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庭袭灭程国瑞的满挺,在路上又遭遇刘俊臣一部,一举全歼之。此时此刻王小个子志骄意狂,目空一切,不肯趁救国军懵懂无知之际发动突袭。他认为救国军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于是派出喊话战士,提出夺取县城的要求。
王芳庭的杀来,不但没叫救国军内部停止争吵,反而使之升级。慈振中站起身来说:“三十一支队目前还不是王芳庭对手,我们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我看不如让城远走。”金耘府怒不可遏:“咱们要与城共存亡,战士们拼命流血,指挥的搜索枯肠,好容易攻下的城池,他一来,咱就跑了,丢不丢人?”郑松林捋胳膊网袖子:“王小个子没嘛了不起。”杨赫烈笑了:“他在惠民一举灭了你!你在这充嘛能耐梗?”郑松林跳起来:“现在是在盐山。俺非得报仇血恨打死王芳庭!”提讯评一把按住郑松林,说:“郑松林,你自己还一脑袋苍子(苍耳)择不清呢。你老老实实蹲监坐狱等判罚!”
一直不说话的吴子星开口了:“王芳庭不善乎,大敌当前,用人之际………”金耘府说:“好,我退一步,对郑松林、任广正既往不咎,不过买连璧的事也先放一放。如果买连璧真能贡献出金条,咱的军费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是守城死战还是弃城远走,几个人又吵成一片。慈振中要弃城:“咱们军太弱,打跑鬼子是因为鬼子在内咱在外,他不知道咱的底细。现在王芳庭在外咱在内,胜败难料。”金耘府说:“我能攻下县城,打跑鬼子,就能守住城!”杨赫烈在这一点上跟金耘府是一拨的:“王芳庭,王小个子而已,我足能打败他。”慈振中说:“攻城容易守城难。”
慈振中是个没打过仗的教书先生。他的苦口婆心,说服不了枪林弹雨讨生活的老粗。金耘府说:“主战的占上风!我决定,死守城池,在家乡父老面前打一场漂漂亮亮的人人宾服的守城仗!”
王芳庭在城下骂阵:“救国军听真!打开四门,两边换防。”金耘府喝道:“我们是国民革命军别动总队三十一支队。中央加过委的。你麻利儿地走人!”王芳庭冷笑:“别睁着大眼说瞎话。嘛国民革命军啊,欺世盗名。不过是共产党的乌合之众。你们的总指挥崔祥明,已经被俺埋在地里长土豆了。你们的总司令罗景良让我打跑了!”。
郑松林青筋暴跳:“王芳庭!睁开眼看看俺是谁!打不死的郑松林又来了!”
王芳庭冷笑:“逃命的兔子还敢见鹰!”金耘府喊:“王芳庭!你和程国瑞一样,是童叟无欺的满洲国挺进师。你是明码标价的汉奸!”王芳庭喊:“金耘府!俺知道你们秆子里头,穿长袍大褂的文弱书生多,真会把式拍拍头顶脚底响的大将没有几个。俺王芳庭在天津、在沧州打死的鬼子无其待数。俺是诈降日本一次。可柴进还诈降擒方腊呢。你们的总指挥崔粪筐可是真当了汉奸!”
金耘府说:“崔祥明人人得而诛之!王芳庭,我们是正牌的国民革命军,你想干什么?”王芳庭哈哈大笑:“俺王芳庭现在是真神点化、中央加委的国民革命军中央直属别动队三十三支队。你们三十一支队纯属胡弄老百姓,胡弄******。通情达理的,赶紧自杀,别用枪自杀,枪弹都得给俺留下!”金耘府大怒:“云卷树折房掀瓦,你可真疯(风)狂啊。雀巢焉能鸠占!有我金耘府在,你休想进城!”
杨赫烈喊:“王表弟,看在咱们都是清真古教、回回穆民的份上,我也不和你上一赁,你赶快滚回你的牛劲庄。”王芳庭大笑:“杨表哥,你算说对了。俺王小个子是牛劲庄人。牛劲庄、赵河,不偷不抢人笑活(话)。俺不愿让人笑活(话),今天夜里开战,俺就是要抢你的盐山县!”
