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热血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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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土匪不土匪,自有天知道(2)

付仁甫的女儿秀蓉,喜欢蹲在任广正病床前,听打鬼子的故事。她打小就没见过父亲。只知道父亲在南方吃粮。姑娘有时偷着凝视沉睡中的青年军官,想象父亲的风采。

任广正感激母女俩的恩情,也感觉到姑娘羞涩的爱慕。但是,他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对国军彻底失望。门铁根说的对,国军是指不上。中国到了亡国灭种的时候了?他不甘心,却又看不到希望。今天,他抱着刀出来,像没魂儿的行尸走肉一样游逛。结果撞上救国军的战斗。看到鬼子左拼右刺,所向披靡,他的魂儿回来了。他跳出来拼杀。

几个回合过后,鬼子低头了。没法不低头,脖子断了。伏击战结束。杨赫烈一把薅住任广正,唯恐跑了。老杨劝任广正参加农民救国军。任广正嫌救国军太乌合之众,不答应。

打了胜仗,刚才还同仇敌忾的救国军,立刻开始内讧。崔祥明说:“嘢,车上有白面儿!”土匪士兵精神一振:“分了,分了,享受一下。”杨赫烈一边扯着死活要走的任广正,一边回头喊:“不行,不能分!

吴子星只是个小角色,更何况他还在满头大汗地拉枪栓。他冷眼看着吵得不亦乐乎的崔、杨二人。他对这两个人都有偏见。老人们说杨赫烈信了洋学生的话,着魔一样入了共产党。为了给组织凑党费,杨赫烈愣是把年幼的女儿卖了,给人当童养媳。吴子星对老人的话深信不疑。这几天,他冷眼旁观,觉得杨赫烈这个人不像是坏人。他有时候也想:“人穷,难免卖儿卖女。”可是杨赫烈亲口承认了:“就是为了凑党费。”吴子星对崔祥明就更信不及了。如果说杨赫烈是土匪,这还只是众人猜疑,崔祥明是土匪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了。这样的惯匪能真心抗日吗?

崔祥明记起金耘府的告诫,觉得自己要做大事,不能再醉心毒品了。他有了个好办法:“把白面儿卖给附近的大户人家,整点儿钱当军费。”任广正遇到这棘手的事,也没咒念。他想看看这些人怎么解决。

杨赫烈说“大户人家不是中国人了?给他们,糟践的不还是中国人?”崔祥明说:“把白面儿卖给土豪劣绅。”杨赫烈说:“土豪劣绅也是中国人。”吴子星对杨赫烈心服了。这个满脸胡子的粗人说的对,土豪劣绅也是中国人!为什么把毒药卖给同胞?他自愧不如地看着杨赫烈。他觉得这是一个正人君子,值得追随的好人。

崔祥明不高兴:“我又不是独吞。我还不是为了救国军好。”杨赫烈就是不同意。

崔祥明是救国军总指挥。他当总指挥,是因为建救国军的时候,他出的人枪比杨赫烈出的多。作为救国军中的实力派,杨赫烈并没把这个总指挥掸在眼里。

崔祥明没拧过杨赫烈。白面儿一把火烧了。在小轿车的问题上,杨赫烈和崔祥明倒是一拍即合:不卖白不卖。小轿车卖给赵平安。卖的钱中了大用。救国军拿它买了棉布,做了军装。就这样,救国军有一半儿的士兵,有了被服。

任广正对救国军有了一星半点的好感,答应参军。杨赫烈把任广正划归自己部下。

崔祥明和杨赫烈脸上都挺光彩。俩人高兴之余,都想消除一下误会。几瓶酒落肚,救国军的前景光明了起来救国军在前面村子停下。已经升为中队长的杨希名不吃饭,帮吴子星他们修好步枪,然后抱着掷弹筒相面。杨希名少言寡语,但是心灵手巧,跟吴子星是一路人。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凑到一起,倒是情投意合。吴子星跟着杨希明学了不少本事。

