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热血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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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是谁偷走了黄河(2)

身边的一切并没有扰乱吴子星的思绪。黄河的失踪在他意料中。但他无心去破这个失窃案。他还在想念那个美丽而骄傲的姑娘。战斗生活那么艰苦,她瘦了吗?她也在想我吗?还是已经忘了我了?黄河,我就要过黄河了,虽然是干了的黄河。她以前也是在这里渡过黄河的吗?她是在哪里渡的黄河呢?她渡黄河的时候,波涛还在吗?在我心里,她总是那么美。是我自己一个人的错觉吗?回颖,你真的那么美吗?你在那里?真希望站到黄河堤上,能看见你在对面冲我微微地笑啊。

年轻的小伙子想着他的心上人,幸福地想着。他只往好的地方想。他不想他的心上人也许已经从人世间消失了。战争年代,世界那么残酷。回颖,也许已经是墓草青青,化为异物。更有可能连坟墓都已被炮火削平,芳心美质,已化成飘荡的飞尘。

杨忠回头瞪着当向导的老乡,好像是疑心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在大军来到之前,把黄河装在兜里偷走了,捣鼓没了。老乡很无辜地小声说:“这可不怨俺。你刚才一弓劲的数公骡子念文章。俺也不敢插言。你念叨个没完,俺也听不懂,俺也插不上话。俺本来想跟你说明白的。看你那么上劲儿,吓得俺也不俺说了。”周冠伍完全懵了,很认真地看着老乡,一个劲儿地问:“这是黄河吗?没有浪头,那么瘦,这怎么能叫黄河?咱们要渡的就是这条黄河?广阔胸怀,磅礴气势,滚滚浊浪?那才叫黄河!难不成还有另一条黄……”他自己也觉着不可能,就赶紧停住不说了。

老乡说:“蒋该死炸了花园口。黄河改道了。黄河从咱这里开小差了。就河当间还有一点儿水。你要是非得找到黄河,就拿中间那点儿水当黄河吧。依我看,凑合着,勉强能算条河。”

特务营静了下来,很落寞地向河心进军。水没了,地上都种上了庄稼。老乡说:“早年间,黄河就像那个同志念的那样,可张狂了,像一条龙一样。河面足足有四五里地那么宽。那家伙,浪头像老虎一样嗷嗷叫,活吓死个人。老虎一天也就叫那么一两声。黄河的浪头就没有个歇着的时候!那家伙,总叫人提心吊胆,就怕它一个没看住,从河道里窜出来。窜出来,决了口子,那可就是塌天大祸了!”

大军行进了二里多地,来到河心。吴子星说:“老乡,怪不得你说用不着飞渡,用不着飞渡。是用不着大船。用脚量着就能过去。”还真是,特务营就这么脚面水横趟着飞渡了黄河!

杨忠又悲愤又失望,攥着拳头,成了没嘴的葫芦。吴子星偶尔扫了一眼,竟看到杨忠眼里痕着的泪。杨忠在哭他的黄河,他心目中的伟大的黄河。吴子星心想:“回颖像杨忠一样,是个爱动感情的性情中人,如果她也在这里,会不会哭成泪人?”

特务营开到清河区。教导六旅政委兼代旅长周冠伍,见到清河区领导人景晓村。景晓村询问教导六旅的战斗经历。周冠伍说:“教导六旅在今年二月派十六团第一次南下。十六团开进到距离黄河还很远的德平县孔家镇,就被敌人侦知。日伪军出动步兵三千余人,骑兵三百余人,汽车五十辆,坦克三辆,将十六团包围。十六团指战员与敌人激战一天,鉴于当时不利于持久作战,便在黄昏时分突出重围,退回根据地。此次作战,部队伤亡不大。第一次南下受挫,三月初,教导六旅带十六团、十七团及旅直特务营共五千来人抵达徒骇河北岸。在商河县的兴隆镇驻扎后,得到敌人正纠集兵力准备想此地进攻的情报,马上召集团以上干部会议,认为此地是新区,群众基础薄弱,如果不打就走,会留下不好的影响,就进行了战斗部署。”

