金井镇)出了个大商人许新研。他在泉南各地(包括金门)开的当铺有十三间,并置船从台湾运来稻米,在泉州一带贩卖。湖厝和泉州城许厝埕,都有他建造的大厝。更让他出名的,是当时名满天下的陈庆镛御史,原来就是许家的西席先生,陈庆镛到省城考举人,上京城考进士,都是靠许新研资助的。故后来结成儿女亲家。
相传,许新研家原来贫苦,但他为人聪敏勤快,善于捕获商机。当时闽南有传统的织布工艺,商人从江苏等地贩运棉花,供应本地妇女织纺,勤快者每月可出布二十余匹,每积至百余匹,就发卖给商家,运到台湾出售。织出的土布需要一些后处理,如加上一层糨糊(通常叫做架尾糊仔),用踏布石压碾磨光等。许新研就用少许本钱,开了一家“糊仔店”,专卖织布所需的糨糊。经勤俭粒积,把生意越做越大,以致能置船往台湾贸易,又在泉南各地,包括金门岛上开了十三家当铺。那时候对有钱人都尊称“某官”,故大家对许新研也不直呼其名而称为“许研官”。
据载,许研官鲜有兄弟,遂将为他管账的许新鼎认为亲兄弟,许研官生有三子,许新鼎也生有三子,其后代就称为“典店份”。至今在湖厝村西头临海处还可以看到许研官当日所建“典店份”成片古大厝。许研官把一大片房屋盖在海边是有来由的,不仅用船运载货物,装卸储运方便;而且当时官方在海上检查货船,抽取税收,一旦货物下船入库,照例不再查究。所以船商喜欢把货仓设在海边,可尽快卸货。“典店份”大厝计有:五开间大厝三座,四开间大厝二座,三开间大厝一座,书房一座,架尾糊仔店一座,牛磨房一座。其中两座四开间带护龙的就是为许新鼎所建。大厝都有石埕围墙,门面皆精雕细琢,题额“棲霞轩”的书房装饰更加讲究,门前堵砖雕清代书法名家李为观写的对联,面墙上装着青石细雕的螭虎窗。泉州许厝埕则建有五开间带护龙大厝一座,门前还立有旗杆夹石,那是许新鼎的孙子许志昆在咸丰己未科(1859年)中式举人所立的旗杆。
许研官对地方公益颇有贡献,曾独资为湖厝许姓建造一座三开间二进的祠堂,还雇人在村前开了一口大池塘,每年养鱼以供祭祀费用。湖厝村边有个海湾,常有临近村落的人来这一片海域“举罾”,故意赤身露体招摇过往,让村上的姑娘媳妇看了尴尬。为维护风化,许研官出钱向官方买下这片海湾,竖碑立界,不许外村人前来相扰。又在海湾边上建一座七层石塔,以保障乡里风水。
许研官既成巨富,自然想好好栽培子孙后代,就高薪聘请泉州西北郊潘濑村博学的秀才陈庆镛到湖厝任教。相传研官的儿子比较愚钝,但陈庆镛还是耐心启发,让他大有长进,故宾主十分融洽。道光二年(1822年),陈庆镛想上省城考举人,担心资费不足,不敢贸然前往。许研官知其心事后,慨然答应全部承担他应试的费用。可是,陈庆镛仍不开颜,因为考试日期将到,福州路途甚远,前往已来不及了。许研官计算一下,认定可以赶去,便花钱雇了几个健壮善行的轿夫,叫他们轮流抬轿子赶路,让陈庆镛拥着棉被坐在轿子中,以减颠簸之苦,果然三两天就到省城赴试,一举高中。之后,陈庆镛又几遭到京城应试,许研官仍不时给予资助。为此,陈庆镛对许家感激不尽。
陈庆镛中道光十二年(1832年)进士,先后任过户部主事、云南司主事、江西司员外郎、江南道江西道监察御史等官职。他为人正直敢言,任御史时上过数十份奏章,尤其是对道光皇帝上了一份《申明刑赏疏》,批评他重新任用在对外战争中庸弱无能,临阵逃脱,贻误国事受处分的琦善、弈经、弈山等皇亲国戚,是“淆乱是非”,“不以天下人之好恶为衡”。道光帝不得不认了错。时人评他“以一疏劾三贵人,九重为之动容,天下想望风采。”
