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让钟原选择在他有生之年里哪一顿饭最好吃的话,他一定会选今天这顿!(……刚谁问吃了啥的?!站出来!……俗人!……)
吃着饭,钟原还不住的傻笑。兴奋、激动、欢实,爽!各位阁臣们也很开心,连带着也都多吃了些。在他们的生命中,终于有了一次陪皇上吃饭能吃饱吃扎实的记忆。
战斗胜利的喜讯呀!这是男人最好的兴奋剂!
不能不说男人从小就是富有侵略性、残忍、疯狂的物种。不信?那请你看小男孩们举着假刀假剑满地厮杀;稍大一些的举着假枪冒着假装的枪林弹雨冲锋陷阵;长大后如醉如痴的追捧描写战争、战役、战斗的电影、电视、小说;再大一些,各种野战游戏价格不菲却备受推崇,甚至连广告都是——野战要从娃娃抓起;某点网站上历史军事小说的书名,多数带着例如杀、灭、破、伐等等残暴的字眼;军事网站几乎一水儿的男人,连网站的名字都那么鲜明,红色与黑色,血与铁;……
可是,男人没有这些特征行么?
这个星球庞大却又狭小的生存空间和资源的不均衡性;最富有人情味的东方社会准则的没落和丛林法则的兴起;从古至今不断恶化的生存环境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创造和改变男人这个物种特征的根源。不然你认为母系社会的没落源于什么呢?男人,就是这个星球的脊梁,强壮的四肢,发达的肌肉,复杂的大脑;而女人,则是这个星球流通的血脉,有着各种重要作用的内脏,保持体温和水份的皮肤,维系生命健康的各种元素……
两者的紧密、完美的结合,才焕发出这个星球近百万年的勃勃生机……
钟原在吃饭时习惯性的胡思乱想,让他觉得自己又向着成熟、理性迈近了一大步。这让中原很满意,很兴奋。他忘记了擦玻璃的教训——人不能太兴奋,于是他犯了一个大错误,因一时兴奋导致过于冲动而产生的大错误——当阁臣们请辞时,钟原大声的宣布:明日朕上早朝!大家都来!
这话一出口,钟原就后悔了。可阁臣们很高兴,一起跪拜,齐声高呼:皇上圣明!
把说出口的话收回去不符合钟原的性格。虽然钟原也经常承认错误,但承认错误和出尔反尔之间是有着本质区别的。而且他现在是皇帝,是金口玉言、说一不二的皇帝,更不能说话不算数。因此当阁臣们心满意足的离开后,钟原只是郁闷了一小会儿,就放松了心情。钟原想到了一句很广东味的口头禅:死就死吧——很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和觉悟。接着,钟原开始第十八次读这份军报。而这时,渐渐冷静下来的钟原才发现,他之前忽略了军报中漏报的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军报说,曾铣率军一万,于嘉靖二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就是除夕,出大同附近关口,破敌一千。之后,副将李珍,鞑靼叛将参将火力赤带骑兵五千,良马一万,转向河套,开始复仇之战。曾铣返回大同布置防御俺答有可能的报复。果然,嘉靖二十二年元月二十日,也就是八天前,俺答亲率号称十万铁骑犯边大同。曾铣沉着应对,数次击退敌人。俺答始终无计可施。两天前,曾铣派参将陈凤带骑兵五千,奇袭俺答设在马梁山的大营,大获全胜,俺答无奈退兵。六天的战斗中,宣、大两镇边军共出兵三万,战死兵士四百六十五人,伤八百九十人,斩首二百二十级。袭营之战死伤最多,但因无法斩获首级,因此无法知道鞑靼的伤亡人数。
爽呀!可是李珍和火力赤,这两个执行最危险任务的将军和那四千九百九十八名士兵去哪里了呢?军报上没有提到。刚才没注意这个细节,现在钟原再看的时候才想起来。这可是因为钟原的一句话就抛头颅洒热血的五千子弟呀!钟原开始担心。虽说打仗一定会死人,但是,五千条鲜活的人命还是压得钟原有点喘不过气来。曾铣打赢了,那是人家指挥的好,防守的好。可要是这五千人全殁,钟原这个战略决策失误的人就要背上莫大的责任。虽然别人不敢让皇帝背责任,但钟原毕竟还没有变成视人命为草芥的‘英主’、‘雄主’和‘霸主’。估计他永远也变不成,因为他就是个俗人。
郁闷一直持续到晚上,那五千人终于出现了,应该说是四千一百五十二人。急报是严嵩和毛伯温连夜送进来的。时间也不迟,初更左右。这份急报给了钟原莫大的安慰——只要没全殁,就是胜利!
