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老者哑声道:“杨逸霄果然厉害!可肯赏脸到老朽……”忽觉失言,急忙以一阵咳嗽掩饰过去。杨逸霄心中雪亮,笑道:“这句口头禅还是改不过来!‘判官’包鸿博包老前辈,晚辈这厢有礼了!”也是遥遥一揖,顺着作揖姿势倒持赤剑,不动声色地在地上写道:“快走!”字迹转瞬即逝,速度快极。口中传音入密,对着袁楚青极快地解释了一遍自己的计划。
伏兵果然仅注意到地上字样,竟无一人想到集聚念力窃听传音。包鸿博更大笑道:“想走?先到老夫家中坐坐吧!”他自号地狱判官,习惯动手之前请人到“他家”游玩,自是要送其下地府之意,不料今日却因此暴露身份,若放三人逃走,刘家怪罪不说,他日上清派兴师问罪,他也是抵挡不了。急怒之下,杀机大作,双臂一振,两道黑芒破袖而出,十八块铁牌在他手中交替翻飞,喝道:“杨逸霄,今日便叫你尝尝老夫‘十八判官牌’的滋味!”正是他赖以成名的“十八判官阎罗阵”!余人亦纷纷怒吼,各执兵刃围了上来。
杨逸霄朗声大笑道:“尝便尝,吃不了我还要兜着些走呢!他日定请包老前辈也尝尝茅山的土特产!”双手一错,红光滚滚,也不见如何动作,竟就轻轻巧巧地将一块判官牌取到手中,包鸿博的阎罗阵瞬间告破!
但众人眼见杨逸霄眼光如此毒辣,竟仅凭半句话便识破包鸿博身份,手底功夫又是如斯之强,不由大凛。心道刘家虽然势大,但一出京城便无甚问题,上清门人可是遍布天下,今日杀得杨逸霄倒还罢了,若是杀不了让他逃了,今后自己便几乎无法在江湖立足。一念及此,下意识地收敛了自己最得意的功夫,人数虽众,却只以最粗浅的功夫对敌,杨逸霄顿感压力大减。
但他们下手仍不会留半分力。杨逸霄不敢怠慢,赤剑当空急转,十丈来长的红光纵横卷舞,将众人逼在八丈外。众人虽然弃了得意功夫不用,但转圜腾挪之间一些习惯动作哪里掩饰得住?杨逸霄神目如电,转瞬之间又已识破数人身份,暗暗想道:“‘月影’唐成、‘玉手书生’刘俊、‘弯刀狂’元晟昌……嘿嘿,刘家这次可真舍得下本钱!”
心知一旦自己道破众人身份,他们必将无所忌惮,立时全力以赴,将自己灭口,以防异日上清问罪。只得不住笑骂,半点不敢透出自己已识破他们行藏,心中暗暗叫苦。
彩光纷呈迭爆,那八丈红色光圈已渐渐被压到三丈,幸好众人怕被识出身份,除了包鸿博外,其余所用皆是至为粗浅的招术;又皆有争功之念,相互之间非但算不上配合无间,简直有些互相拆台的意味,否则三人早已被砍成肉泥了。杨逸霄情知自己最多再支持五柱香,打定主意,笑道:“今日晚辈来本为游庙,未曾想有如许多前辈要指点晚辈功夫。晚辈却最是惫懒,这就要脚底抹油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滔滔狂攻。一时之间杨逸霄应接不暇,光圈一阵剧颤,又剧缩了二丈来许。杨逸霄眼前金星直冒,周身骨骼几欲炸散。
攻势有时而竭。杨逸霄便趁这众人全力之后力有不逮的时机,强敛心神,一声清啸,赤剑红光暴涨,身前众人气血翻涌,纷纷退却,竟硬生生杀出一条道来!杨逸霄料定庙外埋伏众多,稍一迟缓便是万劫不复,打定主意躲入庙中。此刻计谋成功,更不迟疑,高叫一声:“动手!”众人心中齐齐一凛,暗想莫非有埋伏?
孰料四下张望之际,眼前红光忽敛,无数点银芒如同万千星辰,四下激射!