陈庆镛本来当教书先生时就有意与许家结亲,当官以后身份高了,仍不忘旧情,把他家小姐远嫁与许新研的孙子许志恩。相传当时社会治安不安宁,陈家小姐刚入门,就有盗贼趁夜上门抢去几箱嫁妆。这事惊动了地方官,连忙派人四出搜寻,查出是邻近一大姓村落的几个歹徒所为。便责令该村的乡里老大出面处理此事。只是那些歹徒抢走东西分赃后,抽鸦片的抽鸦片,赌钱的赌钱,早把那些钱花光了,只好在那几个箱笼里装上些砖头石头,请一阵鼓吹,一路吹吹打打,送还许家。陈小姐向父亲诉苦,要他督促地方官查办。陈庆镛笑着说:“十赔九不足。湖厝许姓是小姓,到底敌不过邻村大姓,他能把箱笼还来,已经给足面子,如果倚势强求,反倒会落下后患。”
许研官去世时,适逢陈庆镛奉旨回籍办理团练,住在泉州,许家请他来做点主官。点主之后,那根朱笔照例是要扔掉的,很多人眼巴巴地等着要捡这一支不寻常的“御史笔”,可是谁也没有得到。原来陈庆镛一点过神主,就将笔向东面远远投去,正好落在书房前的一个水潭里。那个水潭很深,又近在路旁,经常有人不慎掉落潭中,可是从来没有死过人。大家说,这就是落下“御史笔”的灵验。
曾经繁荣的石菌街
石菌是东石镇东面一个临海的村庄,解放后与邻近的路东村合称“光渺”,以纪念烈士王光渺。不过,远近村民还照样称它为“石菌”。
清代东石人蔡永蒹《西山杂志》云:“石菌,后开元八年,林銮使周源造塔,修建圆菌之上。圆菌海石也,高六丈,巍峨屹立,屯沙以盖之,乃能造其塔。又一石曰扁菌,两菌屏当海潮之舒卷,周家于此,继而蔡、黄、王、洪等而来聚居焉。概以二石菌而得名也。”又该书“林家石塔”曰:“唐开元八年,林銮舟至勃泥、台湾,引入蛮船,恐被礁石,故造七座石塔……其三圆硱石菌塔,称曰‘龙吟’,与刘氏灯塔虎啸俱照舟之入张家港也。”可知该村因海滩上状若双菌的礁石而得名,历史已很悠久。
石菌村是一个颇大的村落,现有3000余人口,多半人家已离开海边的旧居,将新居建筑在离海较远的山坡上,新居与旧村的分隔十分明显,站在一道十来米高的红土断崖上往南看旧村,海边一片红砖赤瓦的建筑栉比鳞次,错落有致。隔着波光闪烁的海面,大百屿、小百屿、大小金门历历在目,海潮退时,村前会露出一大片滩涂地,有三三两两打着赤脚,背着竹篓的村人前去讨小海。据说在早随便一个村妇,到滩涂上半天就可以拾几斤花螺或血蚶,加上石菌有传统的深海渔业,海产极盛。相传石菌村有个周姓女子,嫁到离海十几里地的山乡,山乡的人俭省,平时少见鱼腥,买点小鱼虾就要加上一大堆菜瓜脯豆豉煮得咸笃笃,还怕小媳妇伸筷,小媳妇气不过,就说,在我们石菌,白虾狗都不吃。老公公气坏了,有一天就借着到海边钩海藻作肥料的话题到石菌来,看看是否真的“白虾狗不吃”。正碰上渔船入港,一担担的白虾卸下船往村里挑,洒落在地的可不少,真的狗都不来闻一闻。恰好遇上了亲家母,一个劲往家里让,还不怀好意地装上两篓满满的白虾送给他。冬天的白虾挺硬又滑溜,一路走一路掉,老公公舍不得丢,一掉就停下来捡,一百来斤的担子,走走停停,那十几里地走得真叫痛苦。只是近年来海域污染严重,滩涂上多种水生物已濒临灭绝,石菌村讨海人只能往深海里走了。