杨赫烈问:“鬼子当时为嘛不开火?掷弹筒坏了?”杨希名点点头。他能用身体语言的时候,决不张口。杨赫烈稀罕地摸着掷弹筒,说:“好东西!要是能用、会用就好了。”杨希名放下掷弹筒,拍拍袖子,准备吃饭。杨赫烈痴迷地看着掷弹筒。杨希名看见队长孩子似的神情,立刻蹲下身,继续鼓捣。杨赫烈说:“先吃饭。吃完饭再修。”杨希名摇摇头,肚子咕咕叫,认认真真地琢磨。

大家都吃完饭了,聚过来围观。杨赫烈试探着问:“修好了?”杨希名愣了一阵,说:“鬼子车上还有一两支坏枪,鬼子拿着坏了的枪、掷弹筒,去省府修理。”这一战,救国军的枪不顶劲。鬼子的掷弹筒也指不上。这真上巧合。杨赫烈问:“修的好吗?”杨希名又愣了片刻,说:“尽量吧,把握不大。我没上过学堂。”

杨赫烈担心地问:“修的好吗?”杨希名不言语,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杨赫烈张开嘴,想说一句什么,犹豫了一下,没说。过了半天,杨希名抬起头来说:“试试吧。”

杨希名来到村外的开阔地,让战友们远远地避开。他孤零零地,一个人,蹲在那,吃力地捣鼓,他的手在战斗中受了点儿伤,不怎么灵便。忽然,掷弹筒放了一炮。战士们长长地出了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喜色。杨希名又装上弹药。远远观看的战士们不再紧张,开始小声嘀咕。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掷弹筒炸了,钢铁的碎片轰然射向四面八方。蹲在一旁的杨希名炸出多远。众人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吴子星喊:“杨队长!”杨希名重重地摔在地上,血乎流烂。人在垂死边缘,呻吟着,抽搐着。

半个时辰以后,受尽痛苦折磨,杨希名死了。杨赫烈哭了,他是个硬汉子,当年新婚,同族的地主们嫌他家败落,不肯登门,他四处拜访,无人理睬,他没哭。闹革命,被亲人误会是当土匪不学好,至亲好友暗中“大义灭亲”砍得他险些丧命,他没哭。深陷大狱酷刑遭遍,他没哭。今天,他哭了。

他内疚,是他让杨希名冒险的。他说杨希名是他害死的。他更内疚的是,杨希名死前有饭都没吃上,饿着肚子死的。中国人在乎这个。

杨希名没上过学堂。他修理只是凭着琢磨,琢磨对了,就修好了,琢磨不对,就把命搭上了。中国就是靠这些在暗夜中摸索的人,才磕磕碰碰,找到出路的。

杨希名死了,副队长仲汉臣当上了中队长。任广正被提拔成副队长。赫斯震如今是小队长。吴子星是小队副。仲汉臣当上中队长,没怎么开心,老是抱着脑袋痛苦。任广正问他为什么,他不说。几天后,仲汉臣开了小差。仲汉臣不怕死,不怕打仗,可是,他对救国军没信心。他投奔了姜祖恩。按目前来说,姜祖恩的联庄会比救国军强大一百倍。两年后,姜祖恩与救国军改编成的教导六旅交战。姜祖恩全军覆没。全军,就包括仲汉臣。仲汉臣死在壕沟里。

仲汉臣开小差以后,任广正当上了中队长,赫斯震当中队副,吴子星当小队长。

这一日,救国军开到宋村。大家来看收上来的枪。任广正不屑一顾地说:“嘁,收了点子嘛破烂!杂货铺子一样。”子星乍一见到那么多种枪,十分激动。他急于知道枪的名称、用法。

任广正介绍说:“这是只能打‘六五’子弹的日本造金钩.这是仿日本‘三八’式的‘晋造’。这是法国造的‘老套筒’,这是‘捷克式’。”子星又问:“这些呢?”任广正说:“这是‘汉阳造’,那个是‘中正式’,‘水连珠’,‘老毛式’,‘九连灯’,咱这是要开万国破枪展啊。”任广正扳着手指头说:“按现大洋算,一支好的‘汉阳造’值一百二十块钱,‘老套筒’值八十块钱。”

