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热血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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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是谁偷走了黄河(1)

1939年,挺纵主力一万五千人枪,挥师转移,开赴鲁南鲁西,极大地增强了当地的战斗力量。当然,也极大地减弱了冀鲁边区的战斗力量。

冀鲁边区只剩下一千来人的武装。兵弱,枪少,粮荒。强敌环伺,日夜蚕食。流血,牺牲,摔倒了重新站起。抗争,还是要在遍体鳞伤中,倔强狂傲地坚持。

岁月在战火熊熊中峥嵘度过。转眼已是1941年7月。

主力转移后的单薄的一千来人的武装,扩张成一万多人的武装。一一五师将其整编为教导第六旅。旅长金耘府,副旅长黄骅,政委周冠伍。

金耘府是旅长?怎么会是金耘府?金耘府不是南下了吗?不在冀鲁边啊。

黄骅是副旅长?黄骅在清河边区啊。他也不在冀鲁边!

对啦。这支旅长、副旅长都远在天边的军队,开始了一次又一次远征。其战略意图就是打通冀鲁边与清河区的联系。冀鲁边东临渤海,南临济南,北为平津,西靠津浦铁路。要使冀鲁边与冀南、冀中等区从战略上打成一片,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就打通与鲁东北清河区的联系吧。

路,是要用血和肉铺成的。

好几条联络员的年轻生命,换来电报密码。两个抗日边区的空中联系建立了。下面就是地面联系。那就要付出更多的战士的生命了。

通往和平的路,总要用战争来实现。

教导六旅特务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老君堂村口。吴子星整了整军帽,目光焦灼,向南望去。他在寻找黄河的影子。杨忠出现在吴子星身边。他也在翘首寻觅。

政委、代旅长周冠伍问老乡:“黄河天险,怎么飞渡?”老乡憨厚地笑了笑,抽了口旱烟,说:“不用飞渡,你听我说……”周冠伍急切地问:“村里有能横渡黄河的大船吗?有几条?”老乡摇摇头:“不用船。用船干嘛?用不着?”周冠伍很是诧异,回头看看同样诧异的部下。这是换成谁,也都得感到奇怪,过黄河不用船还能用什么?难不成用驴槽木笸箩?

特务营跟随老乡奔赴黄河大堤。吴子星边走,边思绪飞扬。他在想那个固执骄傲的姑娘。你在哪?也在想我吗?我要过黄河了,会遇见你吗?你现在还好吗?你们那里怎么样?你还在写曲子吗?

杨忠推了推子星,把他从沉思中推醒。杨忠问:“怎么听不见黄河的涛声?”吴子星为之一愣。杨忠画蛇添足地解释:“涛声啊,就是黄河澎湃的浪涛之声。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复回!”

杨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热血儿男。他常常惊喜振奋于豪放天雷的古诗,眉飞身爽于激扬啸歌的文字。此时此刻,他双眸熠熠发亮,伸臂诵道:“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他有生以来,每每听到赞美黄河的诗句,今日就要身临其境,你教他如何不狂喜不禁、慷慨有感!

杨忠念道:“黄河九天上,人鬼瞰重关。长风怒卷高浪,飞洒日光寒。峻似吕梁万仞,壮如钱塘八月,直下洗尘寰。万象入横溃,依旧一峰闲。”

吴子星直率地说:“杨忠,别打搅我。我有别的事情要想。”不能打搅近在身边的吴子星,杨忠只好去打搅身在远处的周冠伍。

杨忠对周冠伍说道:“黄河!我们就要见到我们民族的摇篮!黄河,母亲河!就要见到你,我们这些儿女,怎能不激动,不热血如潮!”一向温文尔雅的周冠伍也被杨忠搅得血热神腾。周冠伍说:“既然没有敌情,闲着也是闲着,你给大家朗诵一段《黄河颂》吧。”

杨忠正中下怀,仰头朗诵:“啊,朋友,黄河以它英雄的气魄,出现在亚洲的原野;它表现出我们民族的精神,伟大而坚强!这里,我们向着黄河,唱出我们的赞歌!”他唱到:“我站在高山之巅,望黄河滚滚,奔向东南。惊涛澎湃,掀起万丈狂澜。浊流婉转,结成九曲连环。从昆仑山下,奔向黄海之边。把中原大地,劈成南北两面。”

杨忠才气雄瞻,霍然转身,面对全军说道:“啊!黄河!我愿战死在黄河岸边,俯首长眠在母亲眼前。我愿战死在黄河岸边,黄色皮肤沉入黄土之间。我愿战死在黄河岸边,让入侵者在母亲面前失败。我愿战死在黄河岸边,以殉祖国遭受的苦难!”