村民对于远古的“龙吟塔”并无丝毫记忆,但他们会津津有味地为你讲述石菌村“双菌砥浪”、“永安宝塔”、“百层云梯”、“玉带衔腰”、“古树动风”、“前池后园”等有名的景观。所谓“双菌砥浪”是指村前海滩上一大一小两座圆菌形的大礁石,大的一座在东面,直径20余米,高7~8米,称“扁菌”;西面一座直径10来米,高8~9米,称“圆菌”;两石并立,相距约20米,正好挡住海浪对村前海岸的侵啮。“永安宝塔”是指原来村西建的一座镇风石塔,但废圮已几十年了。“百层云梯”指旧村通向建在后面山崖上顺正大王庙的石径,宽二米许,长近百米,盘曲而上,一些古老的石阶已被过往的步履打磨得光滑。“玉带衔腰”指原来村东头一道细长的沙砺带,天然长成茂密的灌木丛,成为村庄的屏护。“古树动风”是指前人栽种在村前村后的数十株古树,有榕树、相思树、合欢树种种,有的要几人才能合抱,浓荫匝地,时引清风,是夏日村人避暑的最佳去处。但可惜在“大跃进”年代被砍伐一光。“前池后园”是把村前大海比作池沼,村后田园比作花园,而今池沼犹在,村后田园都己盖起密密层层的房屋了。
现石菌村主要有三大姓:黄、王、洪,大约王氏先来而洪氏后到,故王氏人家聚居村中,黄氏居东,洪氏居西。祠堂以王氏祖祠最为轩敞高大。相传祠堂地原是人家的一个大水塘,那主人家曾放话,你王家一夜能填平这水塘,这地就归你。那时王氏也不过几十户人家,一声召唤,男女老幼齐上阵,果然“人心齐,泰山移”,一个夜晚就把水塘填为平地,终于筑成祠堂。现祠堂大约清初重建,五开间二进,占地约400平方米,用粗砖和瓦片相间砌成“百子千孙”式的墙壁,十分古朴。以前曾多年作为村中的学堂。
祠堂前面靠海处,现在还保存着三条东西纵贯、宽窄不上二米的旧街巷,还有一条直街连通。店铺两排相向,都是单层,屋顶低矮,店门狭小,但面墙上开着大大的“窗户柜”,让人一眼可以看清店里摆放的货色。细数起来,三条街巷的店铺该不下五七十家。而今许多房屋已经人去楼空,守着这些老屋的多是一些老年人。
据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说,石菌历来以其为避风泊船的湾澳吸引各地商船前来交易,而且本村就置有多艘“大艐船”到深海捕鱼,“大北船”,往北方运来油料、布匹、日用百货;从台湾运来鱼干、海味;还有漳州龙海运来的粮食、竹器、果蔗,前来当地批发贩卖,四方八面的乡村店铺,以至石狮、英林等地的商人纷纷前来交易。到了民国初年,塘东、围头置有小火轮,从厦门接送晋江的归国华侨,也把石菌作为停靠点,在这里上下客人。当时没有大路通车,有钱人乘马坐轿,货运则靠骡驮。整日做买卖的,接“番客”的,人马挨挨,十分热闹。一些外乡人看到商机,也到石菌街市谋生,开了果炊店、饮食店等等。抗战时期,商船不能往来,石菌街就逐渐式微了。
据说,当年石菌有一个叫黄阿狮的商人,曾在厦门、上海开行坐店,生意做得很大,足以影响每日金融的行情。因为抗战,厦门、上海行店被占,只得回石菌守着老屋种几亩山埔地过活。有一回,他切地瓜干,铺了二三亩地那么一大片晒干,有邻村的熟人经过相动问,黄阿狮见景生情,指着那片地瓜干泪涔涔地说,若是在以前,这么多的金银对他来说也不在话下,可眼前一家大小只得靠它度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