他们说话的工夫,几个救国军战士闯进一户人家,挑明了要借枪。百姓把脑袋摇得好玄没掉下来:“没有枪!”战士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丧声恶气地问:“真没有,假没有?”百姓说:“真没有。”战士说:“甭糊弄老子。有人说你有枪!乖乖地交出来!”百姓说:“真没有!”战士诈了几次,一根灯草儿也没有诈出来。他们合计了一下,估摸是真没有。一个战士说:“干脆出钱!”百姓有心不出,可看到几个土匪摩拳擦掌的样子,只好软了。他像割心头肉一样,割出几张票子。战士们抢了票子,哼着小调往外走。

多巧,这几个宝货,迎面撞上看枪回来的任广正。任广正一看他们吊儿郎当的尊荣,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拦住他们,训斥说:“看你们一个个斜腰歪胯﹑心术不正的样子。”他要给他们正正衣冠。战士恼羞成怒,上去就打。任广正能让他打上?他一掌打得战士堆碎在地上。

被诈了钱的百姓,从门缝向外瞅,见此情景,解气地说:“该!狗咬狗!咬去吧!都咬死才好呢。”任广正觉得这话不对,伸手拍门。百姓赶紧对上门,用膀子死死地顶着。可惜他的抵抗能力就像国军一样脆弱,防线顷刻间崩溃。任广正转眼间来到他面前。

百姓知道自己完了,反倒镇静了下来:“我宁可让你打死,也不能让你吓死。你们不就是土匪吗?你们不就是想讹钱吗?钱我给你们了,你们还想怎么着?”任广正问:“刚才怎么回事?他们诈你钱财?你放心,我会为你做主。”百姓问:“你是他们的长官?”任广正看了战士们一眼:“他们不是我手底下的兵。不过你放心,我可以为你主持公道。”

老百姓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任广正瞪了活宝们一眼,说:“你们把钱还给人家。”活宝们说:“你等着准备后事吧。我们是崔总指挥的兄弟!”

任广正遇到了蒺藜尖儿。他挥了一下手,他那等候多时的部下,呼啦超围上来。把活宝们困在当场。部下当中就有赫斯震和吴子星。

下面的项目是群殴。结果,活宝们输了,抢来的钱又被抢过去,还给了老百姓。

买连瑾也遇到了挠头的事。还有一拨士兵也出了问题。这拨士兵拦住一个扛枪的村民。士兵态度倒是不错:“哎,兄弟。把枪留下。俺们是救国军,借你的枪用几年。”这个村民仗着自己身大力不亏,大声说:“去你妈的,丘八,吃枪子儿的玩意儿。枪是俺自己买的,你们讲明了是借,俺借给你是情分,不借给你是本分。要是饿急眼了,到前线吃枪子儿去。”战士气急眼了:“有枪不借,救国军没枪,拿嘛打鬼子?你个混蛋。”百姓怒目相向:“你才混蛋呢。呀,你们是土匪啊。不说理啊?”这话还真问对了。战士说:“老子还真当过土匪。先打他一顿,再跟他说理。”土匪战士开始拳打脚踢。有的甚至想重操旧业:“干脆绑他一票!”一个战士说:“绑了以后,他们给了赎金,咱们上交不上交?”

