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星找到赫斯震,跟他嘀咕了两句。赫斯震觉得有道理,就去布防。刚布置停当,日军军车就呼啸而至了。大喜正男命令开枪。日军子弹泼水一样压向救国军阵地。救国军沉着应战。双方隔着土围子展开激战。土围子上起了硝烟。救国军被敌人的强大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赫斯震气得只想跳脚,可是又不敢跳脚,真要跳起来就得被日军神枪手瞄个正准。撒纲举枪法还可以,算是矬子里的将军,*枪下来,一连击毙三四个日兵。杨赫烈忙让他再接再厉,不料撒纲举是关公卖豆腐人强货软,枪提前歇业了,坏了。
如果是红军,也许会主动撤出村庄,或者想法把鬼子引进口袋包饺子。救国军只惦记着固守死拼寸土不让。红军善打巧仗,是吃亏吃出来的。救国军刚开始吃亏。
撒纲举很快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和往常一样,这机会是战友用生命赠送的。一个战友头上中了一弹,血涌出来,头发都湿了。战友栽倒在地。撒纲举忙抢过死者手里的枪,瞄也不喵,随手一枪,一名日军猛地扑到,脖子上开了口子,鲜血一喷多高。
吴子星跑过来,对赫斯震说:“邻村儿有个上年纪的,听说这打仗,赶紧跑来做买卖,他扛来一挺机枪,要卖给咱们。”赫斯震精神一振:“要多少钱,给他。我先顶着,子星,你去扛机枪。”
吴子星一路狂奔,跑到村里。他们跑进屋子,看到一个老年人正在比比划划。子星心想,还真有要钱不要命的,那么大的年纪,枪林弹雨的跑来做买卖。老人指着一挺旧机枪,卖弄地说:“俺在河里捞出来的,九成新,寡民党刚扔下的。”
子星说:“俺先扛去打仗,你们在这儿慢慢地讨价还价儿。”他扛了机枪就走。老头一把拦住:“先给钱。白用可不行。”你瞧老头儿这觉悟!钱比命都重要,钱比国家都重要。子星说:“俺们扛去打鬼子。”老头不干了:“人都说无利不起早。我这么个大老头子,走那么远的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回颍推门进来,脆生生地说:“打仗要紧,你先走。我出钱。”她挥了挥小手,一个小丫环捧上来一个精致的小花瓶。老头儿看出回颖是个大家闺秀,就不言语了。吴子星感激地看了回颖一眼,觉着她那么柔美,那么善解人意,那么通情达理。他扛着机枪一溜小跑走了。
回颖忽闪着秀美的大眼睛,给小花瓶相了会儿面,淡淡地说了声:“不要了。”老头儿好悬没气炸了,刚想说丫头你耍我啊,他们把枪扛走了,你倒不要了,没成想回颖举起小花瓶,使劲儿在桌上一蹲,花瓶碎了,花瓶里藏着的首饰撒落出来。回颖淡淡地说:“你老看看,拿哪一件?”老头儿眼瞪得溜圆,他看出来了,哪一件也不便宜,都是好东西。老头儿挑了一件。回颖真诚地说:“赶快回去吧,打仗很危险。”老头儿高高兴兴地走了。回颖想起了一句诗,鉴湖女侠秋瑾烈士的诗。她在心头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念:“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秋瑾啊,你,“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女侠啊,“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回颖淡淡地出着神,淡淡地倾听着外面激烈的枪声。她知道机枪响了。
再说那几个俘虏,被关在一间小屋内。老鬼子大盐谦至闭目盘腿而坐。小鬼子惊魂未定,不住地跑到窗边向外窥视。汉奸则抱着头哭得鼻涕长流,要多蠢有多蠢。小鬼子两手紧抓着自己的头发,用日语说:“枪声!一定是我们的援军来了!佛祖保佑我们!佛祖保佑我们!”小鬼子跑到大盐身边:“我们就要得救了,我们就要得救了,是吗?”大盐谦至猛地扇了小鬼子一记耳光。小鬼子捂着脸不知为什么挨打,愣愣地看着大盐谦至。汉奸惊恐地抬起头。大盐谦至又闭上眼睛,不言不语。但是他很快又震惊地睁开眼。他听到机枪响了。
已经是半宿拉夜了,土围子上,机枪向鬼子宣扬威力。大喜正男身子一震,瞪圆牛眼:“还有机枪!他们怎么会有机枪?难道我们判断有误?”吴子星的机枪吐着火光,一个鬼子也没打上。大喜正男却有些恐慌了:“搞不清有多少敌人,也许是中国的正规军大部队!他们有机枪!我们兵力太少。主动撤出!”这家伙来的时候轻敌,不做侦查,叽里滚蛋地来了,现在一下子蒙了,就又叽里滚蛋地跑了。殊不知吴子星的机枪没开几下就坏了。大喜正男这人脾气太急!
