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原扶着黄锦慢慢走回的东暖阁,一路上谁都没说话。黄锦心里面挺恨严世蕃的,恨他吧皇上逼成这样;又有些纳闷,纳闷为什么皇上变得这么软弱,要换了从前,早把严世蕃廷杖致死了。
到了暖阁里,钟原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去。他让黄锦上杯参汤。啜了几口滚烫的参汤,钟原才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原本冰凉的心也稍微温热了些。钟原一抬头,看见毛伯温恭敬的站在那里。他忙让黄锦给毛伯温搬凳子,顺便给毛伯温也端了杯参汤。
毛伯温谢了恩,坐在凳子上慢慢啜着参汤。喝了两口参汤,他把杯子拿在手里沉思起来,似乎在想着如何开口。
钟原知道老尚书的顾虑,淡淡笑了一下,先开口说:“毛师傅,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也看到了,今天在朝堂上朕很失仪。宫变之后朕性情也起了变化,只要是真为了朕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着想,朕断没有以言治罪的道理。”
毛伯温听皇上这么说,松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磕了一个头,激动的说:“陛下能容臣下直言进谏实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臣何德何能敢当陛下师傅一称。蒙陛下厚爱,臣虽死无憾!”
钟原忙上前扶起毛伯温,真诚地说:“毛尚书当得朕称一声师傅。毛师傅不必过谦。你进士及第为国效力的时候,朕还未及弱冠。单论毛师傅比朕多出的几十年见识和经验,朕称你一声师傅也是应当应份。”
毛伯温感激涕零,钟原扶着他坐在凳子上,让后自己也坐下来。毛伯温正要开口,门口小太监通禀,首辅严嵩带着内阁其他五位阁臣门外求见。听到这个消息,钟原和毛伯温相视会心一笑,然后钟原让黄锦搬几张凳子,让阁臣们在门外坐着稍候片刻。然后钟原转向毛伯温,微笑着示意毛伯温可以继续说事。
毛伯温当下不再犹豫,开口说道:“陛下,恕臣斗胆了。壬寅宫变之事臣在回京的路上已从邸报得知了。之后陛下殚精竭虑,克勤克俭,整顿内宫等等举措臣也知道了。臣以为这些都是很好的,只是陛下对自己过于严苛。今日上朝,臣对陛下忧国忧民之情感同身受。陛下提出的一些对朝政的改革办法用意也是好的。但陛下失之急躁,过于冲动,全然没有了以前的沉稳。如陛下稍作调整,定是我大明的又一圣君。”
“百官中鱼龙混杂,各种利益交织在一起,盘根错节。陛下若想一蹴而就恐怕不易。很多事情还得慢慢的来办,过于操切反而会欲速则不达。但陛下的心意臣完全理解,臣今后必定殚精竭虑以供陛下驱策左右,为陛下披荆斩棘决不退缩!”
钟原见毛伯温表态支持自己很是开心,忙说道:“毛师傅有劳了。朕今后一定三思而后行,朕正需要毛师傅这样的能臣来帮衬着中兴大明!”
