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断是迁[B31],锯断树木又搬迁,方斫是虔[B32],砍削成材宜营建,松桷有姎[B33],根根修长松木椽,旅楹有闲[B34],无数大柱粗又坚,寝成孔安[B35]。寝殿筑成享万年。
【注释】[1]挞:行动迅疾的样子。殷武:殷商的武力。[2]荆楚:楚国。《说文》:“荆,楚木也。”《左传·孔疏》:“荆楚一木二名故以为国号亦得二名。”犹“殷商”可分言,可亦合言(俞樾《释殷商》)。[3]盳:“深”的本字。段玉裁认为应作“粲”,意谓“大道”(《诗经小学》),那么此句应解释为“由大道进入险阻”,亦可通。阻:险要之道,关隘。[4]裒(póu):俘获。旅:众,军队。[5]有截:整齐划一,一齐平服的意思。其所:指楚地。[6]绪:王业的统绪。[7]女:汝。[8]国:中国。古代称中原曰中国,是华夏民族的中心地带。[9]成汤:商汤王,殷商开国君主。[10]氐羌:氐族和羌族;古代边疆部族,分布在今甘肃、青海等地。[B11]享:奉献。[B12]来王:前来朝见。[B13]常:通“尚”,服从。[B14]天命:天子旨意。多辞:诸侯。[B15]禹之绩:绩是“迹”的假借字。禹之迹意为大禹治水所经过的九州,亦即“禹域”,泛指中国大地。[B16]事:从事,谨守。来辟:来朝。[B17]祸适:惩罚。[B18]稼穑:农业生产。解:通“懈”。[B19]监:考察;监督。[B20]严:畏敬。[B21]僭:越分,无礼。滥:过差。[B22]怠:懒惰。遑:闲暇,不做事。[B23]封建:分封立国。厥:其。或作语助词解,亦通。[B24]翼翼:整齐繁盛的样子。[B25]极:榜样。[B26]赫赫:显著的样子。[B27]濯濯:光明。灵:神灵,指祖宗神灵佑护。[B28]后生:后代子孙。[B29]景山:商朝故都西毫(今河南偃师)附近有景山,春秋宋国都城北毫(今河南商丘)附近也有景山。究指何处的景山,亦系古今文学者争论的焦点之一。又景有“大”义,故亦有人释景山为大山。[B30]丸丸:光滑挺直的样子。[B31]断:砍伐。迁:运输。[B32]斫:斫削。虔:“棱”的假借字。将木材斫削成美质的意思(据陈乔枞《毛诗郑笺改字说》)。[B33]桷:方形椽子。姎(chān):木材长长的样子。[B34]旅楹:许多柱子。旅,众;楹,柱。有闲:“闲闲”,大的样子。[B35]寝:寝庙。意为祖先灵寝之地。
【赏析】这首颂诗的创作时代和称颂对象,历来解释极为分歧。《诗序》说是祭祀商高宗武丁的颂歌,这首诗应该写于公元前十三世纪左右,应是《诗经》中最早的诗篇之一;但今文学派根据三家诗的解释,说是春秋时宋襄公伐楚时赞美其父宋桓公的乐歌;宋是商王朝的后裔,故列于《商颂》。还有一说,认为此诗当作于前六世纪。两派学者各有理由,互相驳难,到现在也没有统一意见;但不论哪一说,诗意都是称颂先王的武功,而且都一直追叙到商朝的开国君主成汤。从歌颂的对象讲,如果是对商朝的中兴之主武丁,还不算夸大其词;如果是对宋桓公来写的,那么历史上并没有征伐楚国得胜的记载,这种称颂就是虚美。但古代宗庙的颂诗,大多是夸大祖先功德,经不起与史实对照的,也是常事。诗的第一章宣扬伐楚的武功;第二章是对楚人的告诫;第三、四两章铺叙天子分封诸侯和臣民在其治理下的秩序;第五章夸国都的繁荣昌盛;第六章以建立宗庙祭祀作结。朱熹曾指出结尾一章的内容和《鲁颂·阔宫》相似(《诗集传》),而微露诧异之色。事实上,这类宗庙祭祀乐诗虽然并不一定是相互摹仿或者抄袭的,但内容、情调和格式大致相同,如同一规格,彼此相似是常有之事。比起汉魏以降的郊庙乐歌来,毕竟要好的多。
黍苗
弸弸黍苗[1],黍苗蓬勃多喜人,阴雨膏之[2]。全靠好雨来滋润。
悠悠南行,南行的路虽然遥远,召伯劳之。召伯的慰问却能暖人心。
我任我辇,有的拉车有的扛,我车我牛。马车牛车运输忙。
我行既集[3],谢城已建设完工,盖云归哉[4]!大家为什么不都回家去呢我徒我御,你走路来我驾马,我师我旅。编好队伍就出发。
