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原很想再见一见如神仙般的王那啥侯爷。
可惜呀,天不遂人愿。整整一晚,人家再没来钟原的梦里传授经验。甚至连梦都没做一个,这让钟原很有些怅然若失。
因此,早上醒来钟原没起床,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床上挂着的纱幔发呆。不一会儿,皇后也醒来了。看见钟原在发呆,皇后一会儿捏捏钟原的鼻子,一会儿用发稍撩撩钟原的耳朵。她觉得很有趣儿,钟原却觉得烦很,一把给皇后搂住,不让她再动。皇后羞了个大红脸,轻声说:“皇上,时候不早了,该起身上朝了。”钟原不理她,继续想自己的心事,“上啥朝?不够烦的!正事儿有内阁呢,不用我费心,再睡会儿。”
没想到皇后听了反而来了劲,叨叨着说个不停。从三皇五帝说到太祖成祖,中心意思就是皇上要勤政,不能睡懒觉,要对祖宗江山社稷负责。
这世界上啥最恐怖最有杀伤力?原子弹?瞎说,我告诉你,唠叨中的女人最恐怖,最有杀伤力!
钟原再也睡不住了,跳起来,招呼宫女服侍着洗漱完,飞也似的逃离了慈宁宫。坐在回乾清宫的忽悠大轿子上,钟原心想,是不是先发明胶布?把皇后的嘴给粘上!不然今后不用指望有安生日子过了!
回到乾清宫吃喝完不一会儿,严嵩就来了。这次真的是进宫来请钟原上朝。钟原坚决抵制,宁死不从!从桌子上当初让许绅写的一大摞请假条里抽出一张,看了看,上面写着头疼。钟原很满意:好,今天就头疼了。递给严嵩,“今儿朕头疼,就不上朝了。拿去给百官们看看,然后让他们回自己的衙门办事儿去。别在午门口耗着了,都散了。”接着追了句,“你们内阁有啥事儿就进来吧,来这里一起议议。朕听着就成了。”
严嵩看皇上如此儿戏,无奈很。想再劝皇上几句,皇上不让他再说了。钟原盯着严嵩问他:“东楼回去跟你说了朕和他谈话的事儿吧?”严嵩摇摇头,说:“犬子昨日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叫也不开门,也不出来,关了一晚上。今儿一早就来上朝了,也在午门外候着呢。”钟原一听,行啊,知道反省就好!就怕那没心没肺的,我这里说半天,他回去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那就不可救药了。想着,告诉严嵩没事儿,“东楼是个聪明人。严爱卿,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朕把你提成首辅,就是让你替朕管着点儿百官。但在内阁里你可不要搞什么一言堂呀。朕看着呢,好好办事儿,朕在后面支持着你。可你要耍滑头弄权的话,朕就要问问你为什么了。朕设这么多人的内阁就是为了集思广益,查漏补缺。你要搞成了一言堂,那以后啥责任你都一个人担着,出了问题朕就找你一个。”
严嵩连说不敢。他也是聪明人,开了几次内阁会议就知道皇上的意思了。皇上就是靠他的曲意逢迎来挟制住百官,内阁里的毛伯温,徐阶都是跟他不对付的。其余几个人也在可与不可之间,不会顺顺当当听他的话。严世蕃也是这么分析:跟着皇上的意思走——反对皇上旨意的人,严嵩压一压,让皇上的旨意能传达下去,执行起来。只有这样,严嵩才能坐稳首辅的位子,荣宠依旧。严嵩深以为然,所以他在议事儿的时候基本就是组织讨论,并收集内阁的意见,转达给皇上。再把皇上的意思转达给内阁,并促成内阁通过。这是个挺累人的活儿。不过他也挺开心,毕竟名义上很好听。大家见了他阁老阁老的叫,还有很多人老师老师的叫。不管京官外官,一拨儿接一拨儿的送礼,爽很!
