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父亲历史问题的影响,母亲成为了历史反革命家属,一个老老实实的家庭妇女,历史清白、心地善良的女人,一夜之间变成了洪水猛兽,被觉悟的人群孤立起来,只有那些没有文化的、不问政治的婆婆姥姥,跟母亲来往。他们认为母亲是个善良的好人,她从不与邻居吵架,邻居有什么家庭问题都愿意对母亲讲,母亲有点文化,见多识广,通情达理,经常帮助他们化解矛盾,开导他们。所以,母亲很受她们的信任。
但是,她们的子女有的是共产党员或共青团员,一旦他们知道家里人与我母亲关系好,就出来阻挠、制止她们的亲人与母亲往来。这种政治上的歧视和冷漠,对我母亲是一种无形的伤害,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折磨更加厉害,失去了起码的对人的尊重。天哪,人道尊严何在?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生病,特别是冬天,气管炎发作,通宵咳嗽,后来成为了肺心病,多次住院。好心的邻居,不敢直接来看望我母亲,在外面碰到我时,只好避着些积极分子向我打听母亲的病情。有点好吃的东西,他们也是通过我拿回来再给母亲吃。
过苦日子的时候,母亲跟隔壁的李姨姆去乡下收购辣椒,不知怎么被居民组长知道了。妈回到家里后,一下子大祸临头了,被揪去参加开了一个批斗会,罪名是搞“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路线,到乡下贩卖辣椒,是对社会主义不满,是不安份的历史反革命家属。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子女的拖累,贫困的生活,病痛的折磨,政治上的歧视和迫害,压得母亲抬不起头。她矮小的身体瘦得只剩下三十公斤了。对门李叔叔的老婆是个无产阶级出身的农村妇女,又是我母亲的好朋友,由于病魔,她的体重也是三十公斤,小名叫“骨头”,她丈夫常常站在大门口对我父亲说:“我不管什么出身和成分,当官的、发财的、老的、少的,他们天天要吃饭,出身好的、坏的、叫花子同样天天要吃饭,是人都要吃饭,谁又会怕谁呢?要是发生战争,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你的老婆和我的老婆反正是一对好朋友,你不敢挑,我来挑,我一个人就能把这对老婆挑走,挑到老家去,让她们俩永远在一起,那里无人干扰。”当年苏联与中国关系紧张,中国处于战备状况。
李叔叔是个打人参米的生意人,性格开朗,最喜欢开玩笑,只有他们夫妇,从来不避嫌,敢与我家交往,居民组长不敢对他们怎么样,只能偷偷地向上级汇报。后来不给他们女儿安排工作,动员他女儿下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