周冠伍半信半疑地瞅着杨忠,有点难以自持地询问:“最后几句话好是好,就是没听说过。”杨忠痛痛快快地承认:“这几句是我自己编的。不是原作。”

吴子星从来都不是爱激动的人。当杨忠把身边的人都感染的慷慨如醉的时候,吴子星仍然沉静平淡。他冷静地想:“大家也许会白激动一场。”

特务营的前锋就要爬上黄河大堤了。小伙子们的心在嗓子眼儿活蹦乱跳。杨忠张开双臂:“啊,黄河,我来啦,我们来啦!你的儿女、你的战士、你的尘土,来啦!啊,黄河,就要和你面对面了,你的广阔胸怀,你的磅礴气势,你的滚滚浊浪,你的汹涌气象!我……就……要……看……到……你……了!你这民族之源,你这衣食之源,你这灾难之源!”他疾步登上大堤,深呼吸,极目远眺,只看到一片干枯的河床!

不光杨忠感到天塌地陷,除了吴子星之外,所有的战士都脑子一片空白。黄河,黄河上哪去了?怎么无影无踪了?谁把黄河偷走了?不能手提天下往,黄河不会被人偷走的啊!难道黄河串门子数板凳去了?到长江那里相亲去啦?到东洋大海的姥姥家看舅舅去啦?

黄河何在?

小伙子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身边的一切并没有扰乱吴子星的思绪。黄河的失踪在他意料中。但他无心去破这个失窃案。他还在想念那个美丽而骄傲的姑娘。战斗生活那么艰苦,她瘦了吗?她也在想我吗?还是已经忘了我了?黄河,我就要过黄河了,虽然是干了的黄河。她以前也是在这里渡过黄河的吗?她是在哪里渡的黄河呢?她渡黄河的时候,波涛还在吗?在我心里,她总是那么美。是我自己一个人的错觉吗?回颖,你真的那么美吗?你在那里?真希望站到黄河堤上,能看见你在对面冲我微微地笑啊。

年轻的小伙子想着他的心上人,幸福地想着。他只往好的地方想。他不想他的心上人也许已经从人世间消失了。战争年代,世界那么残酷。回颖,也许已经是墓草青青,化为异物。更有可能连坟墓都已被炮火削平,芳心美质,已化成飘荡的飞尘。

杨忠回头瞪着当向导的老乡,好像是疑心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在大军来到之前,把黄河装在兜里偷走了,捣鼓没了。老乡很无辜地小声说:“这可不怨俺。你刚才一弓劲的数公骡子念文章。俺也不敢插言。你念叨个没完,俺也听不懂,俺也插不上话。俺本来想跟你说明白的。看你那么上劲儿,吓得俺也不俺说了。”周冠伍完全懵了,很认真地看着老乡,一个劲儿地问:“这是黄河吗?没有浪头,那么瘦,这怎么能叫黄河?咱们要渡的就是这条黄河?广阔胸怀,磅礴气势,滚滚浊浪?那才叫黄河!难不成还有另一条黄……”他自己也觉着不可能,就赶紧停住不说了。

老乡说:“蒋该死炸了花园口。黄河改道了。黄河从咱这里开小差了。就河当间还有一点儿水。你要是非得找到黄河,就拿中间那点儿水当黄河吧。依我看,凑合着,勉强能算条河。”

特务营静了下来,很落寞地向河心进军。水没了,地上都种上了庄稼。老乡说:“早年间,黄河就像那个同志念的那样,可张狂了,像一条龙一样。河面足足有四五里地那么宽。那家伙,浪头像老虎一样嗷嗷叫,活吓死个人。老虎一天也就叫那么一两声。黄河的浪头就没有个歇着的时候!那家伙,总叫人提心吊胆,就怕它一个没看住,从河道里窜出来。窜出来,决了口子,那可就是塌天大祸了!”