袁楚青暗器尽数出手,众人猝不及防,竟有数人为暗器所伤,哎哟惨叫。
杨逸霄再不踌躇,抓紧二人,如穿花蝴蝶一般蹿向大雄宝殿。耳边听得“吃吃”激响,竟有五件兵刃破空飞来!杨逸霄暗自苦笑,心道终究骗不过“伏草蛇”张庚等心思深沉的高手。跃高蹿低,于毫厘之间闪过三件兵刃。余下两件终是避之不开,杨逸霄运气于臂,接下一颗斗大的流星锤。“咔嚓”一声,臂骨应声折断。手中一松,袁楚青登时落下地来。
袁楚青早有准备,持刃在手,磕开最后一柄弯刀。终究气力不济,喷出一口鲜血,断线纸鸢一般横飞出去。
杨逸霄忍痛笑道:“痛快!‘飞星硕熊’庞安!老子记住了!”完好的右手奋力一甩,将沈桓钧掷入庙门,又闪电后抓,扯回了袁楚青,脚下发力,终于冲入庙门。
袁楚青脑中灵光忽闪,纤足一勾,轻轻巧巧地带上了混铁庙门。只这么一瞬,便听得“当当”连着数十声大响,庙门已不知受了多少高手全力一击。可是庙门是向外开的,怎么轰也轰不开,混金又是何等坚硬,竟是丝毫未损。
沈桓钧与袁楚青惊魂未定。杨逸霄应变奇速,将混金门闩紧紧闩上,这下任外边众人修为通天,也休想将庙门撞开了。
杨逸霄将熊囡放在一边,探知她并未受伤。登时放下心来,瘫倒在地,大声喘息,哈哈笑道:“这帮蠢货!”
庙外众人叫骂不休:“杨逸霄!你还要脸不要?”“龟缩庙中,不如直接剃度当了和尚吧!”“他奶奶的,还带了俩****,难不成要当淫僧么?”“不如你把那书生丢出来,那俩浪蹄子便都是你的了!”
杨逸霄喃喃笑骂:“他奶奶的,打不过便找别人来出头,还这么多人围攻我一个,到头来倒是我不要脸?”心知纵是自己舌灿莲花,也骂不过这许多人,见袁楚青臊得满脸通红,熊囡倒仍是面无表情,干脆甩出一道消音符咒,耳根登时清净了许多。
沈桓钧战战兢兢,此刻方才说道:“杨少侠……他们若是不肯离去,可如何是好?”
杨逸霄随手摸出一枚玉符,捏破后悠然笑道:“他们会走的。”说罢也不解释,右手握住左臂,用力一顶,将骨头正了回去。冲着袁楚青笑道:“调息疗伤吧,这儿他们进不来。”
袁楚青勉强一笑,也盘膝坐下,丹田处闪起一团亮丽的银光。
沈桓钧百无聊赖,暗自在脑中温习书册。熊囡则一直注视着庙中的金佛塑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个时辰后,日转昏暗。杨逸霄霍然睁眼,长身笑道:“他们走啦。”
袁楚青应身睁眼,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起身开门。
那门竟开之不动,三人同时“啊”地惊呼一声,互相对望,心中陡沉。
那庙门竟已被刘家请来的高手们烙为一块铁板!
杨逸霄强打精神,指尖一弹,亮起一点火苗,四下张望,却越瞧越是绝望。
四周墙壁皆是混金铸就,连窗上也安了混金铁条,用剑柄敲了敲那墙壁,回音浑厚,少说也有二尺。
二尺,杨逸霄再苦修十年,也未必破得开。
三人面面相觑,俱是感到一阵森冷恐惧。
庙堂正中,那尊漆了金粉的如来像面目笼罩在一团黑暗之中,双目冷冷地俯视着三人,似是讥嘲,又似是怜悯,竟如凶神恶煞一般,哪还有平日半点慈眉善目的模样?
杨逸霄沉默半晌,笑道:“沈公子,让我看看你的修为,如何?”也不等他回答,便将手搭在沈桓钧脉门之上。沈桓钧颇觉奇怪,但想也并无妨害,便由他施为。
杨逸霄微一运气,沈桓钧丹田处便亮起一团橙黄色光。只见那团橙光被一层淡红束缚,跃动不止。沈桓钧登时半身酥麻,难受已极。杨逸霄却赞道:“妙极妙极!仅看真元已是年轻一辈中等人物了!”
袁楚青看得不耐,废然道:“便是修为通天,被困在这铁笼子里,那也是徒呼奈何。”
杨逸霄笑道:“妇人之见,愚不可耐。”
袁楚青闻言大怒,上前要打,却又长叹一声,自语道:“将死之人,何必争此闲气?”越想越是伤心,也不再管杨逸霄与沈桓钧,自顾自走到另一边,再不理会二人。
杨逸霄见她走远,低声笑道:“沈公子,过来些,待我将《九天太真道经》传些与你。”他背上的熊囡双目倏地一睁,嘴角似乎挂上了一丝浅笑。
沈桓钧陡吃一惊,失声道:“《九天太真道经》?”
杨逸霄笑道:“嘘,小声些。你有阳天正气符相助,真元已颇有小成,现下略略学些,也不过水到渠成,费不了多少事。但你一通辟谷之术,便可支持数月,把小命保住了,还怕出不去么?虽然《九天太真道经》乃上清密法,原不可轻传外人。不过沈公子异日定是上清中人,得窥宝经不过迟早的事,现在也万万不是被门规困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