景晓村说:“战况如何?”周冠伍回思往事,感慨万千:“这次徒骇河之战,敌人调集了两万来人,卡车八十多辆,坦克数辆。敌人数倍于我,我军击垮敌人十次疯狂进攻。敌我双方伤亡惨重。我军渡河失败。但影响巨大,事后,罗景良张口结舌,说没想到教导六旅这样强悍。国民党土顽对我刮目相看,再也不敢撩我虎须。”

周冠伍又说:“这一次我率领十六团与旅直特务营赶到敌人封锁较松的老君堂,才得以与你相见。”

两个兄弟根据地的领导,详细商讨打通冀鲁边与清河区两区联系的步骤。景晓村说:“日寇正在推行第二次治安强化运动,实行大规模扫荡,铁壁合围战术。修筑碉堡公路,对八路军根据地实行封锁……”话犹未完,一个铁骨铮铮的人走了进来。

景晓村起身介绍:“这位是冀鲁边军区代司令员周冠伍同志。山东分局、一一五师决定金耘府同志任军区司令员。金耘府现在还在山东党校学习,就由周冠伍同志代理司令员。杨忠担任政治部主任。”他又介绍说:“这位是黄骅同志。一一五师首长委派黄骅同志担任教导六旅副旅长兼冀鲁边军区副司令员。”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冀鲁边的一号人物是金耘府。黄骅就是二号人物。周冠伍退回成三号。不过一号人物一时半会儿先回不了冀鲁边,跟二号人物先朝不了面。金耘府是一只虎,黄骅也是一只虎。金耘府一旦回来,冀鲁边这座山就要并存两只虎了。

特务营踏上归途,黄骅与周冠伍并辔而行,两人心情很好,低声商讨着打通清河区与冀鲁边之间通道的方案。杨忠还在眺望黄河,心想:“我心目中的黄河,让******给弄没了。这个老败家子儿!”杨忠心情不好。不过诗这玩意儿,你心情好,它有用。你心情不好,它也能用。杨忠再次诗兴大发,他一遍又一遍地念完他自己补的那几句“我愿战死在黄河岸边”后,又朗诵“安得倚长剑,跨海斩狂鲸。”周冠伍对杨忠念的诗,向来都是半信半疑,老觉着这诗准被杨忠篡改过。

教导旅十七团旅直,被压制在一片田地里。杨忠决定以后面的小岛为突破口,强攻突围。战士们都知道为今之计只能死里求活,于是个个血脉贲张,立志杀敌。

这是一次不对等的决战。八路军对日军的坦克的反击几乎没有战果。日军坦克对八路军的杀戮,却是明摆着的。

坦克射出的炮弹,在八路军当中炸响。地上的泥土,战士的尸体一齐被掀上天。杨忠身边的战士牺牲时溅了杨忠一身血。

负责阻挡坦克的爆破组,急疯了。没办法垫吧。片刻之间,爆破组全军覆没。日军坦克从累累的烈士血肉上碾过,步步逼来。

死亡之神已经卡住这支孤旅的咽喉。

杨忠知道,要想突围,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坦克突入到八路军阵地之前,杀过去撕破小岛的防线。拼吧,无路可走了。

军号已经吹响,敌人就要合围,决一死战吧。

杨忠调出了自己的王牌儿。他拿出了他的铁帽子连队。自从任广正使用日式装备的铁帽子连,奇袭日军,解救高树勋之后。八路军的将领们纷纷效仿,偷偷组建自己的秘密武器。

杨忠的秘密武器立奏奇功。这支满嘴日本话、一身日军皮的铁帽子连队一冒出来。小岛就蒙了。他的犹豫影响了普通的士兵。日军火力顿时减弱。铁帽子连队趁机冲锋,以图接近日军前线。只要穿插到日军当中去,两支军队一混合,日军坦克就不能再开炮了。