我行既集,建筑谢城已完工,盖云归处!为什么不回家乡安居乐业呢。
肃肃谢功[5],快速修建谢邑城,召伯营之[6]。召伯苦心来经营。
烈烈征师,出工的众人都很积极热情,召伯成之。召伯用心组织成。
原隰既平[7],地面的高低不平已经解决。
泉流既清。泉水河流也都已疏清。
召伯有成[8],召伯大功已告成,王心则宁。宣王不仅高兴,心里还很踏实。
【注释】[1]弸(pénɡ)弸:草木庄稼茂盛的样子。[2]膏(ɡào):滋润。[3]集:完成。[4]盖:通“盍”,何不。[5]谢功:谢城工程。[6]营:经营。[7]原:高平之地。[8]有成:成功。
【赏析】这首诗反映的是周宣王时召伯经营治理谢邑的情况,此诗作于周宣王时代,专门记录了召伯奉宣王之命而完成营治谢邑的事情。周宣王为一代中兴贤主,他的功业是修明内政,征伐外族,内外都取得新的胜利。周宣王是在其父厉王死后的极度困难的条件下,继承王位的,最一开始还有周公帮他,重用仲山甫、尹吉甫、方叔与召虎等贤能之人,一举中兴,又出兵赶走畠狁,周王室出现了新的气象。有一次他的母舅申伯来朝,其后久留不归,宣王便增加母舅封地于谢邑,并命召伯虎带领官兵,装载货物,去经营申地的谢邑,以此作为其国都。召伯为之建宗庙,修田地,储粮食,那些随从召伯虎完成建设申国任务的人便唱出了这首歌。宣王的大臣尹吉甫所作《大雅·崧高》诗,亦叙述申伯迁居申地之事,可参照阅读。《诗序》中又说:“《黍苗》,刺幽王也。不能膏润天下,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职焉。”很显然,本诗是纪实,没有影射之意,而且成诗已确定为宣王时代,就不会是刺宣王之子幽王的事情,因此,《诗序》所说的,是不能成立的。所以朱熹说此诗是“宣王封申伯于谢,命召穆公往营城邑,故将徙役南行,而行者作此”(《诗集传》)。方玉润也说:“此诗明言召穆公营谢功成,士役美之之作。”(《诗经原始》)本诗是为了叙述召穆公营治谢邑而作的,它与《大雅·崧高》的写申伯入谢有类同之处。《大雅·崧高》为鸿篇巨制,此作用简笔提要,按情节发展,叙写来龙去脉,言简而意赅,以常语书之却得到了奇效。正如刘熙载所说:“常语易,奇语难,此诗之初关也。奇语易,常语难,此诗之重关也。”(《艺概·诗概》)此诗是诗人用一般常语,即浅显简明的语言,描写事件和抒发感情,算是过了“诗之重关”,用常语得奇,产生特殊的艺术魅力。诗中八次用“我”,说明作者即为当事人,使得诗意人情更为真切。诗人怀有真挚深厚的崇敬之情,让其流于笔端,使得所经所历,所思所感,都从内心感受而变为艺术外化。此诗虽是赞美召穆公营谢之功,但颂而不谀,尽是作者所体验的独特感受,出自肺腑的心声。这一点与其它诗是有区别的。
隰桑隰桑有阿[1],洼地桑树美呀美,其叶有难[2]。叶子很多,非常的繁茂。
既见君子,我看见了那人儿,其乐如何!我的心里多喜欢隰桑有阿,洼地桑树美呀美,其叶有沃[3]。叶儿绿,绿汪汪。
既见君子,我看见了那人儿,云何不乐?心花怎能不开放隰桑有阿,洼地桑树美呀美,其叶有幽[4]。叶儿青,青黝黝。
既见君子,我看见了那人儿,德音孔胶[5]。多情的话儿说个没完没了。
心乎爱矣,心里好爱他呀,遐不谓矣[6]?何不向他说出呀中心藏之,心里深深藏起他,何日忘之?哪天能够忘记他【注释】[1]阿:柔美的样子。[2]难(nuó):通“傩”,茂盛的样子。[3]沃:光泽的样子。[4]幽:微青黑色。[5]胶:盛。孔胶,甚盛。[6]遐不:胡不。
【赏析】这是一首爱情诗。生动活泼地表现了一个女子对她所爱者的表白。诗共四章,前三章重调,末章单独成篇。重调是从叶儿的“有难”,叶儿的“有沃”,叶儿的“有幽”,从视觉方面的感受入手,逐步扩展开来,以衬托出她内心的喜悦,从“其乐如何”到“云何不乐”到“德音孔胶”一层深入一层,亲密无休。轻松愉快的主调,又反复歌咏几次。以美景而衬欢情,妙合无垠。末章忽转为心理描绘,显示出一个少女的初恋情怀,爱着所喜欢的人,又不便说出来。心里有着他,一天也不能忘记他。曲折矛盾,无可奈何,但又执著不放,是把爱情深深地藏起。诗,从背景的桑叶美茂,映对着少女的爱情滋长,心花怒放,相映成趣。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是口里说不出来,心里忘不了他。多么含蓄的爱情,高贵的单纯,它成为永恒的主题也就可以理解了。