有人曾跟我说:“你看现在演的战争片儿多假!攻守双方互相喊话。听得真吗?”听得真!当时的确喊话。双方都有喊话战士。有人曾经对我说,当年他看到过刘俊臣,这个利布利斯块头大,有一房多高。我起初不信,后来信了。查资料,当时的房比现在的矮很多。一个大个子完全可能有一房高。报纸上有篇报道,说有个爱马没命的人,听说有个地方,马有一房那么高,兴冲冲地去了,一看,马不高啊。再一看,人家没说瞎话,是有一房高。房太矮了。现代人很难理解那个年代。
王芳庭命令张画天率领一个营攻击县城北门,自己带两个营攻击东门。剩下一个营一分为二,攻击南门西门。王芳庭还有一个营,不过没带来。所以这次没安排预备队。王芳庭屡胜之下,骄狂轻敌,扬言“灭此朝食”。救国军也好不到哪去。救国军刚刚轻取县城,打跑日军,难免飘飘然忘乎所以。金耘府吓跑日军,用的是智谋,这次跃跃欲试,想来次硬碰硬的对决,借以显示自己的文武双全。
王芳庭是百战巨盗,血海刀山里谈笑趟过来的悍匪,刚刚又骗来一水儿的日式装备,作战能力不应轻视。救国军也经历多次战斗洗礼,不再是毛毛草草的新兵组合。夺取盐山后,得到大批辎重,救国军鸟枪换炮已经心高气傲傲视群雄。
接下来将是一场棋逢对手的恶战。
金耘府充分利用大喜正男修筑的工事。县城虽小,却也坚城深池。城门修建了炮楼,城墙上每一百米安排一个火力点。县城四角各有一个碉堡,有人把守。城外有鹿柴。大喜正男虽然打仗不行,当工兵倒是蛮称职。
张画天带领一个营大摇大摆向北门进发。离城门还有一百米的时候,张画天轻狂地说:“弟兄们,就像打兔子。放一枪,他们就会逃窜!我还没下定决心,该不该穷追猛打。”
张画天没来得及执行他的计划。在此恭候多时的任广正,替他打响了第一枪。金耘府深知张画天的厉害。他想让任广正立功,以减轻自己的歉意。
任广正趴在路边的房顶上,居高临下突然发难。刚刚进入救国军射程之内的王旅,顷刻间死伤十来个人。张画天愤怒,命令两个连强攻,一个连迂回到任广正中队背后。
张画天大意轻敌,事先没有战场侦查,没有拆除路旁的高房。任广正的两个排偷袭得手。
居高临下的救国军火力凶猛,王旅片刻后又倒下十多个人。被降为中队副的吴子星,希望任队长见好就收:“咱们兵力弱于王旅。一旦王旅迂回到咱背后,切断咱们的退路……”
任广正风头正盛,很恼火吴子星的怯懦。他想:“到底是土老百姓出身,光想着全身而退。”他打了两枪,再一看,坏了!王旅在北门外安排了一个营,他任广正才一个中队。王旅已经醒过盹儿来,势如猛虎地向前冲锋。王旅的一个连已经奔到这片高房的拐角,合围之势就要形成。任广正命令撤退。
与此同时,王芳庭亲率两个营攻打东门。王芳庭云卷树折房掀瓦,十分钟后,就冲破铁丝网,踏过鹿柴,赶到城墙下。王旅开始爬城。又过了十分钟,王旅第一个爬上城头的战士,开始巩固战果,接应后续部队登城。三分钟后,东门被突破,王旅从东门突入,开始攻占城垣。
金耘府忙调杨赫烈前来。杨赫烈与王旅短兵相接,展开肉搏。寒风凛冽,双方都脱了光膀子,拼大刀。不断有鲜血喷溅,不断有生命消失。十分钟后,王旅被赶回到城头。三分钟后,王旅被赶回城下。
此后的日子里,双方势均力敌,激战八天八夜,没分出输赢胜败。王芳庭骑虎难下:“没承想三十一支队那么搪打。打了八天八夜,还能网起眼眉死扛。”手下都有些泄气:“打来打去都是中国人,还都是******老表。”王芳庭为难:“反正不能服软啊。老回回丢不起这个人!”
城上也快吃不住劲了。杨赫烈生气:“王芳庭是秋后的蚊子死叮。看来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吴子星说:“可老回回不能认软服输啊。”慈振中急得直转磨磨:“可惜买连瑾走了,我不占多数!”
两支队伍骑虎难下。附近的游杂武装虎视眈眈,冷眼旁观,各自打着小算盘。
强胜也不例外。他来见驻兵于马牛的土鳖司令林彦臣。强胜说:“三十一支队和王芳庭死要面子活受罪,仍在激战。咱们不能作壁上观。林司令想怎么办?”林土鳖觉得自己举足轻重,就说:“两边都吃不住劲了。我打算帮一边打一边,立分输赢。”强胜来回走了两圈,说:“你打算帮那一边儿?俺打算听你高见,林司令如何决断?”