但是老天就是不肯从人愿。就在战略意图就要实现的时刻,八路军遭到一次致命的打击。一辆坦克发出的炮弹,在距离杨忠很近的地方,炸了。炮弹的残片击中了杨忠和他的战马。战马立刻倒地身亡。杨忠痛苦地抽搐。他的肚子被弹片划破了,肠子流了一地。

卫生员赶紧来包扎。杨忠嘴唇哆嗦着说:“活不了了……别浪费了……救别人去吧……”杨忠倒在地上,艰难地说:“辛志国,你……指挥……”他再也说不一句话了。

杨忠拒绝治疗。其实也治不了了。他不但肚子破了,脖子上也中了弹片。还很年轻的杨忠,贪婪地望了望深恋的天空。以后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天空了。他愿意战死在黄河岸边。黄河和夹河又有什么区别?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死又有什么可悲哀的?

阳光毫无吝惜地洒在他年轻的脸上。他的生命在迅速地飞走。周围的血战还在继续。而他要和这个壮丽的世界说永别了。

血流光了。人死了。

夹河一战,部队最终冲出重围。只是代价太大了。

十七团团长强胜,得知旅政治部主任杨忠的死讯,觉得自己的担子更重了。他率领着十七团余部,继续前进。

这次打通清河与冀鲁边的战斗,注定是一场用血肉换生存的惨烈之旅。杨忠是第一个倒下的殉道者,将会继之倒下的人将会源源不绝。

长长的*才刚刚起头。

夹河之战中的政治部主任杨忠、总支书记陈天宠,敌工科长杜杰等人不会感到孤独。

苑广和在行军途中,反省自己的人生。当过汉奸伪军,后来参加高树勋暂编第一军,高树勋撤离后,他留了下来。然后是错交坏朋友,闹的家破人亡,而后千里追杀不共戴天之仇。他暗暗痛恨自己,怎么会犯过那么多错误!

宿营的时候,他回忆起三九年的往事。那一年,他杀了孙皇上,就去投奔八路军,在强胜部下当连长。他骁勇善战,很快就升为营长。

这时候,营教导员边燕山走过来,问:“在想什么?”苑广和说:“想以前犯过的错。”边燕山闻之一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苑广和说:“得想一想。我想进步。我想做个好人。想做个好人,就得记着以前犯过的错。”

边燕山大说大笑,搂着苑广和的肩膀:“别人我不知道,你老兄还不知道吗?不管你在旧部队犯过多少错。你在八路军的表现可是无可挑剔的。谁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严格要求自己?谁都会犯错,唯独你,永远不犯错。”苑广和苦笑了一下,说:“你对我还是不太了解啊。有好多事你不知道。”边燕山不服气地问:“你说吧,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苑广和说:“刚参加八路军不到半年,我就被执行枪决。这件事,你知道吗?”

边燕山瞪大了眼睛:“枪毙?老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苑广和笑了笑,说:“枪毙,执行枪决的战士齐刷刷站成一排,站在我的对面。下达的枪决命令是死的,没有一星半点的商量余地。我当时死死地盯着黑洞洞的枪口,觉得这辈子算是完了。当时的心情很乱,觉着害怕,觉着难受,觉着自己那么脆弱,恨自己,恨命,那场景一辈子也忘不了。”

边燕山惊异地问:“真被拉去枪毙?那你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他好奇地看看苑广和,猜测地问:“是不是假枪毙?拿你当陪绑的?就是为了吓唬吓唬你?”苑广和摇摇头,说:“不是假枪毙。就是要处决我。”边燕山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怪了。难道说刚要开枪,就来了喊刀下留人的,把你救下来了?”

苑广和苦笑了一下:“哪那么多好事?你看戏看得太多了吧?没来喊刀下留人的。倒是有个通讯员跑来宣布强营长的命令。当时团长还是营长。强营长命令立即枪决,别拖拖拉拉。”他顿了一下,说:“紧跟着,枪响了。我流着血像麦个子一样倒下了。”

边燕山更惊讶了:“难倒打偏了?”苑广和摇摇头,说:“行刑的战士个个都是神枪手。我挨了两枪。两枪都致命,都打在我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