满怀希望的小鬼子还在囚室之内,绕室彷徨、紧张不安。大盐谦至还在坐禅。汉奸是死了心了。小鬼子竖起耳朵听,回头说:“枪声没了!他们走啦!我们被抛下不管啦!”
大盐谦至微微睁开眼,轻蔑地看着小鬼子,说:“过来!”小鬼子知道没好事,但是慑于老鬼子的气势,只得磨磨蹭蹭走上前。大盐谦至抬手给小鬼子一记熊掌,用日语骂道:“混蛋!丢大日本帝国的脸!”
马庄子的马筛海正在礼拜。有个士兵报告说:“邻村的海里泛有事禀告。”马筛海说:“请他到客厅。”海里泛随卫兵走进客厅。马筛海说:“按塞俩目阿来苦目(主的安宁在您身上)”海里泛说:“吾阿来库闷塞俩苦目。(主的安宁也在您身上)”马筛海说:“请坐。”
海里泛没坐,心急火燎地说:“有一部日军抽调回来,长途奔袭救国军。两下正在交火。日军打完之后,还会打俺们村过。”马筛海说:“设埋伏!打!!”
在回城途中。大喜正男吹起口琴。士兵们唱起军歌。大喜正男融入浓浓的艺术气氛中。他吹的更带劲儿了。
前方飞出二十匹战马。战马上的人端起枪,尖利呼啸的子弹打在日军汽车上。弹痕累累,顷刻之间,汽车成了麻子脸。几个性急的日军提着枪从飞驰的车上跳下去,三人一个战斗小组,开始拦击马队。留在汽车上的日军也抱起枪。
马队算是中国的快速部队吧。转眼的工夫,几匹快马已经与汽车擦肩而过。中国的马刀与日军的枪刺,互打招呼。两名日军被突如其来的一击,砸下汽车。
马筛海红马银髯,双手使枪,连毙数敌。日军暴怒还击。中国骑兵奇袭之后迅速撤走。
日军官兵狼狈不堪跑回盐山县城。大喜正男回城之后,得知真相,冲冲大怒:“什么?救国军统共才那么点儿人?在小村才几十个人?上当了!”盐山伪县长诚惶诚恐地乱点头。大喜正男问:“在半路上伏击我们的是什么人?”盐山县长说:“据卑职所知,应该是马筛海。”大喜正男咆哮道:“皇军决心挨个收拾。马庄子离得近,最先打击!”
日军袭击马筛海。双方激战一个小时。马筛海站在土围子上,说:“快马突围求援!找林彦臣,找宋海抱,找赵平安。”
民团司令林彦臣接到求援信,赶紧召集部下商议。林彦臣说:“马筛海闲心没事撩猫斗狗,跟日本人打仗。你们说咱救不救。”手下献计:“司令,识三步棋方可对弈。咱起兵不过是为了发财,乱世英雄起四方,有兵才是草头王。咱不能拿咱的兵,找人家日本人干仗,这不是寻短见吗?”林彦臣连连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有此意。咱不能为了虱子烧袄。不出兵!”
