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景电之父:李培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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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嫦娥惊叹未雨虹

刚刚从震惊状态中清醒过来的施工人员,又陷入了更大的惊恐当中,他们心里都明白,离“‘国庆’上水”只有一个多月了,少一节渡槽,是不可能上水的,影响了上水,就影响了整个工程,挨批挨斗关班房……后果不堪设想。

“两年上水,三年受益,五年建成”的目标,是李培福亲自制定的,掷地有声,不容改变,也不能改变;并且,这个奋斗目标,已深入到工程建设者的心里,深入到景泰人民的心里,是理想,也是希望,理想不能实现,就变成了幻想;希望看不到,就变成了失望。一旦失望了,那在当时的政治影响且不说,就是工程建设者,也会松懈;搞不好,这样宏大的工程有可能会中途流产,其损失无法估量。当时风风火火上马,悄无声息夭折的工程不在少数,“大跃进”的泡影项目,给多少人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就是用辘轳绞,也要把黄河水绞上来!”这是“景电”人的决心。泵站、隧道等攻坚任务已基本完成,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架设渡槽。1971年4月,架设渡槽的工程全面开工,以保证“两年上水”,并且,为了“给国庆献礼”,定于1971年10月1日凌晨7点,水上草窝滩。如此规模的工程,在如此困难的时代,开始了按时按分的倒计时,的确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架渡槽,首先要砌桥墩,而水泥相当紧缺。李培福指示:“没水泥,白灰砂浆给我往上砌!”技术组长陈可言有点犯难,按科学要求,这样高的桥墩,有的高达32米,荷载量这样大,承载50吨重的槽身,绝对不能用白灰砂浆砌。但不用白灰砂浆,又能用什么呢?所以,尽量在技术含量上下工夫,以保证工程的安全运行,最终,用白灰砂浆砌成了桥墩。

桥墩砌好了,渡槽每节槽身重50吨,可谓庞然大物,只能现场预制,现场吊装,而又没有大吨位吊装机;即使有,也无法开进小山沟,到达工地。工程技术员顾铨,汇聚集体的智慧,“自造设备”,现场设计制造出灵机扒杆,开始吊装渡槽。

8号渡槽是“景电”一期工程架设的第一个渡槽,也是最壮观的渡槽,最大高度达32米。景泰的老百姓听说工程队用自制的灵机扒杆吊装重达50吨的渡槽,都不敢相信,一些年轻人明白“50吨32米”是个什么概念,都从大老远跑来经世面。一些老年人不知道“50吨”有多重,“32米”有多高,一边向年轻人打听,一边也跟着年轻人走向渡槽吊装现场。“50吨,就是近1000个小伙子那么重,32米,有10层房子那么高。”年轻人的解答使老年人惊得“妈妈哟,了得,了不得呀,妈妈哟”地感叹。开沟挖渠的小伙子大姑娘们,晚上加班加点,挤出白天的时间,也抽空来看8号渡槽的吊装。两边山头,上沟下岔,黑压压地站满了人,真正是人山人海。

李培福也亲临8号渡槽吊装现场,他头戴扇扇帽,身穿对襟服,右臂袖子挽到肘部,左腿裤脚捋到大腿根里,坐在不远处的一块木板上,从不离身的拐棍夹在两腿之间。渡槽起吊时他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庞然大物悠悠升空,渡槽稳稳地架在槽墩上,他便舒展开紧锁的眉头,露出笑脸,跟工人师傅们聊天,还不时地拄着拐棍,走到老百姓中间,摸摸小孩子的头,握握老大爷的手,问问他们是从哪个公社来的。老大爷们随口应答着,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副省长李培福。有位老大爷卷了一个“老汉拧脖子”的旱烟卷,递给李培福,用汽油打火机卖弄似的给他点上,说:“老哥哥,你见过这样的场面吗?那么一个大家伙,用几根钢丝绳,一个瘦几巴干的铁架子,就拉上了天空。这可不是耍把戏,更不是什么障眼法,是实实在在的工程,是我们的李老汉给我们景泰人取黄河水,那么大的一槽水,我们几个县的人都用不完,以后的娃们特乐了,白面干粮吃不断。李老汉,大圣人呀!”李培福说:“李老汉跟你一样,也是个老汉,普普通通,不是什么大圣人。”气得那位老大爷一把夺过李培福嘴上的旱烟卷,狠狠掼在地上,又踩了一脚,说:“你这个人,看上去也上了两岁,怎么这么不懂人情,连李老汉都敢不尊重!”李培福呵呵笑着,拄着拐棍,又到别处去了。

