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星向金耘府打听回颖的情况。金耘府爱莫能助地说:“我在鲁西。回颖在鲁南。我跟她也失去了联系。”子星走后。提讯评拿出了那张声明。金耘府看了,哈哈一笑,说:“子星是我的好部下。我了解他。”提讯评走出来之后,暗暗一笑,心想:“成了。”
几天之后,冀鲁边军区会议,金耘府重新调整部队指挥员的任职,向海沧任十六团团长,吴子星任副团长,另外,教导六旅即刻组建十八团,叶文墨任团长,强胜任副团长。
提讯评在下面捅了潘特一下。两人相视而笑。
吴子星正襟危坐,没看强胜。这个惩罚,比他想象的轻多了。自己做了傻事,受惩罚是理所当然的,谁也怨不得。他开完会,匆匆地走了。他的脾气就是这样,不太喜欢与人多沟通,受了委屈也不愿解释。至于强胜,自然是心里窝火,可是他正处在甜蜜的热恋中,一见到心爱的姑娘,被降职的不满情绪就长着翅膀飞走了。
这一个出奇料理,出乎黄骅的意料。黄骅冷笑着对王卓如说:“大概每个人都会以为我会有所行动。让人惊叹啊,大刀阔斧进行人事变更的却是我们的金大司令。”王卓如也猜不透金耘府为什么要修理自己的爱将。王卓如只是劝黄骅:“说话别太尖刻,跟林黛玉似的。金耘府又不是薛宝钗,你老找他的毛病干什么?”
金耘府旧地重回,雄心勃勃,很想干出一番事业,好能孚众。其实他回来的正是个好时候。教导六旅刚刚打通通道,士气正盛。在敌占区,孔孟奇正在发动“桃花月”行动,每个月,每一周,都有汉奸的身上冒出猩红的桃花。越来越壮大的回民支队,也神出鬼没,屡立战功。现在形势正好,正适合金耘府大展拳脚,施展抱负。要是等到1942年六月,边区形势再度恶化的时候,别说建功立业了,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
日军驻德州旅团长安田大佐,招集商河的纳见,沧州的重藤,临邑的渡边,宁津的石黑,济阳的小野,盐山的高桥,东光的藤井,乐陵的宫泽等部,准备征讨八路军。
安田说:“教导旅正在大宗家作短暂休整。我命令!奔袭大宗家!这次战斗,我军占有许多有利条件:我旅团隶属板垣师团,是王牌中的王牌。我们的兵力火器远胜于教导旅。我军以有备之师,奔袭无备之敌。此役不胜,是无天理。”日军连夜出动,步兵分乘六十辆汽车,五百骑兵紧随其后,战车火炮填满其间。
第二天黎明时分,日军杀到大宗家。日军骑兵在二里地外,勒马停下。步兵跳下汽车,成两路纵队直插大宗家与侯家之间的空旷地带,并逐渐缩小包围圈。教导旅已经把机枪搬到村口,静待远客。战士们匆匆布满村子四周的墙角屋顶、树冠土坡。
开火了,白杨树和枣树的枝子被子弹削断,雨点儿一样打向地面。鬼子前仆后继杀来。安田果断下令:“教导旅旅部在大宗家村,十六团在侯家村,两部都已经被包围。教导旅驻扎在小王庄的援兵,必前会驰援大宗家。我军骑兵待机歼灭敌军援兵。”
战局并没有按照安田的设想发展。金耘府和黄骅把奇兵另作安排。安田很快就发现。教导旅的援兵没去侯家,也没去大宗家,倒奔着他来了!