有个农民兵觉着这事办的不地道,就跑去喊来买连瑾。土匪出身的战士告状说:“买主任,这小子存心让中国亡国。有枪不借。打死他算了。省得留下他留下祸害。”买连瑾命令:“把人家放啦。”土匪出身的战士不服:“这小子有枪不交。”

买连瑾说:“那是咱做的工作不到。你放了他,我跟他谈谈。”战士去解百姓的绑绳。这个百姓嘟噜着脸,一脸怨气。绑绳解开了。战士努着眼,鼓着腮帮子,站在一边看。买连瑾搬个凳子,请百姓坐下,开始掰开揉碎地跟他讲道理。买连瑾跟人家交了半天心。百姓说:“俺想通了。你放心,俺这枪这就放到这。”买连瑾说:“我们收枪,可以立字存照,打完鬼子,原物奉还。”两个当兵的见人家答应给枪了,都高兴了起来。

再说仍在看枪的那几位。崔祥明问:“买连瑾干嘛去啦?”王昭名说:“有个老乡不借给枪,咱们的兵把人家绳捆索绑,还想打人家,忒不说理了。买主任跟人家认错,讲道理呢。”崔祥明嗤之以鼻:“会他们讲个屁道理!上去一枪托子,这就是道理!再不服就吊起来打。他不听招呼,看老子打不熟他!”杨赫烈不爱听了:“你这又成了土匪了!”

崔祥明见话不投机,一肚子恼火,站起身来,沉着脸往远处走。他的几个弟兄鼻青脸肿地跑回来。崔祥明赶紧问:“怎么回事?”手下添油加醋地告状:“俺们几个出去。任队长把俺们揍了。任队长黑吃黑,把俺们诈的钱抢去了。他带着一大堆人,埋伏在道上,打俺们几个。”崔祥明说:“你不跟任队长说吗?说你们是我的弟兄。”手下说:“姓任的甭提多张道!他说你们崔指挥算个粪筐头子!我任广正根本不耳他!我在二十九军当连长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崔祥明不由地匪性大发,跳脚大骂:“任广正你个小兔崽子,没承望你这么嚣张。二十九军了不起啊?二十九军早散伙了!今天你遇上你崔大爷,你算活到月儿啦!他姥娘的,看老子不枪毙了你!”

崔祥明气魔疯天找到任广正,用枪指着他,骂骂咧咧地说:“来人,把这个目无军纪的东西给我捆起来!”土匪逼近任广正,正要傍前,杨赫烈匆匆赶到,拔枪指向崔祥明。崔祥明豁出去了,一摆手,一个土匪上前来抓任广正。广正暴起,将土匪击晕。救国军迅速分成两派,拔枪提刀,怒目相向。众人惊呆了。买连瑾闻讯赶来。

崔祥明耍横:“我就想打死他,怎么着?我是救国军总指挥。”杨赫烈也耍横:

“总指挥怎么的?你能打我也不善乎。”买连瑾命令:“都把刀枪放下!”杨赫烈倒是听话,让放下就放下。崔祥明歪眉瞪眼地说:“你又不是慈主任,你又不是金委员长,你命令不了我。”

买连瑾说:“慈主任、金委员长组建新军队去了,党员只剩下我一个。党指挥枪!”土匪战士们表态:“我们支持崔总指挥。”崔祥明大喜:“好兄弟!还是土匪出身的讲义气。以后就招土匪。”农民战士们大怒,纷纷把枪扔到地上:“救国军成了土匪窝了,俺们不干啦。”买连瑾说:“不许争吵。听我命令。”崔祥明骂道:“老子是总指挥,你小子数不上,甭对老子发号使令。”

两边实力相当。这场争吵不了了之。

人心不齐的救国军,也有齐心协力的时候。两天后,他们就齐心协力干了件傻事。

救国军来到许村。这里有个土围子,民团心怀敌意,四门紧闭。杨赫烈说:“这是个回民村。我跟广正去喊话,我们是回回,说话方便。”

杨赫烈对土围子上喊:“我们是华北民众救国军,借宿一夜就走。”民团说:“俺们也做不了主。”任广正喊:“我也是多斯体。受累叫个能主事的人来。”呆了一会儿,能主事的人来了。民团头目和守事老人露了头儿。民团头目一摆手,冒出一句奇怪的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估计这家伙有文化,念过几句新体诗。救国军的土蛋们不知所云,面面相觑。任广正笑了:“我们是抗日救国军。我也是多斯体。放我们进去吧。”守事老人说:“你抗你的日,我抗我的日,两不相犯。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