急报是努尔干都司泰宁卫指挥使唢喃与辽东巡抚孙桧两人写的。说陈珍和火力赤带着四千一百五十人,于元月二十三日到达了辽东泰宁卫。由于未接到兵部调令,现这些人仍在泰宁卫休息,问皇上如何处理。活着就好!钟原激动了,他想让这四千多子弟进北京!他要阅兵!
严嵩愁坏了,和毛伯温两个人连连劝皇上——边军不能进京。皇上不要闹了!让他们进山海关,从京城北面穿过蓟镇,回去原驻地就完了。咱们多给封赏还不行么?求您了皇上!
钟原根本不为所动,一定要见!死了都要见!我不管,你们两个想办法!这是钟原的原话。这就无计可施了。不过严嵩和毛伯温也能理会皇上的心情,见就见吧,大不了操纵着内阁再和御史言官掐一架。好在现在管着言官们的是我儿子,早先还淘汰了一批。皇上当初的决定真英明,严嵩想着。两个人告辞出来,一路上商量着办法。想来想去,两个人都是摇头苦笑,觉得皇上三十好几了还总爱耍小孩子脾气。
李珍和火力赤怎么突然在辽东出现了呢?
钟原会穿越,带你们回去看看。咱们把时针往回拨,拨到嘉靖二十一年的十二月三十日,就穿回去了。(……什么,你戴的电子表?……成心是吧?找事儿的是吧?……)
嘉靖二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冬,寒冬,滴水成冰的寒冬。
曾铣接替瞿鹏升任宣大总督之后,靠着之前的战功和经历,连拉带打,很快就在军中建立了自己的威望。他也没亏待宣大的边军将士。正好朝廷提前发放让他准备出战的物资钱粮,他没贪,都分发了下去。这让曾铣的威信又提高了一个等级。那年月当兵打仗,就靠国家出钱出粮养着,这是规矩。不然,任你道理感人的一塌糊涂,这些兵大爷也不会买账。什么保家卫国,什么打土豪分田地建立新社会,都别扯,老老实实给钱给粮食就成,谁给的多我拥护谁。这就是所有当兵的人的想法。曾铣也是带过兵守过边的,因此对这个规则清楚得很。
当曾铣接到调令和那份秘密圣旨以及兵部的计划之后,就开始了准备工作。先是建立威信,完了遴选士兵和带兵出征的将领。李珍和火力赤就是那时候被选上执行这次危险任务的,不过一开始曾铣没告诉他们俩详细的计划。
李珍是一路跟着曾铣过来的,是个猛将,也很有头脑,很冷静。三十多岁,体格健壮,很魁梧,骑术极好。因为卓越的战功而屡屡升迁,在老兵里威望很高。因此,李珍被曾铣内定为主将。火力赤,五年前从鞑靼那边叛逃过来。二十多岁三十岁的样子,壮实,面目黝黑,胡子拉碴,很有些沉默寡言。火力赤叛逃过来的时候担任百户,很有些老兵看不起他,认为他是异族,经常跟他找事儿。一次火力赤实在忍不住了,在校军场一次打趴下来找茬的五个人——这五个人足足睡了一个月。虽然事后火力赤被上司打了顿板子,但也再没有人敢去惹他了。相反,一些家伙和他成了好朋友,其中就有被打的那五个人。
世界就是这么无厘头。
没人知道火力赤为什么叛逃,但知道的是火力赤杀起鞑靼人来,不比这些跟鞑靼人有着刻骨仇恨的山西老兵差。五年时间,火力赤累积战功升到了参将,大伙儿早已经认同了他,和他做了朋友。但火力赤说的话还是很少,只是没事儿的时候,坐在营地旁边的山坡上发呆。火力赤在发呆的时候手上总拿着一串女人的银铃,有时候还唱一些大家听不懂的曲子,声音凄凉,曲调压抑,曲子中表达的思念和哀怨之情催人泪下。大伙猜测可能是他的女人或者家人遭受了不幸。火力赤从来没有解释、回答过,大家也就不再问。毕竟揭开一个人心中的伤疤是很残忍的做法。
曾铣选火力赤做李珍副手就是因为他作战勇敢,熟悉鞑靼地理环境,人情风物。而且,曾铣也知道李珍和火力赤关系不错,俩人搭配不会闹不和。