十六团二营像从地狱里冒出来一样,出现在日军骑兵的侧翼。日军骑兵立刻应战。几百匹东洋马蹿上沙丘,激起冲天的烟尘。出乎意料的是,十六团副团长吴子星,率领主力一营,早就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平原上展开了罕见的步骑兵混战。战斗极其惨烈。
坐镇大宗家的金耘府,从容命令:“骑兵连,投入战斗!”骑兵警卫连匆匆上马,抽出马刀,从各家各户的院子里冲出来,集结于于村口。骑兵一线展开,在日军骑兵后面发动袭击。
侯家村阵地,日军架起掷弹筒、小钢炮,猛烈轰击教导旅。顷刻间,房屋倒塌,树折沟平。十六团顿失屏障,退入村内。双方展开逐房逐屋的争夺战。向海沧用砍刀劈死七八个日军。他忽然发现一个日军举刀劈向辛国立。向海沧来不及多想,大刀脱手,横飞而出。那个日军看到前面寒光一闪,想躲开,可是没来得及躲开。大刀来势凌厉,一下子削去日军的半个脑袋。小岛考其马以矮墙为依托,抬手一枪,向海沧手腕中弹,鲜血横流。
十六团退至地主大院。被战友救下来的向海沧,点了一下人数,命令战士们坚守阵地。大院的主人一阵风一样赶过来。这个大院儿的主人,是个地主,八十多岁了,还挺健壮。老爷子慨然说道:“俺我这院子的围墙,全是青砖到地,洋灰抹缝。四角还有角楼。在这里最保险了,同志们尽可放心。”作战参谋前来报急:“子弹快没了!”秦向海沧咬着牙说:“准备拼刺刀!”
八十老翁一听说子弹没了,就来到后院马厩,吃力地挪开牲口槽下的木板。地上现出一个大洞。老爷子说:“里面有子弹。”战士们进地洞,搬出十来个大木箱子。打开箱子,里面全是枪支弹药。八十老翁激昂大义地说:“老朽已无少年血气之勇,然爱国之心如旧。诸位甘为国家民族冒矢石、舍生死,老朽何爱于身外微财?这枪弹,原本是以备护院之用,今当奉送,惟愿贵军为家为国,尽职尽责。”向海沧激动无语,深施一礼。老爷子指着一个飒爽英姿的少女,说:“这是老朽的孙女,名叫闻莺。闻莺略会武艺,能打枪,愿与你们一起御敌。”闻莺拎枪爬上墙头。
日军已经逼近。战斗再次打响。别看闻莺娇娇弱弱,枪法却是如神。她用枪撂倒好几个鬼子,杀一个,数一次:“一个、两个、三个……七个,够本儿了。”
日军愤怒了,好名日军一齐向闻莺开火。闻莺十分机警,频频更换地点,日军竟然奈何不了她。小岛考其马冲过来,得知闻莺是个神枪手,忍不住技痒,命令:“火力掩护!”小岛考其马迂回到远处,纵身上墙,又从墙上渐渐逼近教导旅阵地。特派员林一峰举枪射击,没能击中小岛。小岛回手一枪,林一峰殉国牺牲。闻莺刚把枪口指向小岛。小岛已经提前两秒钟开枪。他一枪击中少女眉宇之间。闻莺像个断翅的蝴蝶,跌落到地上,当场牺牲。牺牲时,年仅十九岁。
再说另一个战场上,主力一营、骑兵警卫,连正与日军骑兵血战。在枣林里督战的安田,用旗语调动包围大宗家的步兵回援。吴子星早就在寻找鬼子的指挥所。他一看到旗子,就命令:“轰击那里!”
吴子星在很久以前就建立了自己的炮队。当年,救国军攻击盐山县城的时候,吴子星就用过柳树炮。现在是一九四一年了,吴子星的炮队已经今非昔比了。虽然比日军的火炮还差得远,但这么近的距离,给安田两声带响的问候,已经不难办到了。
仗才刚打了一半儿,作为最高指挥官的安田就“出师未捷身先去”了。这个人太没有责任心了。
坐镇大宗家的金耘府,打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进攻。当他听到安田战死的战报之后,喜出望外,立刻命令吴子星驰援侯家村。
侯家村,十六团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日军。向海沧再次被小岛考其马击中,差点儿从房上掉下来。日军攻入大院。双方展开白刃战。
就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吴子星的主力一营杀回来了。团部机关、直属队、特务连见援兵到来,士气大震,冲出大院,与吴子星部会合,追击日军。
但是,战争是瞬息万变的。失去了安田的日军并没有溃乱。这些日军本来就是临时凑起来的。安田也只不过是个临时指挥官。有安田,日军是一群狼。没有安田,日军仍然是一群狼。小岛考其马就是这支狼群里最恐怖的一只。
十八团副团长强胜在战场上表现非凡,很快就引起了小岛的注意。小岛隐藏在角落里,等待时机。他终于捕捉到了狙击的最佳时机。随着一声枪响,强胜猝然倒下,血流满面。
日军大声欢呼:“打死了!打死了!打死了一个团长!”闭着眼睛的强胜俏皮地想:“老兄,金旅长把我降职啦,你们倒又把我官复原职。”他的手渐渐松开,看来是不行了。日军喊:“小岛!小岛考其马是军神!”