大军行进了二里多地,来到河心。吴子星说:“老乡,怪不得你说用不着飞渡,用不着飞渡。是用不着大船。用脚量着就能过去。”还真是,特务营就这么脚面水横趟着飞渡了黄河!

杨忠又悲愤又失望,攥着拳头,成了没嘴的葫芦。吴子星偶尔扫了一眼,竟看到杨忠眼里痕着的泪。杨忠在哭他的黄河,他心目中的伟大的黄河。吴子星心想:“回颖像杨忠一样,是个爱动感情的性情中人,如果她也在这里,会不会哭成泪人?”

特务营开到清河区。教导六旅政委兼代旅长周冠伍,见到清河区领导人景晓村。景晓村询问教导六旅的战斗经历。周冠伍说:“教导六旅在今年二月派十六团第一次南下。十六团开进到距离黄河还很远的德平县孔家镇,就被敌人侦知。日伪军出动步兵三千余人,骑兵三百余人,汽车五十辆,坦克三辆,将十六团包围。十六团指战员与敌人激战一天,鉴于当时不利于持久作战,便在黄昏时分突出重围,退回根据地。此次作战,部队伤亡不大。第一次南下受挫,三月初,教导六旅带十六团、十七团及旅直特务营共五千来人抵达徒骇河北岸。在商河县的兴隆镇驻扎后,得到敌人正纠集兵力准备想此地进攻的情报,马上召集团以上干部会议,认为此地是新区,群众基础薄弱,如果不打就走,会留下不好的影响,就进行了战斗部署。”

景晓村说:“战况如何?”周冠伍回思往事,感慨万千:“这次徒骇河之战,敌人调集了两万来人,卡车八十多辆,坦克数辆。敌人数倍于我,我军击垮敌人十次疯狂进攻。敌我双方伤亡惨重。我军渡河失败。但影响巨大,事后,罗景良张口结舌,说没想到教导六旅这样强悍。国民党土顽对我刮目相看,再也不敢撩我虎须。”

周冠伍又说:“这一次我率领十六团与旅直特务营赶到敌人封锁较松的老君堂,才得以与你相见。”

两个兄弟根据地的领导,详细商讨打通冀鲁边与清河区两区联系的步骤。景晓村说:“日寇正在推行第二次治安强化运动,实行大规模扫荡,铁壁合围战术。修筑碉堡公路,对八路军根据地实行封锁……”话犹未完,一个铁骨铮铮的人走了进来。

景晓村起身介绍:“这位是冀鲁边军区代司令员周冠伍同志。山东分局、一一五师决定金耘府同志任军区司令员。金耘府现在还在山东党校学习,就由周冠伍同志代理司令员。杨忠担任政治部主任。”他又介绍说:“这位是黄骅同志。一一五师首长委派黄骅同志担任教导六旅副旅长兼冀鲁边军区副司令员。”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冀鲁边的一号人物是金耘府。黄骅就是二号人物。周冠伍退回成三号。不过一号人物一时半会儿先回不了冀鲁边,跟二号人物先朝不了面。金耘府是一只虎,黄骅也是一只虎。金耘府一旦回来,冀鲁边这座山就要并存两只虎了。

特务营踏上归途,黄骅与周冠伍并辔而行,两人心情很好,低声商讨着打通清河区与冀鲁边之间通道的方案。杨忠还在眺望黄河,心想:“我心目中的黄河,让******给弄没了。这个老败家子儿!”杨忠心情不好。不过诗这玩意儿,你心情好,它有用。你心情不好,它也能用。杨忠再次诗兴大发,他一遍又一遍地念完他自己补的那几句“我愿战死在黄河岸边”后,又朗诵“安得倚长剑,跨海斩狂鲸。”周冠伍对杨忠念的诗,向来都是半信半疑,老觉着这诗准被杨忠篡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