不过今天早朝之前,儿子告诉他以后明面儿上就少收些礼,最好不收。严嵩纳闷,他儿子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今儿怎么一下子转性子了?略一思索,就知道定是皇上不乐意了,让他们父子收敛点。当下就决定先安分守己些时候。
钟原态度坚决,打死不上朝。严嵩也没了办法,出去给百官看了皇上的病假条,让他们各回各部,各自办公去。百官无奈,几个言官带头,批评了严嵩几句也就散了。严嵩心里这个气,可他没办法,就带了其余五个尚书还有徐阶,进乾清宫东暖阁议事儿。
众人进了东暖阁,钟原让黄锦看座,七个人加上钟原,按规矩围坐成了圆圈。钟原还叫黄锦给每个人上了一杯茶,接着就开始说事儿了。
最近没什么大事儿。
首先是有几份各地官员上表给所管地方的贞洁烈妇建牌坊的奏折。几个内阁大臣议着准奏,下旨表彰,并让户部拨银着即修建。钟原在旁边听着不乐意了,从后世来的他接受不了这吃人的礼教。钟原的意思是不准奏,不表彰,不修牌坊。没想到大臣们全体反对,这礼那礼的啰嗦了半天。钟原见他们很是顽固,自己没有支持者,就不再坚持。但是钟原又想出了一个法儿:准奏,但不表彰,也不给钱。那些个地方官爱折腾让他们自己折腾去。政府是办大事儿的,如果哪个女人死了老公就跳河上吊抹脖子,事后还要政府来表彰的话,说不过去。对外就说户部没钱,过个十年八年有钱了再说。内阁大臣们相互望了下,心说皇上的二愣子脾气又来了。可是没办法,一来已经否决了一次,这次要给皇上留面子;二来户部也确实没多少钱,就也不再坚持。
应该说钟原的做法在后来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之后的几年,这种事儿报上来的越来越少。本来那些个官员原意是靠这种事捞政绩要钱的。现在见朝廷爱理不理的样子,他们也不愿自讨没趣儿。毕竟要从自己不多的经费里拿出钱来修个没用的牌坊,不是人人都舍得的。随着地方官府的转变,人们的思想也开始转变。除了一些很迂腐的人还抱残守缺,开明些的都不再坚持让自己的女儿什么的受罪。
但这毕竟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老礼法,很有些地方御史不愿意。这些人接连上了几道奏折,说朝廷坐视礼崩乐坏而不管不顾,令天下的万民寒心,今后不好再做教化工作。御史的奏折都察院、内阁都不敢拦着,就呈给钟原,同时也存着靠外边的御史压压皇上心思。没想到二百五皇帝钟原大笔一挥,大肆褒奖这些御史,说他们很好,道德品质很高,榜样的作用很强大,号召大家学习!只是钟原旨意里有两个字——但是,这两个字很要命!旨意这么说的:但是,朝廷最近没钱。因此,对这些御史口头表扬、明发天下就成了。既然这些御史这么忠心,帮着皇上教化百姓,这么知道礼法尊重礼法,那么就由他们出钱修建牌坊,并允许在这些牌坊上刻上他们的名字。
什么?你没钱?修不起?那哪儿成,这是圣旨,手续齐全,难道你要抗旨?再说了,光动嘴儿哪成?皇上说了,就是让您先垫着,过个百八十年朝廷财政好转就把钱还给您。拿着,这是皇上给您的白条儿。别弄丢喽,丢了不认账。
当大家听说那些个御史无比郁闷,抹着眼泪砸锅卖铁修牌楼的事情之后,钟原的耳朵又一次清净了。
于是乎,钟原又一次用二百五的精神战胜了道德大儒。内阁都察院都对皇上的做法微词连连,就是不敢说。谁知道皇上还有什么阴险的后招儿等着呢?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第二件是大事儿,是关于马政的奏折,议了很久。奏折是年后到任的山西宣、大、蓟巡抚御史联名上的。说这次从各镇调拨好马给新任宣大总督之后,边军马匹不够,好马几乎没了。请户部给银子,到辽东买马去。钟原对马的事情不了解,很好奇,就让他们介绍下。几位大臣郁闷,皇上这忘掉的事情还真多,这么大的事儿也能忘掉。可皇上既然开口问了,那就说吧。停下议事儿,兵部尚书毛师傅就开始给钟原上马政课。
明朝设马政始于太祖时期,还没立朝就开始了。那时候要跟蒙古元朝打仗,太祖怕步兵砍不过骑着高头大马的蒙古人。就在占领南京后,安排皖西等地方开始养马,组建自己的骑兵。战争时期,很多百姓没办法耕地,就养马靠着政府的补贴过生活。后来把蒙古人赶走后,又在京师、山西、陕西、甘肃、辽东等地开马场养马。管理马场的政府部门是隶属于兵部的太仆寺、行太仆寺和苑马寺。三寺都是管理马政的机构,职能相同,只是管理范围、地域不同、隶属不同。行太仆寺、苑马寺与太仆寺并无隶属关系,是听命于兵部。