强胜顿时一激灵。小岛,多熟悉的名字!小岛,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名字!杀父之仇,杀父之仇!张辛庄的屠杀如对目前,如在昨日。他强胜何日月而忘之!
强胜的手渐渐地僵硬了,他的眼里流出一滴不甘心的泪水。
小岛说:“他已经死了。”小岛得意逼近。强胜忽然暴起!强胜是谁?哪那么容易就被打死?他在引鱼上钩!
小岛发现上了当,可是悔之晚矣,只好眼睁睁看着强胜搂动扳机。强胜子弹卡壳的真不是时候!八路军的武器是不如日军的好。太耽误事了。
小岛死里逃生,狂笑着呐喊:“抓活的!”
鬼子端着枪恶狠狠逼近。强胜气息微弱地命令一个战士:“先打死我。不要让我落到敌人手里。”那个战士说:“强团长,我是马阿訇的孙子!我叫马壮!”强胜一听,笑了:“你是马阿訇的后代啊。我和马老爷子可是老对头了。”马壮说:“我爷爷说要以大局为重,不能跟你……”强胜说:“我没力气了。我得殉国!你砸死我!这就是大局!”日军在逼近,没有时间多想了。马壮说:“好!我先,砸死你,我再开枪打死自己!”马壮用枪托砸强胜的脑袋。其实马壮也身受重伤,力气不够了,他只在强胜的脑袋上砸出一个小血口子。幸亏马壮流血流得没劲儿了,因为恰在此时,吴子星歼灭了其他的敌人,杀回来了。
强胜和马壮死里逃生,被抬到担架上。强胜在昏迷之中,喃喃地念着小岛考其马的名字。张辛庄大屠杀的惨景又在他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演。父亲、母亲被砍得鲜血流离,他想冲过去,却被小岛死死地拦着。他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妈妈死在屠刀下。强胜在昏迷之中,低低地哭泣着,念叨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六月债,还的快。半个月之后,教导六旅十八团七连,在沙窝袭击日军。日军第一次进攻被击退之后,一怒之下,拿出了毒气弹!
三排的八路军战士第一次接触毒气弹,立刻酸软无力,扑倒在阵地上。日军发动第二轮冲锋。三排的战士在半昏迷的状态中,纷纷拉响手榴弹,与日军同归于尽。
日军发动全面进攻。七连退入村中,打退敌人数次进攻。深夜时分,连长林浩民率领三十九名战士,换上日军军装从东面突围。其他的战士在副连长的率领下从另一个方向突围。
林浩民的这次突围。得到了一份出人意料的礼物。就是这么一场小小的战斗,而且是败仗,却落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收尾:他捉住了大猎物!
一个日本军官正在军车里打盹儿。轻微的脚步声惊醒了他。军官麻利地抄枪在手,问:“什么人?口令!”林浩民镇静地用日语说:“我是小野中队小林小队的金井武夫。”军官看了林浩民的日本军装两眼,信以为真,嘟囔了两句,把枪收了回来。说时迟,那时快,林浩民猛地扑上去,用手榴弹狠狠砸在军官的钢盔上。
日军军官知道中计了,立刻反扑。一个教导旅战士开枪了,那军官后心中弹,目光呆滞地扑倒在地。日军军官的部下匆匆赶来。林浩民不敢耽搁,让一个战士背起日本军官。七连匆忙地突围了。
林浩民并不知道自己抓的是谁。等回到营地,问出军官的真实身份,林浩民高兴地跳起了苏联马刀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