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胜带领连以上干部借夜色查看地形。与此同时,西村中队也在厉兵秣马。西村胜利伏在盐山城头,举着望远镜向苍茫的远处眺望。在他身后,刚从华南抽调来的日军,忙着搬运被服、医疗器械、枪支弹药。
西村胜利转回身来对高参滨岛说:“我军回师华北,集结二十个师团的兵力。二十个师团,占全军的一半。八路军很快就会冰消瓦解。”滨岛也没把八路军放在眼里。他一边擦着战刀,一边说:“八路军只不过是抢占了天时,趁帝国皇军南下与国民党军决战的有利时机,窃取华北小片土地。现在我军抽调回来,全力以赴对待八路军。八路军不堪一击,几天之后就会灭亡。”
西村收起望远镜,摘下白手套,说:“我军一回师,萧华挺纵就逃出乐陵县城。乐陵是什么地方?是八路军的军政中心,是挺纵的司令部所在地。”滨岛英雄说:“八路军作战能力连国军都不如,只要我们追踪到他们主力,就会一战解决一切。”
日军的情报人员上前报告:“沿路方向并未发现敌情。”日军向来注重情报搜集,日军的情报一向以准确及时著称。但是这一次,他们输给了八路军。日军未发现任何敌情。八路军安插在敌人心脏的内线,却把日军的番号、装备、行军路线摸的一清二楚。
西村名叫胜利,滨岛名叫英雄。名字都是好彩头。可惜,他们的对手有个更好的名字:强胜。
强胜指挥的十七团已经在夜色下,把交通要道拦腰切断。强胜命令战士在公路两侧与南侧构筑简易工事。口袋已经布置好,就等西村去钻。
第二天,西村打着旗子,准时前来送死。二十几辆卡车浩浩荡荡驶入伏击圈。西村胜利正在向滨岛英雄发牢骚:“几日来找不到八路军。他们似乎不愿跟我们接战。”尖兵快步跑来报告:“前面公路已经被切断!”以此同时,背后响起了枪声。西村精神一振:“找到八路军了!”
八路军是找到了,不过这回是来包饺子的。北侧的战士们开始收紧口袋。南侧和公路东西两侧的战士们,凭借简易工事和天然道沟,交织起死亡火力网。
西村胜利命令日兵下车。日军依托汽车进行反击。滨岛在战斗间隙,扫视战场,忽然发现公路上的深坑。滨岛脑子里迅速合计:八路军有备而来,躲在简易工事后,我军没有屏障,干脆利用这些弹坑。
弹坑?那哪里是弹坑啊。滨岛情急之下没想那么多。他自作聪明地请示西村:“可不可以利用公路上的坑?”西村扫了一眼,情不自禁地挑起大拇指:“你真是我的智囊!”应该说滨岛在以前的战斗中,给西村出过不少好点子。可是这一次,滨岛的自作聪明给中队带来灾难性的结局。
在以前的战役中,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日军一来,国军就不战而逃,将辛辛苦苦构筑的工事拱手相让。西村认为八路军也不例外。
西村抽刀下令。日兵像溜饺子一样,纷纷跳入坑内。进了坑,他们才发现不妙。坑挖的太深了。正当日兵要骂娘的时候,却发现里面还有小板凳。日兵纷纷踩上小板凳。
强胜趴在战壕里,兴奋地一拍眼前的土墙:“鬼子上当了!”鬼子是上当了。强胜的坑挖的太缺德了。鬼子那么矮,蹬着小板凳站在里面,也只能勉强露出头来。举枪都费难,开枪更甭提了。开枪,就只能学张宗昌,打玉皇大帝了。不过,他露出头来,正好给八路军当现成的靶纸。
八路军一轮射击后,无数鬼子见日本老娘去了。团政委刚赶到前线指挥所,弯腰跑过来,问:“副团长,有的坑太深,鬼子头露不出来,怎么办?”强胜说:“那些坑里有点心!”强胜给西村预备的点心,能有什么新鲜的?无非是冒烟带响的铁西瓜。地雷拉响之后,坑里腾起一股黄土烟柱。烟柱里,血腥四溅。
滨岛暴怒。他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而暴怒。滨岛没有暴怒太长时间。因为,八路军发动了第一轮冲锋。当八路军冲过来时,滨岛还在徒劳地往外蹿。如此这般,他当了俘虏。
利用鬼子身材矮小,挖坑设陷阱。这种战法是强胜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他在后来的战斗生活中,常常自鸣得意。他不知道这种战法并非绝无仅有。有人用过这个办法,而且是在强胜之前用过。据说十九路军就曾经小试牛刀。强胜和十九路军谁也没听说过对方的战例,不存在版权之争。他们能想到一块儿去,这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吧。
强胜一声令下,八路军吹响了嘹亮的冲锋号。