白华
白华菅兮[1],菅草细细开白花,白茅束兮[2]。白茅紧紧捆着它。
之子之远,恨他变心抛弃我,俾我独兮。使我一个人守着空房度年华。
英英白云,天上白云降甘露,露彼菅茅。地下菅茅受润濡。
天步艰难,都怨我命运太不好了,之子不犹。恨他连白云都不如。
寈池北流[3],寈池水啊向北流,浸彼稻田。灌得稻田绿油油。
啸歌伤怀,边哭边唱心伤痛,念彼硕人。他这个冤家却还在我心头。
樵彼桑薪,桑枝本是好柴薪,卬烘于孞[4]。我烧行灶来暖身。
维彼硕人,想起那个壮健人,实劳我心。我的心里实在是煎熬。
鼓钟于宫,宫廷里面敲大钟,声闻于外。钟声总要传出宫。
念子寈寈[5],想你想得心不安,视我迈迈[6]。你却对我怒冲冲。
有趒在梁[7],秃趒堰边把鱼吞,有鹤在林。白鹤挨饿在树林。
维彼硕人,想起那个壮健人,实劳我心。我的心里实在是煎熬。
鸳鸯在梁,堰上鸳鸯雌伴雄,戢其左翼[8]。嘴巴插在左翼中。
之子无良,可恨这人没良心,二三其德。三心两意爱新宠。
有扁斯石,扁平垫石地上摆,履之卑兮。石头虽贱但还能被他常常踩。
之子之远,恨他变心抛弃我,俾我庪兮[9]。忧思成病将我害成这样。
【注释】[1]菅(jiān):茅的一种,又名芦芒。[2]束:捆。[3]寈(biāo):古水名,在今西安市北。[4]卬(ánɡ):我,女子自称。孞(shén):可以移动的行灶。[5]寈(cǎo)寈:忧愁的样子。[6]迈迈:疏远不顾之态。[7]趒(qiū):水鸟,又名秃鹜。[8]戢:收敛。[9]庪(qí):忧愁而病。
【赏析】这是贵族的弃妇所写的一首怨诗。诗中所写的弃妇,历史上有人认为是周幽王的申后。但是,《诗序》又说:“白华,周人刺幽后也。幽王娶申女以为后,又得褒姒而黜申后。故下国化之,以妾为妻,以孽代宗。而王弗能治,周人为之作是诗也。”周幽王得褒姒之后就罢黜了申后,诗中所写为申后之怨,从诗的内容看,似为申后所作,不像是别人为她而作的。方玉润(诗经原始)直接标为“申后自伤被黜也”,可备一说。但在古代的社会里,痴情女子薄情郎,几乎成了现实生活中的通病,这样的事情到处都是,因此,我们在解说此诗时,也不必过于拘泥,如把它看成是上层社会的贵族女子失恋诗,那么,该诗所反映的社会意义就更为深刻。
这首诗生动形象,富有说服力。例如,诗中八章凡八比。一比菅茅相束为用,喻夫妇应相须为生;二比白云同蒙庇荫,喻夫恩不宜有偏;三比池水普灌良田,喻夫无恩泽于妻;四比供应无釜之炊,喻失宠被弃之苦;五比钟鼓声闻于外,喻废妻众人皆知;六比鹤鹫失所易位,喻弃妇无家可归;七比鸳鸯相爱,喻夫妇反目为仇;八比尊卑异蹈,喻弃妇被黜尤苦。总之,用了这么多的比喻,从各个角度去说明同一个问题,这就更加丰富了诗的内容,使全诗极富表现力。此外,本诗善于创造意境,着意渲染风景画,使人感到意趣盎然。“英英白云,露彼菅茅”,“寈池北流,浸彼稻田”皆各自成象,宛然是两幅色彩鲜丽的风景图画。“有趒在梁,有鹤在林”,“鸳鸯在梁,戢其左翼”,亦是融象为境,有着很强的艺术表现魅力。
何草不黄
何草不黄,哪有草儿不枯黄,何日不行[1]。哪有一天不奔忙。
何人不将[2],哪个人能不出征,经营四方。在各个地方努力经营着生活,何草不玄[3],哪有草儿不腐烂,何人不矜[4]。哪个不是单身汉。
哀我征夫,可怜我们出征人,独为匪民[5]。偏偏不被当人看待。
匪兕匪虎,不是野牛不是虎,率彼旷野[6]。为什么总让我们出入旷野。
哀我征夫,可怜我们出征人,朝夕不暇。整天劳累如此辛苦。
有弸者狐[7],狐狸尾巴毛蓬松,率彼幽草。钻进路边深草丛。
有栈之车[8],高高役车征夫坐,行彼周道。漫长大路没有尽头。