毛伯温感激的一笑,继续说道:“陛下,今日朝堂之上即已治了两个巡抚御史的罪,就算他二人不像奏折中所写那般不堪,但陛下金口玉言,不论是否属实都应当着即派人将二人押解至京,交有部议处。这不单单关系到陛下的威仪。而且因为此二人担当地方巡抚重任,在朝廷里怎会没有耳目。陛下,此二人现在可是管着大同的边军呀。”
钟原这才恍然大悟。他处罚这些人和诛九族差不多。如果优柔寡断,给了他们时间。万一那两个人扯旗造反就麻烦了。钟原红着脸,后悔的说:“毛师傅金玉良言,朕处置的不当。朕一定吸取教训。”
毛伯温点点头说:“臣只是举例一说,请陛下引以为戒而已。陛下宅心仁厚,不愿大行冤狱,这也是臣等的福分。那两个人志大才疏,天下又承平已久,谋反的事他们做不来。否则刚才在朝上臣就已经进言了。”
钟原点点头。毛伯温看皇上在认真倾听,就继续说:“臣观陛下对文官,特别是御史言官成见很深。臣想劝慰陛下几句。诚然,朝中一些言官品行不佳,持身不正,以言论胁君求虚名。但大部分的官员还是一心为国。臣恳请陛下不要因为一二害群之马而针对整个言官。言官御史有纠偏差错的职责,没了他们的约束,百官们还不知道闹到什么地步呢。因此陛下可以仔细甄别,择人授职,但不可轻言废弃。”
钟原笑了笑说:“是呀,朕也有些过于操切和以偏概全。”
毛伯温见皇上不反感这种谈话的方式,彻底放开,又说道:“土木之变后京师三营俱陷,虽有于肃愍公重练团营,但到如今京城里这些兵都不堪一用。陛下建立禁军之事甚为英明。只是陆大人身为锦衣卫指挥又兼禁军指挥副使,必是十分辛劳。”钟原知道他是觉得陆炳权重了,但自己一时没有好的人选,就问道:“毛师傅所言极是,朕一时苦无人选,只好自领禁军指挥使,原意也是怕陆炳过于辛劳呀。”
毛伯温听了微微一笑,不点破皇上的小心思,而是顺着皇上的意思说:“陛下自领指挥使也可以,但不可带兵出征。同时应增设一副使来帮助陆大人,也是对陆大人的爱护。至于人选,臣觉得总督浙江、福建、南畿军务的张经很有能力,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可以一用。”
钟原立刻说:“就依毛师傅之言,不过张经调任,派谁去总督南边的军务呢?”
毛伯温见皇上言听计从,很是感动。于是他认真想了想,说道:“有一个人选,不过他职位太低,提拔过速恐怕吏部不会通过。”
钟原问:“毛师傅举荐的人才据是好的,但说无妨。”
毛伯温说道:“此人是漳州守备俞大猷。”说罢,自己也摇摇头,确实越级太多。
没想到钟原一拍大腿,说:“就用他了!”心说:俞大猷可是名人,我怎么把他忘了,失策呀失策。
毛伯温觉得奇怪,问道:“陛下知道此人么?”
钟原尴尬一笑,说:“毛师傅推荐的人肯定没错,朕准奏。”
这一下毛伯温更加感动,起身拜了一下,算谢谢皇上的信任,接着说道:“臣最后要说的就是边事。虽然这次山西两巡抚约束不让众将出战,但其中何尝没有众将领贪生怕死,谎报军情,不愿出战的原因。臣此次平定安南,也是觉得边军过于孱弱,才赶着回京向陛下陈述利害,想请陛下下令整军。”
“整军一事,事关重大,亦缓行。毛师傅写上个奏折,朕看一看,从长计议。”钟原还是不想一下子就弄得鸡飞狗跳。他已经醒悟过来:以他的能力,想完全控制朝政,按自己的想法推行改革太难了。和风细雨,徐徐缓进才是正途。
毛伯温起身再一拜说道:“正该如此。陛下经此一事能吸取教训,他日必能中兴大明,成为一代圣主。大明江山社稷有陛下幸甚!臣没有其他事情了。”
钟原见毛伯温说完了,就对黄锦说:“黄伴,请门外的阁臣们进来说话。”
听见皇上传召,严嵩带着几个阁臣鱼贯而入。众人进入暖阁就伏地请安。
钟原让他们平身,然后明黄锦把七张凳子连同钟原的椅子围了一个圈。然后说道:“众卿辛苦了,坐下议事吧。”说罢,坐在了椅子上。
众人一看皇上弄了这么一个怪阵势都不明所以。
钟原一笑说道:“从今儿起内阁大臣们加上徐阶,就是朕的新内阁。你们议朝政的时候都这么坐吧,大家各抒己见,不要存什么尊卑之念。齐心协力帮朕把国家治理好。”
几个人这才恍然大悟,稍一推脱就坐了下来。钟原见大家坐好说道:“今儿大家也见到了,靠朕一个人治理国家免不了出乱子。因此朕才想了这个办法,主要就是为了在处理政务时集思广益,查缺补漏,也避免政出一门。你们一共七个人,如果有事争执不下,就可以举手表决,按赞同的人数多的办法来处理朝政。以后咱们这就叫‘内阁圆圈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