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热血灭寇
8941000000062

第62章 那年曾经被枪毙(2)

雪野马上给上司打电话:“哈依!博施医院住进一个八路军。英国看护妇告诉我的。哈伊!我会认真调查。”雪野定了定神,整了整领带,再次出来打听。

三天后,苑广和艰难地睁开眼。单纯的英国护士小姐见了,夸张地惊叫一声,跑出去报福音了。苑广和昏昏沉沉,意识混乱不清。他苦苦地思索,我这是在哪儿?我为什么在这?他的脑子像木了一样,一片空白。

雪野趁机钻进来,笑容可掬地抓住苑广和的手:“你是八路军战士?失敬!失敬!你的伤,医院尽力在治。请放心。”这个日本特工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和护士小姐的说话声,忙抓紧时间问:“你是八路军战士?你的名字?怎么负的伤?愿不愿意……”

英国护士小姐推门进来,看到雪野,立刻不高兴地说:“雪野先生,你怎么在这里?”雪野忙说:“我走错门了。”院长严肃地看看特工,说:“雪野先生,也许你已经知道真相了。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你。这是个战场上负伤的战士。我们应该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好好地对待他。”

雪野连连点头:“嗨,嗨。”他很君子地退了出去,然后很小人地立在走廊里偷听。贾大夫(詹妮弗)猛地推门出来,责怪地说:“雪野先生!你怎么还在这里?”雪野很尴尬,鞠了个躬,走了。

苑广和目送外国大夫离开。他绞着脑汁,思索过去。我出了什么事?在战场上,被鬼子的子弹打中了?还是在行军途中得了重病?他想着想着,慢慢地想起来了。他想起来张小妹的眼泪,他想起来那个窝囊男人的哀告,最后,他赫然想起行刑战士微微抬起的黑洞洞的枪口!他想起来了,他是被锄奸团当成败类枪毙的!他是八路军枪毙的坏人!他是死有余辜的恶徒!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生不如死地沉浸在自责中。

第二天,苑广和的烧渐渐退了。英国护士小姐来到他床前。苑广和醒了,想起自己的命运,忍不住喃喃自语:“主啊。主啊。我犯了那么多错。我还有机会吗?我还能改吗?”护士小姐惊喜地喊道:“上帝的奇迹!他一张口就喊天主的名字!”她忙出去找院长。院长匆匆赶来,问苑广和:“你是天主教徒吗?我的孩子?”

苑广和说:“我不是天主教徒。我是******。我的主是真主,不是你的主。”

院长说:“我的孩子,你是个可敬的战士。愿你的真主保佑你。”苑广和挣扎着坐起来,流着眼泪说:“大夫,我不值得您尊重。我是个八路军。可惜,我是违犯了纪律,被八路军枪决的战士。”院长听了,惊得张口结舌。这个院长倒是好脾气,总能找出别人的优点。他宽厚地说:“我的孩子。你是个诚实的人。”

院长怜悯地问:“你在忏悔吗?我的孩子?你在忏悔你以前犯过的罪吗?忏悔就好。我们都不是神,我们都犯过错。上帝是仁慈宽容的。上帝会原谅我们的。”

门开了。雪野领着几个人走进来。雪野说:“苑桑,皇军盼望你早日康复。。”雪野领来的这几个人,为首的是刚从南方调回来的栗原由纪夫,在后面打溜须的正是刘俊臣,再后面就是随军记者黑岛。栗原由纪夫一个蹶子尥到病床前。他一把薅住苑广和的手,热情过头地说:“苑桑!你受苦了。八路军太不人道了。我代表大日本皇军来慰问你。”黑岛比栗原更热心。他说:“我要用八路军战士的亲身体验,来论证八路军的不得人心,来论证大东亚圣战的合理性。”