【注释】[1]行(hánɡ):奔,走。指行役,出征。[2]将:行。[3]玄:赤黑色。草枯烂则成此色。[4]矜(ɡuān):通“勰”,病。一说,矜,通“鳏”。[5]匪:通“非”。一说,匪,彼。[6]率:循,沿着。[7]有弸(pénɡ):弸弸,兽毛蓬松的样子。[8]有栈:栈栈,通“庪庪”,高大的样子。
【赏析】《小雅》大多是贵族士大夫的作品,但其中少数诗篇如《黄鸟》、《我行其野》、《苕之华》和本篇等,无论是从内容来看,还是从形式来看,都类似风诗,有着民歌的本色。此诗是《小雅》中的最后一首诗。关于这诗的写作背景,历代学者的看法比较一致,《诗序》认为产生于西周末年为“下国刺幽王”之诗,其时“四夷交侵,中国皆叛,用兵不息,视民如禽兽。君子忧之,故作是诗也”。朱熹《诗集传》也认为是“周室将亡,征役不息,行者苦之,故作此诗”。后之姚际恒、范家相、方玉润等人也没有异议。有很少的人表示,《诗序》说它是“君子”之作,而朱熹则以为是“行者”之诗,从语言风格来看,当以朱熹所说为是。
清人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说:“盖怨之至也!周衰至此,其亡岂能久待?编诗者以此殿《小雅》之终,亦《易》卦纯阴之象。”在眉批上又说:“纯是一种阴幽荒凉景象,写来可畏,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诗境至此,穷仄极矣!”这是对《小雅·何草不黄》的思想和艺术的正确的概括评析,是深得其中三昧之论。读完全诗,我们似乎能看到在一个深秋季节,草叶衰萎枯败,旷野里野兽出没无常,一队队疲病交加的士兵,拖着艰难的步伐走个不停,他们在狠狠地诅咒战争,诅咒统治者,诅咒周王朝!附录诗经学常识程自信〔诗经〕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先秦时期称为《诗》或《诗三百》,汉初尊《诗》为五经之一,此后才称为《诗经》。编成于春秋时期,收诗共三百一十一篇(其中六篇有目无诗,实际收录三百零五篇)。《诗经》所收作品,其创作年代,大约为西周初年到春秋中叶(公元前11世纪——公元前6世纪),约有五百年的时间跨度。分类名目和排列顺序是:《国风》(风);《小雅》、《大雅》(雅);《周颂》、《鲁颂》、《商颂》(颂)。其中《国风》的大部分和《小雅》的一部分为民歌,作品对当时社会政治的黑暗有深刻的揭露,并多方面地描写了现实生活,表现了由奴隶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时期劳动人民在社会生活各个领域中的感受,讴歌了劳动人民的生活理想及美好情操。《小雅》、《大雅》中的贵族讽喻诗,揭露和反映了统治阶级内部的尖锐矛盾以及奴隶主贵族政治的腐败、黑暗,其中部分作品还表现了诗人对政治动乱中国家前途的忧虑和对人民遭受苦难的同情。《雅》中的史诗、农事诗、饮宴诗等,也具有一定的史学、民俗学和文学价值。《颂》中值得重视的是一些描写农业生产及牧马之事的篇章。此外,《颂》中多为颂美先王、祖先功绩之诗。它和《雅》中的某些歌功颂德的作品一样,内容中包含着对有利于巩固奴隶主专制统治的“宗法”、“天命”等观念的宣扬。当然,这类诗作在《诗经》中所占比例不大。《诗经》中许多反映了社会本质和人民思想感情、描写生动、语言质朴优美、音节自然和谐的诗篇中所体现出来的现实主义精神,以及它的以四言为主的诗体形式和赋、比、兴的表现手法等,对后代中国文学的发展有着深广的影响。
〔三百篇〕指《诗经》的篇数。也作“诗三百”。《论语·为政》:“《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孔子生前,《诗经》已编定,收诗为305篇。此言三百,是指其整数。司马迁《报任安书》:“《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后世或以“三百篇”为《诗经》的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