有人眼尖,认出了李培福的拐棍,不由自主地喊道:“那拄着拐棍的就是李指挥,我们的大恩人啊!”老大爷循声望去,李培福的人影已经看不见了,老人家内疚,自责,用手拍着头,嘴里“我呀!唉!我呀!”地叫着,突然喊出了“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一呼百应,整个工地上齐声高呼:“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空旷的山谷也发出了回声:“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人声回声交织在一起,响成一片,连续不断,似乎好几天,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了,还回响在那条山谷里。

最高的几节渡槽吊装都很顺利,到最后一节渡槽吊装的那天,经世面的人们都没来,只有工程队的施工人员,因为最后一节渡槽只有3米多高,相比于32米,没什么看头。这也是8号渡槽的收尾工程,吊装完毕就要撤设备,向9号渡槽进军。

早上8点钟开始起吊,槽身刚刚离地50厘米左右时,突然从空中摔到了地面上,“轰”的一声,地动山摇,大家吓呆了,一个个如泥塑木雕一般。继而,有人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像刚刚从鬼门关逃回来一样,负责人顾铨顾不得多想,跑到渡槽边查看情况,发现是钢丝绳断了。可能是起吊时有点猛,钢丝绳的承受能力达到了极限。渡槽摔下来后,已严重变形,并且裂开了130多条缝,最宽的裂缝可以放进两个指头。

刚刚从震惊状态中清醒过来的施工人员,又陷入了更大的惊恐当中,他们心里都明白,离“‘国庆’上水”只有一个多月了,少一节渡槽,是不可能上水的,影响了上水,就影响了整个工程,挨批挨斗关班房……后果不堪设想,有人说是阶级敌人在搞阴谋,有人说是坏分子在搞破坏,要挖出暗藏的阶级敌人,揪出坏分子,也有人说要追查事故责任,不要连累好人。

顾铨感到情况严重,首先给指挥部汇报了情况,然后认真研究受伤的渡槽,看是否还可用。李培福和陈可言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时,气氛死一般的沉寂,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嘡嘡”的心跳声都能听到。李培福什么都没说,只问顾铨有没有补救的办法,又补充了一句:“必须补救,保证‘国庆’上水。”顾铨心里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但又不能不拿主意,就按照自己查看的情况说:“根据槽身摔下来着地的情况看,正好跟将来使用时的受力情况相反,并且槽身主肋部分没受损伤,看起来裂缝多,裂缝大,有点吓人,但估计再次起吊后裂缝会缩小,进行技术处理后,可以使用,请领导定夺。”李培福又把目光转向陈可言,陈可言说可以一试,万一不行,在槽身中间加一道槽墩,等国庆上水以后再看。

李培福说:“好,就这样办,吊装!”

在工人们更换钢丝绳、检查各环节的时候,李培福拄着拐棍,一动不动,如塑像一般站在那儿。直到槽身吊离地面,架在槽墩上,顾铨汇报说跟分析的情况完全吻合,裂缝缩小了,用环氧树脂补好裂缝,就完全可以使用,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但李培福还是有点不放心,问有没有办法测试一下。一语提醒梦中人,顾铨指挥技术人员,按设计负荷用石块做了荷载试验,结果完全符合设计要求,李培福丢下了一句“以后发生这样的事故,要坚决批判一杆子哩”的话,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