太仆寺设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后增至三人),正四品;寺丞四人(后增至十二人,又裁止存三人),正六品;主簿一人,从七品;常盈库大使一人。设在北京的太仆寺,主要负责京畿、北直隶、河南、山东地区的马政事务,所督理马匹主要供给京营之用。在南京也设有南京太仆寺,主要负责南直隶地方的马政事务。除上述地方外,其它地方的马政则分属行太仆寺和苑马寺。
行太仆寺设置于洪武三十年,当时的行太仆寺有山西、北平、陕西、甘肃、辽东四寺。永乐定都北京后,北平行太仆寺升为太仆寺,余下三个行太仆寺。行太仆寺设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从四品;寺丞,正六品;主簿,从七品。
苑马寺设于永乐四年,当时有北直隶、辽东、平凉、甘肃四寺。北直隶苑马寺于永乐十八年并入太仆寺。苑马寺设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一人,正四品;寺丞,正六品;主簿,从七品。
行太仆寺与苑马寺虽然都是管理马政的机构,但行太仆寺掌管的是边镇卫所营堡之马政,不另设下属机构,牧马人即为卫所军士。各寺长官由致仕的指挥、千百户充任。而苑马寺则与卫所无涉,下设各牧监、苑。各牧监设监正一人,正九品,监副一人,从九品,录事一人。各苑设圉长一人,从九品。
乱,迷糊。这是钟原听完毛师傅介绍后的第一印象。就像后世的大炼钢铁,各地都在办,就是出来的产品全垃圾,用不得。要改,一定要改!钟原就让他们议怎么办?几位阁臣以为皇上说那份奏折,就拟了个准奏,拨太仓银十八万两去买马。给钟原气得,这些家伙脑袋都直的,不带拐弯儿。提出来的建议总是治标不治本,钟原只好亲自下场了。
“各位爱卿,此次虽然临时调拨太仓银两去买马,但今后呢?各位爱卿也知道,北边儿一直都不安宁。要是万一,朕只是做个假设,万一哪天真打起来了,我们难道还要临时再去买马么?肯定不行,先不说能不能一下子买到,也得有人卖给你呀。哦,别人卖给你马,让你骑着去打人家?谁也没这么傻呀,是不?所以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能再这么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了。啥时候一起疼,咱们就歇菜了。不成,重新议!”钟原愤愤的开口说道。
皇上说不成,那就重新议吧。大家开动脑筋,只可惜越议越乱。他们都在想着怎么重新拟一个新的马政,就是没想怎么对现有的马政条例进行修改。那么复杂的事情,怎么可能一下子议出来呢?正当大家越议越气,情绪越来越激动的时候,钟原也看出来了。得,算我怕了你们这些人,还是我带头,慢慢再适应吧,钟原郁闷的想。这些人毕竟习惯了有人拿大主意和墨守成规,一下子叫他们民主,就乱像丛生。也不知道别人怎么一过去就能建立完备的民主制度,难道是自己的人品问题?
钟原止住了群情激奋,胡子乱颤的几位老臣,让他们先喝了口茶。自己才慢慢地说道:“朕让你们议,是想让你们斟酌下看怎么修改现有的马政条例,不是让你们重新拟一个。相反,我觉得现有的马政还挺不错的。你们先说,现在马政主要出的问题是什么?”
内阁大臣们这才冷静下来,开始仔细考虑。想了一会儿,徐阶开口说道:“主要是养马户们投入大,产出少,以马代税其实代价太高,难以负担。加之升平日久,养马户的养马水平不断下降,导致良马越来越少。”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三寺互不管辖,都听命于兵部,将马匹情况都直接汇报给兵部。造成兵部计数,评判任务过于繁重,越来越无法管理,才导致马政日衰,马匹良马日少。”
说得不错,钟原想了想,也就是这么个理儿。但作为领导,不发表下与众不同的意见哪儿行?说还是要说:“还有,就是南直隶以南,没必要养那么多马。水乡之地,不利于马匹奔跑冲刺。再说了,南方马种体型较小,耐力有之,力量与爆发力不足。此等马用来干活儿可以,用来打仗是不行的。既然你们想清楚了道理,在现有的马政条例里面修改完善不就成了?哪里还用那么麻烦?这事儿不就解决了么?”