带兵将领选定之后,曾铣就开始准备物资,这时大家才意识到可能要打仗了,但估计是过完年开春之后。大家都还奇怪为什么大帅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曾铣还从三镇调集了一万五千多匹好马,冬天养马可是很费力的事儿,大家更奇怪了。到了十二月二十八左右,物资就准备齐了。曾铣终于消停下来,大家也松了口气,准备过个好年。因为如果明年开春儿打仗不幸死了的话,今年就是活着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一定要好好过,放开了过,这是大多数将士的想法。
虽然大家都知道不苟言笑,办事利落决绝的曾铣是个疯子——他曾经假冒圣旨来平息兵变,别人吓得腿都软了,他还和没事儿人一样;而事后曾铣不但没被砍掉脑袋,还被嘉奖。但没想到曾铣疯成这样——大年除夕,一大早,曾铣擂鼓聚将,宣布今晚出征,叫大家回去吃好喝好休息好准备好……
这是除夕,大年三十儿,吊颈也要喘口气儿吧?大多数人的心思就是这样。虽然极度不满,但军令如山,都回去准备了。有那心思活的,就想走走偏门,劝劝大帅不要发疯。他们没敢直接去——平时曾铣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好说话,而是找了曾铣的亲兵副队长张虎。张虎跟着曾铣已经很久了,而且是宪太太的堂弟。虽然平时咋咋呼呼,但作战很勇敢,有一次还为曾铣挡了箭。这么个人说话,大家心想可能有戏。就凑了些银子给张虎,让他跟曾铣说说好话。
张虎一看大家这么看的起他,也很激动,胸脯拍的山响。直说没问题,一定让大帅冷静下来,让兄弟们过个好年。说完了,众人满意的走了,张虎也后悔了。他比旁人更了解曾铣。但话已经说出去了,银子也收了,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以后他要被别人用唾沫淹死。他就想到去找宪太太,看能不能吹吹枕头风。来到后院,见过堂姐,递上银子,正在添油加醋的鼓动呢,他堂姐脸色煞白的跪了下去。张虎还以为自己说的不错,打动了堂姐。可一回头,他看见了脸色冷如冰霜的曾铣,当时也吓得腿儿一软跪了下去。
曾铣冷哼了一声,让张虎跟自己来。到了兵营,曾铣第二次擂鼓聚将。大家不明所以,还以为命令取消了,就满心欢喜的跑来。等看见跪在帐中的张虎,大家才知道大事不妙了。看到大家都到齐了,曾铣冷冷的开口问军法官:“大战之前,动摇军心什么罪?”军法官害怕,用颤抖的声音说:“按军法当斩。”曾铣二话不说,指着张虎:“推出去吧。”虽然言语决绝,但也带着伤感。
大家知道张虎和曾铣的关系,也知道张虎的为人,更因为这次是很多人请张虎去得,满大帐的将领都跪下求情。曾铣良久开口:“我等拿朝廷俸禄,吃百姓种的粮食。现在朝廷要我们去杀尽虏寇,保护百姓。可你们却……张虎罪无可恕,军法无情!谁求情也不成!尔等退下”
张虎绝望,悔恨,跪行两步,抱住曾铣的腿哭着说:“大帅,我错了!求您让我死在鞑靼的刀下吧,或者让我再杀一个鞑靼人,回来您再杀了我,我绝无怨言!求您了,大帅!……”哭声凄厉感人。一时间,满帐皆哀。
曾铣心中也是一酸,毕竟是多年的感情,关系又那么特殊,还是自己的恩人,于情他下不去手。但是,他刚刚升为宣大总督,威信还不够。他需要在军中令行禁止,军法就绝不能违背。所以,于理张虎非死不可!