林彦臣一听,心里打起了小鼓,敲起了小锣儿。林彦臣想:“是刘俊臣给我来的信,怂恿我夺盐山县城。我知道这是刘部队借刀杀人之计,我也惦心打不过救国军,才写信叫王芳庭来抢食。王小个子跟救国军死疯,我趁火打劫,扣押了救国军路过我地面儿的30人枪。现在利害关系…我帮王芳庭?看样子救国军并不好惹。帮救国军?王芳庭也不是善茬。强胜来套我……”
林彦臣一时举棋不定。强胜没有掏出林土鳖的花花肠子,有点儿失望。他起身告辞:“林司令先斟酌斟酌。我告辞了。我听你的号令。”
林彦臣把强胜送到在马牛村外。强胜上了毛驴儿。林彦臣大将风度地挥别邻居,然后大将风度地往回走,然后……很没风度地当了俘虏。
原来,吴子星忽然现身,轻易制住林彦臣。林彦臣疼得磨盘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说:“强胜!你和三十一支队勾打连环。俺也没说不帮三十一支队啊。你叫子星兄弟松手!”强胜忙说:“林司令,别误会。俺可真不知道吴子星会在这埋伏。吴子星!你这不是害我吗?你哪能这么干呢?你手里拿枪,亏着是对着林司令胸脯,要是对着太阳穴,万一走了火,不就倒灶了吗?”
强胜说完就后悔了。吴子星立刻把枪对准林彦臣太阳穴说:“林司令,俺们金司令,久仰大名,命我请你进城,希望能聆听教诲。”林彦臣忙求强胜:“胜子,你得救我!要不,我可就当你是故意坑我了。”强胜说:“子星,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我的面子上。”子星并不理会强胜,冷冷地对林土鳖说:“林司令,三十一支队被你挽留的那些人枪,今天不能再叨扰你了。”林彦臣说:“我这就放他们走。让三十一支队的那些弟兄赶快回去。”
子星说:“林司令,我们三十一支队盼望你进城,好日夜聆听……”林彦臣吓得汗都没了:“好兄弟,好兄弟!我还有事。我还有事。不去了,不去了。”子星对林彦臣耳语:“我放你,我转身走,你要是开枪,你只要打不死我,我就…”
强胜说:“子星,看你说的,林司令是那种人吗?更何况有我在这证着呢?咱三头对面在这说好了,林司令还你们人枪,你可不能再回来捣乱了!”林彦臣忙说:“兄弟走好。”
吴子星上演了一出《单刀会》,威风凛凛地把人枪带走了。林彦臣遇到次《捉放曹》,灰头土脸儿地丢了大人。
林土鳖好歹也是个司令,受了吴子星的气,就怒冲冲地把帐记在强胜身上。两天后,他偷袭强家军,斩获颇丰。强胜吃了亏,村小兵弱,先打不过林土鳖,只好蹲在家里恨吴子星。
吴子星劫持林土鳖的第二天,王芳庭心情烦乱,骑着枣红马从城墙外经过。任广正在城头看见了,咬牙切齿说:“是王小个子。”金耘府说:“不要打死他!他是左撇子,左手拿枪。”任广正叹口气:“我打他右手手腕!”金耘府把枪递给广正。这把枪是从日军手中缴获的三八大盖儿,据说射程三千多米,远远优于中正式。金耘府故意使激将法,说:“太远了,打不上。”任广正不言语,一枪打中王芳庭的右手手腕。
王芳庭握着流血的手腕说:“谁打的?好像手下留情了。没打我拿枪的手!我不能不领情!”他命令:“撤军!”他带着军队走了。
金耘府说:“王芳庭撤了军。三十一支队也撤。三十一支队消耗太大,无力再守城。”救国军也走了。
这两支军队一走。林彦臣来了精神。他把民团打扮的花里唿哨,得意洋洋进了城。林彦臣骑着驴,大喊:“老子一枪没放,一兵没用,智取盐山县!”
他的手下喊:“林司令勇冠赵云,智欺蒋干!”老百姓们正在观看,忽然有人来报“赵云”:“沧州刘俊臣大兵南下啦。”林彦臣骂:“刘俊臣出尔反尔,骗我让王芳庭、金耘府两败俱伤,让我得盐山城。现在又来打我。”
这帮子家伙转眼之间跑了个一干二净。老百姓直骂:“林彦臣一枪没放,一兵没用,智丢了盐山县。”
当天黑夜,刘俊臣进了盐山县城,说:“老子果然轻易地拿下盐山县。大喜正男也目瞪口呆。我对大喜的承诺已经兑现。救国军不过是地碱水咸杂草蔓,哪是俺扎破天大树盘根的对手!”
大喜正男被撤了职,改行写军史,从此离开了战场。继任的是一员悍将,名叫河边虎四郎。河边虎四郎一上任,就扑向王芳庭旅。王芳庭战胜两次,惨败五次,一个旅被消灭成一个营。王芳庭率残部逃向山东。河边虎四郎转而打击林彦臣,林土鳖一路长跑,河边虎四郎嫌他懦弱,调转枪口开始攻打救国军。就在河边虎四郎先头部队前爪按向救国军头顶的时候,多田俊下令:“徐州方向将有一次恶战。你部速调徐州。”河边不敢耽搁,火速南下。刘俊臣也率部跟从,从此离开沧州。他们南下,确实遇到一场恶战。这场恶战名叫台儿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