听见皇上这么说,大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恍然还是假恍然,反正这表情让钟原舒服很,觉得自己很伟光正。
再开始议就简单多了。最后拟出的条例比钟原开始设想的要完善:1、合并管理,只留太仆寺,裁撤各处行太仆寺和苑马寺。将两寺马匹交予太仆寺,人员也随之并入。南方只保留南直隶太仆寺,其余取消,现存马匹出售给农民或者商人。所有地方太仆寺对京城太仆寺负责。京城太仆寺对兵部负责。以前由兵部勘合的马匹数量与质量等任务,交由太仆寺完成。兵部每年只负责考核太仆寺。2、在甘肃、陕西,山西,京城,辽东,将原有太仆寺规模上扩大,征集专人养育护理马匹,保证马匹质量。养马户愿意养马且养马技术好的就进入太仆寺,国家给予粮食银钱,不征税额,不服徭役。其余养马户一律转为农民,正常服徭役缴纳税粮。3、引进良马种,专人照料,提高马匹质量。4、各地太仆寺对应相应兵镇,每年供应马匹,所淘汰之军马,能继续民用的平价卖给百姓。5、太仆寺支出由户部支持,所需钱粮由税收、卖马所得、国家专卖的茶盐收入中支出。钟原也就想了这么多,或者说,还没有这么多。
“这不就解决了么?看把你们难得。其实最主要是分析问题矛盾所在。找出来了,对症下药就完事儿了。”钟原很满意,“还有,找养马有经验的人写本育马、养马有关的书,发给太仆寺养马户,让他们学习。再让他们根据自己的养马医马经验不断补充完善。什么事儿都是学问,学问就要写下来。总靠经验,总靠口口相传怎么行?这事儿还要抓紧。”钟原又得意的补充道。那是,还是那句话,领导没水平,小的们不就翻天了?
毛伯温一躬身,“皇上,已经有这样的书了?”
“啊?是么?谁写的?啥时候的事儿?”钟原有些失望,看来自己的确不是神!
“杨文襄公,书成于弘治年间,书名为《司牧安骥集》,共五卷。”毛伯温说的时候似乎有些惴惴不安。
“谁?”钟原纳闷,他极不喜欢古人拿谥号叫人的做法,谁知道杨文襄公是谁呀?那么多文襄。
毛伯温涨红着脸,不说话了。钟原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是严嵩解了围,“杨文襄公就是杨一清,嘉靖八年被那张璁弄权,无中生有,胁私参劾,罢官回家,次年去世。还是前几年皇上您给追封的太子太保,谥文襄。皇上事儿多,此等小事忙忘了也是有的。”其余各人也忙点头称是。
钟原这才明白,也来了个恍然大悟。心中暗叹,嘉靖一朝何其多贤呀!自己把嘉靖朝的官儿想得太不堪了。当下诚恳认错,又是暗骂嘉靖猪头,不给自己长脸,“朕之过。嘉奖杨公后人,赐银五百两,丝绸五十匹,拟个爵位让其后代世袭。再写块匾给送去,就写“公忠体国”吧。户部来办,公布刊印此书,颁行天下,号召读书人学习。都学些有用的,学那些没用的东西干啥。”毛伯温忙咳了一声,怕钟原一怒之下把圣人骂了就不好了。
钟原也明白了,当下不再继续,改说别的:“就把这书当教材吧,发给太仆寺的每一个养马人,都要学,不识字儿找人教。再不断补充完善,着书人还是写杨公的名字。你们再拟一道明诏,让天下人把自己的知识技能总结下,写成书,献上来。朕看过,好的都要嘉奖!”
杨一清四朝老臣,众人极是尊敬。迫于大礼仪案,当时对于张璁敢怒不敢言。现在看着皇上知错就改,厚待杨一清后人,都很欣慰,也都觉得皇上很伟光正!于是纷纷磕头称赞接旨,让钟原又虚荣了一把。
几位阁臣现在才开始慢慢喜欢上了圆圈会议。而钟原的最后那道旨意,也引发了嘉靖朝,天下人的着书热。比后世那啥点网厉害得多!这事儿咱们暂且按下不表。
又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的事,政事儿都议完了。内阁正要告辞,钟原要留他们吃饭。几位大臣纷纷推辞——陪皇上吃饭哪儿有在自己家吃惬意?这阁臣们的不识抬举,让钟原很生气,很恼火,很无奈,眼看着自己又要吃独食了。
就在几位大臣刚要出门的时候,门开了。一个御前侍卫大步走进来,高高举着一份插着三根羽毛的紧急军报。几个人都停了下来,紧张的盯着这侍卫。钟原也紧张的望着,腿肚子有点转筋。
那侍卫走前两步,噗的跪倒,用颤抖的声音大声说道:“皇上大喜!山西八百里急报,山西大捷!山西大捷呀皇上!”
包括钟原在内,所有人长出一口气。几位内阁大臣纷纷跪倒,“皇上威震北疆!自古圣明无过于皇上!我大明江山社稷幸甚!臣等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情绪激动,声音激昂。
钟原悬了一个多月的心放了下来,虽有些疲惫,但也是无比激动。兴奋地大声说:“好!好!好!朕今天很开心!来,把军报拿给朕看!众位爱卿,都不许走,陪朕吃饭!”
“啊!……”众人彻底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