刘俊臣冷眼旁观,忽然大笑起来,挖苦地说:“我当是谁!原来是他!”栗原很是惊奇,推推金丝眼镜,问道:“你认识他?”刘俊臣冷笑着说:“这个人是故县长唐绍安的贴身卫兵。这个人脱离皇协军,主动去投奔抗日武装。”他自以为此言一出,日本人必然会暴怒,苑广和必定会性命休矣。不料黑岛龟人更生奇想:,“太好了。主动离开皇军。投奔抗日军队。太好了。”刘俊臣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地问:“这也好?”龟人手舞足蹈地说:“苑桑受人迷惑,脱离皇军投奔抗日武装。可是参加了八路军,才发现八路军是那么的龌龊。前思后想,还是皇军最伟大。苑桑毅然决然,迷途知返,重新归附皇军。”栗原兴奋地连连点头:“黑岛君,你很有眼光!好好采访一下,好好宣传一下。这可是一个不一般的题材。”这两个鬼子一厢情愿地一唱一和。刘俊臣越听越恼,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苑广和倒成了你们的新宠了。我让你们高兴,明天我就想个法儿,弄死你们的新宠!”

为什么非得拖到明天呢?今天动手不行啊?有道是明日复明日,万事成蹉跎。刘俊臣一懒沉,苑广和绝处逢生了。因为就在栗原和刘俊臣等人走后不久,一个毫不起眼的年轻人走进了博施医院。

运通是个内秀的人,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是个放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人。见过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懦弱的人,干不成大事,也不想干大事的人。

但是,大家都错了。运通是个了不起的人。

运通,就是金耘府在离开冀鲁边之前,接见的那个年轻人。

就这样,刘俊臣再次来到医院的时候,苑广和已经踪迹不见。刘俊臣目瞪口呆,忙报告栗原。栗原震怒,搜遍全城也没找到宿营地里,苑广和回忆着过往。边燕山好奇地问:“当时你怎么逃出去的?”苑广和笑了笑,说:“在沧州的地下党把我转移到天津。在天津多了半个月,我给部队写信。说违反纪律,被执行枪决,那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我不恨八路军。在这个时代,我没有别的选择了。我认定了八路军。希望支队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返战斗序列。这封信经了好几次手,才落到吴团长和强团长手里。他们当机立断,答应接纳我。”

正说着,强胜走了过来。边燕山和苑广和忙起立敬礼。强胜说:“立刻睡觉!明天就有战斗。”苑广和瞪着团长,认真地问:“我们这次作战,是不是很有意义?”强胜说:“瞧你这话说的。八路军的哪一次作战没有意义?”

苑广和想了想,说:“团长,你说的不对。我知道,这一次的作战,比以前的任何一次作战,都有意义。这是一次强行军,路上经过的地区,没有群众基础,不会有人同情我们。我们在孤军深入,敌人非常强大。旅直已经全军覆灭,杨忠同志已经先走一步。如果我能在这一场战斗中,被敌人打死,那会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强胜止住了脚步,无声地回过头来,看了看苑广和。苑广和平静地说:“如果我能在这次战斗中牺牲,我以前的所有耻辱就都会洗清了。我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了。”

强胜面对这个怀有必死之志的年轻兄弟,一时竟无言以对。他注视了苑广和片刻,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强胜不幸而言中。第二天,果然爆发了一场战斗。日军已经意识到八路军有再次远征以打通通道的作战意图。日军严密侦查。正如苑广和所言,此地的群众对八路军漠然处之。日军很快就找到教导旅十七团的行踪。

这一次战斗,又是一场生死的较量。血肉之躯将要和钢铁战车一争短长。

战斗爆发的二十分钟前,一个身穿便装的小伙子,追上十七团。他说:“带我去见强团长。我是十六团的通讯员,有紧急任务。”

苑广和把小伙子带到强胜马前。小伙子敬了礼,说:“我们吴团长让我提醒团长。这次行军,很危险。日军有可能出动坦克。”强胜点点头:“吴团长顾虑的对。你还不知道吧。旅直特务营已经和日军坦克交过手了。杨忠同志已经先走一步了。”