日军残部已经跳出吃人的陷阱,上了刺刀,准备肉搏。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当了俘虏的滨岛桀骜不驯,居然暴起,击倒看守的战士。他抢过一杆上了刺刀的步枪,在八路军队伍里来了个内部开花。西村反冲锋过来,极力解救滨岛。这西村果然骁勇,居然将滨岛救出。西村命令草本小队长:“你负责断后,掩护我们突围!”草本“嗨”了一声,红着眼,嗷嗷叫着,挡住八路军去路。
强胜火往上撞:“追上西村!活捉西村。”乘胜追击的八路军士气正盛,一心想快些刺死草本小队。谁知草本小队坚韧顽强,力战不退。八路军一时难以越雷池一步。
西村与滨岛在六个日兵的保卫下,从容突围。逃到安全地界后,西村仰天大笑。滨岛内心沮丧,听到夜猫子叫,很不是滋味。西村说:“八路军狡猾狡猾的。可是我们会卷土重来进行报复的!”这厮大约是三国看多了,得了曹操后遗症,脱难就大笑。可不要忘了,曹操笑完了,准有伏兵四起,接茬倒霉。
西村也不例外。他的笑声还没停止,伏兵就一拥而上了。来的伏兵,不属于八路军战斗序列,不属于国军战斗序列,他们没有番号,没有军装,甚至没有步枪。他们是当地的村民,知道少量日军弹尽枪折狼狈逃窜,就来报仇。
西村愤怒了,真是虎落平原啊,非战斗人员都来欺负我了。他举起指挥刀,想见见血。让他震惊的一幕发生,村民们一拥而上,二十几个人围一个日兵,包括西村在内,八个日军被二三百号村民酱了。
滨岛刺伤了一个村民,然后就没有出手的机会了。村民们转眼之间就在滨岛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农具,三把铁锨,两把斧子,一根锯条,四把干草叉,五把铡刀片。更恐怖的是,有个农民举起的,是刨粪用的三齿。他就这样刨粪一样,在滨岛身上头上刨啊刨啊。滨岛英雄一直梦想在中国体面的战死。他抗议村民强加给他的不体面的死法。但是,他的抗议无效。农民还是那么刨粪一样刨啊刨啊。
滨岛死了。西村崩溃了,他和两个日兵再次突围。他们这回失魂落魄了,真的心胆欲裂了。村民们呼喊着追赶。西村等人竭尽自己的体能,使出身体内所有的力气,跑啊跑啊。跑得鞋掉了,脚磨出血来了,仍不停脚。他们听到耳边的呼呼风声,渐渐地嗓子越来越渴,浑身越来越热。西村觉得自己的腿已经木了,他只是在机械的跑,脑子里已经没有了意识。
村民不追了。再追就追到盐山城下了。没人追赶了,西村还在踉踉跄跄地跑。不知道国际奥运会上的马拉松选手是不是也这么难受。但是马拉松选手没有西村那种心胆俱裂的恐惧啊。西村艰难地跑,身体已经挑战人类极限,缺氧,脱水,饥饿。
城内的守军跑下来接应。他们想扶西村。西村已经迷糊了,仍旧往前跑,他跌跌撞撞跑进城。城里的市民从门缝后面偷偷地窥视。人们惊异于西村的狼狈,惊喜于日军的惨败。西村胜利终于胜利地逃回军营。他抬头看看营房上的圣战标语,一头扑倒在台阶上,他胜利地蹿炸了肺,在五十里长跑后,累死了。
负责断后的草本小队遭到重创。没有活捉到西村,强胜把怒火全都倾倒在草本身上。草本小队全军覆灭。强胜打扫战场时,意外的发现,草本没有找到!强胜很是郁闷。他本以为自己这次战斗将会是次全胜,没想到西村跑了,草本也没抓到。
他还不知道西村已经累死,也不知道草本的结局更加奇异。强胜开始算账,他这一场仗,自己消耗并不太大,斩获却很是丰富,缴获步枪二百余支,掷弹筒四个,弹药无数,还有大米小麦、军毯被服、药品器械六十余车。
强胜立刻心花怒放,把米面留给当地百姓,军用物资带走上交。这一仗,打击了日军扫荡的嚣张气焰,鼓舞了边区军民士气。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在抗战两周年的总结中,把韩集战斗,作为平原作战的光辉范例,加以表彰。
强胜命令通讯员找到刚刚进入宁津县城的十六团。通讯员骄傲地传话:“吴副团长,我们强副团长说了,我们团打了一个胜仗。事实证明,我们已经一跃成为边区的主力之一,跟你们一样啦。”吴子星点点头,说:“转告你们强副团长,就说我们十六团祝贺你们的成功。”通讯员高兴地跳起来,转身就走。吴子星说:“等等,转告你们副团长,就说我们十六团会在几天内打一个漂亮仗,向你们致敬。”
强胜接到吴子星的祝贺,心里美!经此一战,他已经成为边区的台柱子,他的目标是在以后的日子里,盖过吴子星。
草本哪里去了?草本突围后,逃到三里以外的一户农家里。现在的农家,已经不像鬼子刚来的时候那样胆小了。三七年的时候,一个鬼子兵进乡镇,全乡的百姓瑟瑟发抖。现在的村民也狡猾狡猾的了。农民乍见草本,小心服侍他吃饭,给他铺被。草本累坏了,一扑到炕上就睡得死死的,让人捆成粽子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