曾铣扶起了张虎,手也微微颤抖,眼中落下一行清泪,“虎子,非是本帅无情。你也在军中很久了,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你这样做……你叫本帅如何管辖他人呀?……”
张虎听了曾铣的话,抹掉了眼泪,再次跪下磕了三个头,“大帅,虎子犯了错,给您丢脸了。这辈子跟着大帅,虎子没后悔!现在,大帅要杀虎子,虎子还是没有后悔!虎子理解大帅!只是以后虎子不能服侍大帅了,大帅多保重,请大帅善待我的堂姐,她家人丁不旺……虎子去了……虎子来生还要在大帅帐下听命!……”说到最后,言语哽咽,再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深情的望着曾铣,又看了看周围跪着为他求情的弟兄,大声道:“弟兄们,谢了!虎子犯了错,这就要去了。大伙儿的心意我领了!大家好好听大帅的话,多多保重,多帮虎子杀鞑靼贼子,虎子在地下有知也谢谢你们!……下辈子咱们还是兄弟!……”说罢,一个罗圈揖,接着转身大踏步走出大帐,大帐里哭声一片……
曾铣听着张虎说话,背过身去,他心里也极不好受。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只好背过身去。
过了不久,一个行刑的刀斧手托着装着张虎人头的托盘走进来交令,曾铣还是没转身,吩咐挂在营门外,示众三天。三天后将首级缝在尸体上厚葬张虎!
良久,曾铣转过身来,缓缓开口,“刚才所有求张虎去求情罢兵的人,自己去军法官那里领十鞭子,然后回去继续准备出征!”
没人逃避这顿鞭子。曾铣在宣大将士心中的地位终于最后建立起来,不可动摇!虽然代价是这么的大!而被鞭笞的耻辱,张虎之死带来的痛苦全部转化成了对鞑靼人的无比愤怒!这就成了之后作战里鞑靼人的噩梦。明军将士们动手越来越狠,不要俘虏,不要投降,只要杀戮,只要报仇!所以,陈凤那置之于死地的奇袭才进行的那么坚决,那么彻底,那么成功……
后来钟原在听到这个事儿之后,也为之感动,慨叹良久。多好的战士呀……多疯狂的曾铣呀!听从毛伯温的建议,他没有张虎的事儿做出什么意见,任由曾铣处理。而且追加了一道圣旨,为李珍和火力赤求情,因为他们也违背了军令,虽然是被迫的,但钟原还是怕曾疯子杀了这两员大将……
这就是后话了。现在,让我们把镜头转回大同……
嘉靖二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吃过晚饭,曾铣带着一万名充满仇恨和悲愤的大明好男儿,在渐渐低垂的暮色中出发了。他们是要去复仇,是要去找那些没人性的强盗,为今年夏天惨遭掳掠的山西百姓,讨个公道,追还血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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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句话,老龙是军盲,有啥要批评的咱书评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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