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突围与回归:新时期散文思维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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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多元化格局的形成

中国新散文进入到新世纪之后,应该出现一种新的格局,只要我们的作者能够直面自己的境遇不懈地进行思想突围,创造属于自己的“有意思”形式,我们就可期待散文在新世纪的又一次辉煌。人们对新散文发展趋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肯定与否定同时存在,回归与创新的呼声都在喧嚣,没有一个统一的认识。

面对理论界褒扬与批评的两极现象,新散文思维在解放思想的道路上还能走多远,并将走向何处?这确实成为一个值得人们深思的问题。

散文经过了近三十年的发展变化,多种探索,多种追求,多种论辩,为散文今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今天的散文格局的确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从发表园地来说,就已从过去单一的纯散文杂志和报纸副刊,大变而成各种风格、各种类型的报刊都在刊发散文,而有些纯散文杂志也在走向综合,各种散文作品都可以发表。同时,媒体的不断更新,散文作品的发表,也不局限在纸质媒体,网络散文开始独领风骚。限制少了,选择多了,写作者的手脚就自由多了,五花八门的路数也越来越多。从创作者来说,由纯文学走向多样化,作家型的、学者型的、哲理化的、生活化的、严肃的、调侃的、正剧悲剧喜剧的、婆婆妈妈唠唠叨叨的……有文化散文、纯散文,也有通俗散文、都市散文、乡土散文;有女性散文、校园散文,还有白领散文;从表达方式看,有抒情散文,有哲理散文,有叙事散文,有随笔散文,有议论散文。可以说,散文真正达到了“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季节,也可以说,散文形成了多元化格局。

目前的多元化格局,是社会生活多元发展的反映。但是,散文的多元状态最终是要走向融合,因为,散文从本性上来讲,就是关注人的生存,传达生命意识,这样散文自然就会形成多元的核心,以此兼取百家之长,形成自己的风格,这是散文发展的必然道路。所以,现代散文必须带有现代人的特点,走向人性的回归,关心人和人的精神生活。时代需要散文追求创新品格,不断与时俱进,不断深入思考,不断刷新读者的思想和阅读期待,建构我们的精神家园。

我们知道,文化散文已经取得了一定的地位,需要继续深入发展。王充闾认为,应该重视对于人自身的发掘,本着对人的命运、人性弱点和人类处境、生存价值的深度关怀,充分揭示人的情感世界,力求从更深层次上把握具体的人生形态,揭示心理结构的复杂性。要从人性的角度深入发掘,就不能满足于一般的生活体验,而应当具备深刻的生命体验。因为,文学创作说到底是一种生命的访问、灵魂的对接和精神的契合。

贾平凹认为,文学的最高层次是写生命、写人性的。小说中有许多作品达到了写人生、写命运的层次,只有少数作品能够抵达最高层次。从这个角度讲,散文做得不够,这可能与中国散文传统的审美标准有关。我们一直推崇屈原、司马迁、杜甫,把他们的作品当成中国文学的主流。确实,现实主义永远都不会过时,我们今天仍需要两眼关注当下的现实主义精神,因为,我们大多数人还在为生存而努力,虽然在一定范围我们达到了物质生存的条件,可以进入小康社会,但是,精神生存问题越来越严重,在物质生活现代化的都市里,精神生活却进入荒漠时代。散文家应该发扬现实主义精神,关注社会生活,关注人们的精神生存问题,提升大众的思想境界,推动社会实现和谐发展的目的。

同时,我们认为,浪漫主义也是中国文学的传统,我国文学中那些进行“精骛八极”、“视通万里”的浪漫主义作品丰富和发展了人们的精神世界。在重视人生感悟一类作家中,中国读者欣赏的是陶渊明、苏轼以及明、清两代散文作家的作品,这一创作传统继承、发展到现在,应该有更大的空间需要我们去拓宽。不论是现实主义还是浪漫主义,都需要发展,需要结合现代意识、理性意识,进一步进行思想突围,不断地开拓人文精神的新天地,丰富读者的阅读期待。散文家需要透视人生深层问题,引导人们正确认识生活、正确对待生活。这才是散文的纯正品格,这也是散文今后应该发展的方向。离开了这个轨道,散文也就会失去自己的生命。很多人提出,中国散文的发展需要学习西方的散文,当代西方散文家借助科技和医学对人性中的丑恶、贪婪、萎缩进行分析,让人们警觉,从而净化灵魂,达到提升人性的目的。我们现在还不需要赞歌式的散文,尽管我们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是,人性生态的危机如同西方社会一样,需要有责任感的散文家去关注,从而扩大中国当代散文创作的思路。