小伙子说:“吴团长总结了一些对坦克作战的方法。”强胜一阵惊喜,忙催促小伙子快说。小伙子说:“我们可以在坦克必经的路上,挖陷阱。陷阱尺寸应该设计得当,让坦克被牢牢的卡住,最好把陷阱长度设定为坦克体长的两倍,深度是坦克高度的一倍半到两倍。最好让坦克一扎进陷阱,炮管就插进土里。坦克越挣扎,主炮越深陷。”

这些经验,是当年吴子星到狱中探望任广正的时候,讨教来的。记得在当时,回颖曾经恨恨地说:“吴队长,你考虑的也太长远了。像救国军这种杂牌儿武装,值得日军动用坦克吗?”任广正却说:“兄弟,你有远见。你是有心人。对,救国军会慢慢壮大的,总有一天会和鬼子坦克决一死战的。我要死了,我的经验不能浪费。”

吴子星的远见,在今天起了作用。

小伙子继续报告:“吴团长说,对于行进中的坦克,可以把步枪插到它的履带里,让它走不动。也可以炸履带。履带一坏,就好打多了。可以让战士钻到坦克地下,用集束手榴弹炸。”

强胜激动地一拍额头,说:“我们也可以用地雷!”

这句话是当年吴子星对任广正说过的话。

小伙子说:“地雷是个好办法,但是地雷太小就作用不大。地雷炸军车绰绰有余,对付坦克就力不从心。”

小伙子又说:“对待坦克,我们要迅速与他接近,尽快缩短与他的距离。对待失去行进能力的敌军坦克,我们可以使用纵火焚烧的办法。报告团长,我已经转告完毕!”

强胜说:“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

回不去了。前锋已经发现敌人的斥候。

侦察兵跑步过来报告:“发现敌人坦克!足有十三四辆!”强胜立刻命令连以上指挥员前来开会,把十六团战士的话说了一遍。

连以上指挥员立刻回去指挥。

日军此番动用的,是来自济南、沧盐、天津的多路部队。居中坐镇的来自济南的吉田清少。吉田清少举起望远镜,看着自己的对手,咧着嘴,笑着说:“今天就让坦克唱主角吧。杨忠已经被消灭了,强胜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八路军的的先头部队作为诱饵,远远地与坦克略一交锋,就佯败,撤退下来。日军坦克乘胜追击。

强胜比夹河之战里的杨忠,多一个优势,他还没有被日军合围。强胜有短暂的时间来撤退,来布防。时间短的可怜,但是已经弥足珍贵了。

日军坦克无情地追赶着看似惊慌失措的败军。他们很快就撵上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败军忽然掉转过身来,露出疯狂的勇气,扑向坦克。

日军坦克被引诱到一个狭窄的河沟里。

日军坦克手狞笑着。在他看来,这些摇撼大树的蚂蚁,正干着徒劳无功的事情。其实也差不多。教导旅的勇士们,伤亡过半,才接近坦克。

这一次,教导旅已经有了经验,不会再发生拿刺刀扎坦克,拿子弹打装甲的事情了。一个战士率先伸出步枪,插入履带。坦克很容易就把步枪扭成麻花。死死抱住步枪的战士,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下子卷到履带里。血肉流离,血肉流离。那辆坦克还在前进,虽然步履蹒跚。

尖刀连连长周逢武大吼一声,把自己的步枪,插入到那辆坦克的履带里。三四个战士紧跟其后,纷纷插进自己的步枪。坦克动弹不了了。

战士林大牛扑到坦克下面,拉响了手榴弹。扔掉手榴弹,往外翻滚的时候,他选错了方向。这是一次血的错误。林大牛丧生在自己的手榴弹爆炸和坦克的碾压之中。

正在掩护团部撤退的苑广和,听到不远处摄人魂魄的厮杀声。他冷静地低下头,看看黄土的地面,心想:“今天,洗清我污名的时刻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