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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日本公司八大奇(二)

我们穿成那样儿是“革命”的要求和规则,没办法,日本人今天的“西服蚂蚁”呢?又是什么在规范着他们?

忽然想起一个词儿来,好像叫“面子强迫症”。

萨苏

最怕鬼子说英语

我所在的公司,是一家跨国公司。英语作为一种国际通用的商务语言,很容易测量出这种跨国公司员工的素质来。以我们公司在国内的办公室来说,规定办公语言就是英语,这一点不是因为崇洋媚外,而是业务需要。要说日本是发达国家,教育程度比较高,这一点凡是在日本工作过的人,都深有体会。我对日本公司员工的英语水平,最初也是抱有很大期望的。那是因为日本也流行类似托福的考试,而在公司工作的日本员工,普遍都能考得高分,我拿题目来上手一试,发现还真不容易。至少,考试我是考不过身边的几个日本工程师。如果写个方案什么的,日本工程师的英语水平也很可观。有人说日本人的英语是世界最可怕的,我当时不以为然。

然而,第一次开公司的电话会,这个期望就被摔得粉碎。整个会议,日本员工几乎噤若寒蝉。有一种说法是日本人天性怯于开口,所学的类似我国的“哑巴英语”。在他们看来如果没有翻译根本不能理解会议的内容。我当时就感到不妙,莫非是日本教育中英语听力也不受重视?

以后我才渐渐发现,日本公司里面的员工,虽然颇有人写得一手好英语文章,却既说不得,也听不得!直到有些日本员工对我的半吊子英语提出意见,才让我觉悟到这个问题的实质。提意见的日本员工居然有好几个,个个都是那种典型的“哑巴英语专家”,这就让人觉得有趣了。于是,我耐心询问,我究竟有哪些发音不准呢?人家很客气,先谦逊了一番,意思是您的英语已经很好了,就是差那么一点点,比如,“Rail”这个词,您的发音是“锐欧”,正确的发音应该是“赖鲁”;“Saying”,您的发音是“塞英”,正确的应该是“塞英鼓”。

嗯?这种英语真是闻所未闻,我瞠目结舌之后找了几个美国同事,分别用我自己的发音和日本同事所说的“标准发音”重复了一次这些词语,结论是美国同事和我站到了一条战线上,意思是这“中式英语”虽然拗口毕竟还听得懂,这“日式英语”,那就完全不知所云了。

事后我才明白问题出在学习英语的方法上。中国的学生,大概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学习英语时用汉字注音,被老师批评,让拿橡皮擦掉,老师会告诉你那样无法练出英语的发音。不幸的是日本人标准的英语学习方法,就是这样的。这是因为,日本明治维新前后,强调英语教育,在全国征求学习的方法,最后,一个曾经因为航船失事流落美国的日本人中标。此人到美国的时候一个英文字母都不认识,于是就用了日文的“片假名”字母来标英语单词的发音,日本人认为这个方法好,第一是发音符合日本习惯,第二是不懂英文字母也可以学英文了。不幸的是,这种片假名字母里面只有日文的发音,比如英文中的“R”音,那是根本没有的,只能用“LU”来代替,这种传统终于造就了今天只能在日本人之间交流的“日本味英语”。

发现了这个问题,在公司的一次会议上,我就当作笑话把这件事讲给其他开会的同事,日本同事也跟着笑。笑完以后,一位德高望重的日本同事语重心长地总结道:“我们现在是在日本,所以,大家在日本说英语,还是请按照日本的发音吧。”

晕,我的英语老师听到,不知作何感想。

有个美国工程师当场就表态了——我得申请调职——不然等我回去我女儿就听不懂我的话啦。

咖啡罐子喝掉底

在国内听过一个对日本公司讽刺的说法——在日本公司里面,饮水机的水罐上要用线做出格子标志,每个员工一次只能喝一格。这看来很符合日本人古板而强调细节的性格,不过喝水都这样定量未免夸张,我觉得这是有熟悉日本人性格的朋友在开玩笑。要真的这样限制,估计我所在的公司就没法营业了。

日本的公司员工,平时在班上消耗最大的两样东西,就是烟和咖啡。

烟,因为只能去吸烟室抽,又有大量“吸烟有害健康”的提示,有一部分日本人敬而远之,就是抽的,也有些禁忌。当年陈祖德和日本棋手下棋,发现他们有个习惯,过滤嘴香烟剩好长一截儿就插到烟灰缸里,还奇怪日本人为何如此浪费。公司里日本人抽烟也是这样,其实,这是因为日本人相信即便是过滤嘴烟,如果烟气经过更长的过滤通道,也可以危害少些。生活中日本人怕死得很,和穷凶极恶的武士道完全不相干。