本书没有涉及新时期女性散文,但是女性散文所取得的成就是令人瞩目的。我认为,也许未来的散文就是女性的天下。之所以选择了新加坡女散文家尤金的作品,就是为了说明,随着时代的发展,女性散文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在对日常生活的感受、领悟、思索方面,女性散文并不亚于男性;若以艺术论,女性散文世界颇为别致,其特有的生活体验、生活情绪本身或许就是散文。女性散文突出了生活感受,突出了女性观察、感悟生活的独特视角,传达情绪与生命体验的独特方式,所以,女性散文成为未来散文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

在某种意义上,大多数女性散文作家具有一种古典精神。童年和少女时期的记忆在她们的散文创作中具有特别的魅力,对往事的追忆和对现实的感悟,是女性散文艺术思维的基本模式之一。陈慧瑛的《良宵》是这样开头的:“能够像母亲那样抚慰人的记忆,像初恋那样牵动人的情肠的,莫过于故乡闽南的元宵了!”如果我们不单纯从文字上理解,那么这句话则比较典型地代表了女性散文的抒情方式。在舒婷的散文《到石码去》中我们同样可以读到相似的话语:

三十二年,小镇的人与事也在我的思念中成长与凋谢。我常想那一只那么残酷地掴我屁股蛋的蒲扇大手,现在一定像老树枝那样搁在膝上,还会有孩子愿意听她讲陈年烂芝麻吗?三十多年前,有位爱抹眼泪的先生娘在这儿养了个哭不出声来的精灵儿,街角的碗匙敲击乐,还一样有节奏地诱惑行人夜归的脚步吗?但卖鱼丸汤的一定不是那爱咳两声的老头,该是他的儿子或孙子了。虽然那胡椒味儿,那葱花香,是我在胎里就顶熟悉的。

回忆是对人生的再一次体验,在人生的某一段过程以后,采用童年视角追溯往事,这本身便是很有意义的生命现象。而对往昔的追寻,通常会产生千种令人惆怅的失落感。这种失落感在女性笔下化为凄婉之美。张洁的《拣麦穗》便是寻找着一个丢失了的“美丽的梦”。张洁以《沉重的翅膀》、《爱是不能忘记的》等小说成为新时期有影响的作家。她在小说方面的成功并未掩盖住她的散文才华。而这种才华在她的小说成名作《从森林里来的孩子》中已初显端倪。

从一粒粒丢在地里的麦穗上,会生出“爱情”的幻想,于是“拣麦穗”就不是一般的劳作,而成为农村姑娘的精神行为。这是很有意味的。“当她们把拣麦穗时所伴着的幻想,一同包进包裹里去的时候,她们会突然感到那些幻想全都变了味儿,觉得多少年来,她们拣呀、缝呀、绣呀实在是多么傻啊!她们要嫁的那个男人,和她们在拣麦穗、扯花布、绣花鞋的时候所幻想的那个男人,有着多么大的不同啊!但是,她们还是依依顺顺地嫁了出去,只不过在穿戴那些衣物的时候,再也找不到做它、缝它时的那种心情了。”幻想的变味在生活中似乎是常见的现象,而这里的“变味”乃是人生的悲剧;更为深刻的悲剧意味在于人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这算得了什么呢?谁也不会关心她们还曾经有过幻想。连她们自己也甚至不会感到过分的悲伤。顶多不过像是丢失哪一个美丽的梦。有谁见过哪一个人会死乞白赖地寻找一个梦呢?”这种悲剧的形式与内涵,常出现在新时期小说家的笔下,而在散文中则别有审美的力量,即更加情绪化。

新时期这些女性散文作家以她们细腻的生活感触、纯真的情感体验赢得了读者的喜爱,那么,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特别是生活方式的变化,需要人们建立新的生活态度和生活观念,需要新的审美意识和情感,这些都与我们的日常生活紧密相关,女性散文作家在这些方面的创作,无疑会受到欢迎。

我们看到,新时期以来,散文创作渐趋于学者化倾向和通俗化倾向两极分化。这种现象的出现,一是因为当前中国作者群与读者群文化素质高层次与低层次区分鲜明,二是由于市场经济的影响,一些人趋于“快餐”通俗散文写作,而另一些人则坚守散文艺术阵地追求高品位美学境界。我们坚信,随着国民文化水平的普遍提高,散文创作的这种两极现象将渐趋一致,散文思维必然追求雅俗相融、学者化和生活化的统一,这种融合将会产生出更精彩、更有意思的散文作品。

目前散文多元化格局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不会被改变,因为我们这个社会还处于多种思想交融的时期,多元化的经济结构产生出多元化的人群,不同的人群形成不同的阅读期待,这种客观形势就决定了散文很难形成一个统一的审美标准。所谓“白菜萝卜各有所爱”,正是我们今天的散文世界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