另一支游杂武装也在商议。宋海抱高兴得不得了,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开战就能抢钱粮。我想参战,你们觉的呢?”手下慌忙摆手,鸡一嘴鸭一嘴地说:“马筛海是跟日本子决战,不是跟强胜撕斗。”“日本子惹得起吗?”“趁早别跟着瞎掺和。”“救马筛海?别救溺不成自己呛死!”宋海抱一听也炸了庙慌了神:“跟日本子打啊?咱别掺乎,开店不赚别赔掉底儿。”
只有救国军出兵相救。金耘府不去马庄子,却开到盐山县城外边打冷枪。大喜正男大惊:“*游击队攻我县城。我军人少,小有胜利,立刻收兵!”这个急脾气又走了。马筛海站在土围子上,看着弥漫的硝烟,捋着雪白的须髯,说:“日本子退了。救援的也立马收兵了。林彦臣是盐山城内第一大民团,日军南下时,这粗类一枪没放弃城而逃。这次又见死不救。救国军离的远,急行军赶来。大恩不言谢。他日必当有报。”
吴子星再次赶到强小庄。强胜决心大将风度一些,与子星重归于好。强胜说:“马庄子刚遭到重创。我正好趁此良机,带兵奇袭,平了他的马大庄。我的计策怎么样……”这条计不怎么样,还没等他奇袭马筛海,吴子星先奇袭了他。吴子星暴起,一拳打在强胜脸上,打得强胜口鼻窜血。敢情老实人也搞闪电战。
强胜大怒,举拳就打。两人你来我往,都受了伤。强家军的士兵说:“司令,咱毙了他!”强胜两眼冒火,说:“让他滚!”吴子星怒斥:“强胜!你有本事算计日本子。何必打邻居!”强胜说:“我没打日本吗?我没打日本吗?吴子星!你说句良心话!”吴子星说:“我承认你是打日本。可你也打邻居。”强胜说:“赵平安袭击我,夺我地盘,抢我物资,把我家人赶到街上,把我房子一把火烧光!我不打他,我还是人吗?马大庄跟强小庄是二百年的世仇冤家……送客!从此再见面,你我就是仇敌外国!”吴子星也失去理智:“疆场上见!”
吴子星这个混小子气愤难平地走了。强胜这个混小子,留在原地气得直哆嗦。
佯攻县城一战,救国军战士又有死伤,愤怒的士兵,把气撒在被俘的老鬼子小鬼子身上。赫斯震光着膀子闯进囚室,把大盐谦至和小鬼子打得满地打滚儿。刚草创的农民军队哪懂嘛叫优待俘虏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没把个鬼子生吃活嚼就算够客气的了。吴子星赶来拦阻。他并不是要优待俘虏,他只是觉着殴打俘虏胜之不武。赫斯震就听吴子星的话。再说他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于是鸣金收兵而去。
窗户纸被冷风撕得支离破碎。两个负责看守的战士,一个哈欠连天,一个让尿憋得弯着腰来回转磨磨。转磨磨的实在忍不住了,推推打哈欠的,说:“俺上趟茅房,去去就来。”他把枪放在窗户底下,一溜小跑跑了。打哈欠的说:“正好迷瞪一会儿。”这家伙倚着枪,刚闭上眼,就睡着了。
一只大手慢慢地从窗内探出来,试图去抓放在窗外的枪。睡着的战士动了一下。那只大手迅速缩回去。救国军战士打起了呼噜。大盐谦至又把手偷偷伸出窗外,慢慢地慢慢地抓向长枪。他终于抓住了。他轻轻地望上提,一点一点儿地提到窗口。大盐无声地狞笑着,把枪拿进窗户。那个该死的救国军战士,还在有声有色地打着呼噜。恰在这时,解手的战士回来了,他看到枪进到窗里去了,吓得寒毛倒立,靠在拐角那听动静,动也不敢动。
大盐谦至用日语说:“我被中国人打断了腿,不能逃走了。这支枪来得正是时候!”小鬼子如坠五里雾中,不知道大盐要出嘛馊主意,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大盐谦至说:“作为日本军人,我辈理应为天皇效忠。既然被俘,就该自尽。”
小鬼子大惊失色:“我还可以逃回去,相信我,我回去,会为天皇效忠的!会为天皇效忠的!”
大盐谦至说:“你的意志脆弱,我可以鼓励你,自杀吧。”小鬼子苦苦哀求:“我不想杀死自己!妈妈,我的妈妈还在等我战胜回去。求求你!”大盐谦至一枪打死小鬼子,而后用脚趾头扳动扳机,枪声响后,大盐谦至尸体倒地。
吴子星听到枪响,从凳子上蹦起来,跑到囚室这边来。解手的战士磕磕巴巴地说:“俺刚才解手去了……把……把……枪放窗台……底……底下……”睡着的士兵也震醒了,被眼前的景象吓蒙了。
吴子星凝视着大盐的尸首,说:“没承想鬼子那么刚烈!”他围着屋子走了两圈儿,疑惑地说:“鬼子得了枪,不逃跑,却要自杀。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你说这是为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