可是咖啡就不一样了,虽然都说这东西有成瘾性吧,还没听说喝咖啡能得癌症的,所以大多数日本员工都乐此不疲。各公司一般都设有咖啡自动销售机,作为一个日本工程师,每天消费五六杯咖啡颇为平常。咖啡是用水冲的,你喝水都限制那还不影响营业么?开玩笑说,若想颠覆日本经济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把喝咖啡的瘾君子列为吸毒犯就可以了,那日本各公司必为之一空。

至于日本公司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烟草控”和“咖啡控”,说起来理由也简单,日本白领阶层的加班是惊人的。走在大阪写字楼最密集的御堂筋大街上,夜幕降临以后,几乎每个公司的窗户都灯火辉煌,哪怕你半夜十一二点去坐地铁,依然是人声鼎沸,挤满了刚刚下班的日本人。日本国土狭小,矿产贫乏,唯一可以来保障其经济地位的资源,就是人。所以,日本的公司常常通过加班把人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在下班时间以后下达新的任务是正常现象,而这种加班,大多没有加班费。每天工作12个小时对日本的白领来说并不是稀奇的事。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每个公司都这样,从外国人的角度看,这就有点儿惊心动魄了。

不过,日本人的生理构造也不会与其他人有太多的不同,所以,这种压力之下,咖啡和烟,就是最好的提神工具。当然,等到咖啡和烟都不管事儿,那“过劳死”的危险就该来了。

在日本的外国人都不免评价一句——日本人,活得太累了。

对此,我还曾有一个误解,认为日本白领阶层抽烟、喝咖啡,蓝领阶层因为工资按小时发,到点儿下班,应该没有这些癖好吧。后来问了日本人才知道,日本蓝领阶层中咖啡的瘾君子较白领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天喝十几杯咖啡的大有人在。这是因为日本的蓝领阶层劳动强度大,危险性高,所以下了班以后有享受夜生活发泄压力的习惯。带赌博性质的电子游艺厅,五花八门的色情场所,往往等玩完出来,就到后半夜了。睡眠不足的日本蓝领们,比如卡车司机,为了保证开车时不打瞌睡,最普遍的办法就是喝咖啡。

所以,在日本的公路上,人人视大卡车为危险的家伙,可不仅仅是因为它个子大,更因为开它的可能是一个全靠咖啡才不会睡着的更危险的司机。三七分头西服衣

到日本第一次理发,理完之后剃头师傅问一句:上班头?我一愣,不理解什么意思。师傅用刀对着我的脑袋一比划:30%,70%?

怎么回事?分西瓜么?

后来我才明白,日本公司职员的发型都是固定的分头,左边30%,右边70%,有没有一根根数过不知道,但看起来很精确的样子。日本的公司职员的着装发型有着严格的传统,走在街上外观很醒目,结果是上班高峰时坐在地铁里,周围仿佛都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日本人。走在公司里,也大有认错人的危险。

说起日本公司职员的标准形象,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象出来,他们都穿西装,无论寒暑,四季不换。白衬衫,黑皮鞋,深色领带,深色西装,这就是日本白领典型的形象。不过,一定还要加上前面提到的那个30%对70%的分头。要知道日本黑社会也是白衬衫黑西服,只不过发型五花八门,或光头,或染发,或极短的寸头,如果只看衣服不看脑袋,是很容易把“暴力团”当成工程师的,这在某些场合,可能会让人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

不过,这只是外国人肤浅的认识,日本人自己对于这种着装传统,有更详细的规矩。比如传统的日本公司,其职员西服左侧前襟都要别一个公司的证章。这一点,侯宝林先生在他的相声里面也提到过,说抗日战争期间,在中国的日本公司职员往往骄横,看戏不买票,谁也不敢查,于是有人弄个啤酒瓶子盖也挂在衣襟上跟着蒙事白看戏;日本公司略带迷信的职员不穿黑色袜子,因为日本的袜子叫做“足下”,“黑色”的发音类似“痛苦”,穿黑色袜子带了“足下痛苦”的不吉之兆。这些细节,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我看来,都穿西服着装整齐当然很好,但是,也有副作用,那就是我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了三个月,还分不清周围那十几个日本同事呢——实在是他们看起来太一样了。不过,日本的着装习惯也在受到“海龟”的冲击,至少,在比较接受新事物的软件工程师群体中,如古板的前辈一样穿西服打领带的人是少多了。

但是在日本的地铁里一眼望去,依然是一片“西服蚂蚁”的景象,又可以感到这种变革是多么的不容易。

不由得回忆起了“文革”的时候,我国街道上的“蓝色蚂蚁”。我们穿成那样儿是“革命”的要求和规则,没办法,日本人今天的“西服蚂蚁”呢?又是什么在规范着他们?

忽然想起一个词儿来,好像叫“面子强迫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