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7440500000067

第67章

“杨佩兰,你听清楚,顽抗到底是没有用处的。在这场事件中,你本身也是受害的人,你没有必要为郭福林包庇。”王秘书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杨佩兰说,“如果还知道郭福林犯下的其他什么罪行,揭露出来,就可以将功赎罪,减轻你的罪行。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痛痛快快地说完了,就不再会有你的事情了。如果交代不彻底,像贪污盗窃、奸淫嫖娼这样的事情,是要坐大牢的……你想好了没有?”

“我想好了。”杨佩兰眨巴着盈满了泪水的丹凤眼,盯着王秘书、刘干事的脸,小心谨慎地回答他们的问话,在她的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流转着撩人神魂的迷人眼光。她说,“我男人常年不在家……一年才回三四趟家……我们娘儿几个没人管。家里缺劳力,挣不上多少工分,分不到粮食,我们经常饿肚子……谁给我好处,我就对谁好。”

杨佩兰的话说得很有条理,像是早就想好了的。她的话不痛也不痒,让人摸不准究竟是在坦白,还是在哭穷,或者好像还掺和了别的什么意思。总之,王秘书和刘干事听了她的话,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痒痒的,像是被谁挠了一下痒痒,又好像被什么多情的虫子蜇中了心中最隐秘的那根弦儿,让他们想到了男女间那最秘密的事情。

“这婆娘……”王秘书在心中嘀咕着,他隐隐约约地弄明白了这女人的话中所藏着的话,心跳速度加快了。“这婆娘,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能有这样的心思,真是一个不要脸的家伙。”

王秘书弄清了杨佩兰的话中所掩藏着的话,不觉生气地骂道:“谁让你说这些?就事论事,交代你的罪行!”

杨佩兰并不怕他,对着王秘书哂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男人不在家,我不这样做,还能哪样做?”

王秘书被杨佩兰答非所问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他气恼地制止杨佩兰说:“不听这些。说说你们合伙偷盗了队上的多少粮食!

“就那半袋粮食,他们当场就拿来了……我已经交代过多次了。不信可以到我家去搜一搜……我家不养狗的,你们谁都可以去搜……”

杨佩兰回答道,看上去没有半点犹豫,也不像说谎,而且还表现出一种希望王秘书他们亲自去搜一搜的愿望,她的大概的意图是想借此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习惯于偷摸的人,而且,她还想让王秘书他们知道,自己也是一个生活很困难的人,她家的仓廪中没有任何余粮,她家的生活非常困难。

“你和郭福林在一起,还干了一些什么事情?”刘干事插话追问道。

“我们在一起……我们在一起还能干些什么,大家不是都知道了吗……”杨佩兰忽然扭捏起来,看上去很不好意思。显然,她没有完全理解刘干事问话的原本意思。她说道,“我……我不好意思说。”

“不要装蒜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干那样丢人的事情,都没说不好意思,说说干了些什么,却又不好意思起来。”刘干事挖苦杨佩兰说。

“这是大人们干的事情,你……你还是不要问的好。”杨佩兰把刘干事当小孩看待。实际上,刘干事也确实很年轻,他才只有二十三四岁呢。

“严肃回答问题!”王秘书突然大声制止杨佩兰的话,要求她严肃回答审问。他早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认为杨佩兰在耍笑他们,产生了想揍杨佩兰一顿解气的冲动。但他最终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王秘书现在的脾气已经改得好多啦,搁在以前,他可没有这么大的耐心。平日,他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他敢打人。这一刻,浮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五年前他和同学们造反的情形:他跟和他年龄相仿的一帮高中生,围住语文老师,用鞋子抽打老师的脸。老师的嘴角上有殷红的血慢慢流下来,老师的眼镜儿掉在地上,被他们踩得粉碎……那时,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一幕在上演。但是现在,他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了,现在这样做是要犯错误的。再说何部长咳嗽了一声,提醒他注意保持冷静。何部长虽然也很年轻,但处理事情却比较冷静,王秘书对何部长的这一点,还是比较佩服的。

王秘书克制住自己冲动的情绪,换成另一种语气对杨佩兰说:“你必须交代清楚你们的犯罪过程,也就是交代清楚你们是怎么做的,做了些什么……这样对你们有好处。除了交代清楚自己的罪行,如果知道其他人也做过犯罪的事情,你还可以把他们的罪行也揭露出来,这样,你就立了功,可以减轻你的罪行……”

王秘书耐心地启发杨佩兰,尽量把话说得轻松一些。

“我……但是……”

杨佩兰理解错了,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羞得满脸通红。面对这些人,她实在无法交代自己和郭福林做的那些事情——她把王秘书说的所谓“罪行”和“坏事”,理解成了她跟男人们偷情的事情。她认为,男女间的事情,那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搂搂抱抱,啃咬抓挠,那些亲密的动作,都是在人背后干的,哪能拿来在人面前叙说,尽管她和郭福林通奸,被人抓在了被窝里,但那是另一件事情。王秘书和刘干事却硬要逼她说说她和郭福林干的好事,这使她十分为难。

“我……我没说的……我要说的都说了。就是郭福林背来的那半袋粮食……再没有其他事情。”

杨佩兰已经被王秘书和刘干事逼急了,她几乎要哭出来。

事实上,她和郭福林也就这么一点事情,但是队里因为有许多事情没有下落,如今抓住了一个现行,如果能够从他们的嘴里掏出来一些有用的东西,顺便把那些陈年旧事给解决了,也是经常采用的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杨佩兰和郭福林是队上的大号人物,抓住他们,肯定能够从他们的嘴里问出一些事情来,因此,王秘书对这两个很感兴趣。但是,这两个又确实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子,对他们不采取一些手段,是轻易撬不开他们的嘴巴的。

杨佩兰确实错误地理解了王秘书和刘干事的用意,她只是以为王秘书和刘干事要让她说出她和郭福林偷情的事情来,所以羞臊得无法说出话来。

“怎么没说的?说话吞吞吐吐的,肯定隐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今天你要不说出这些事情来,看无产阶级的铁拳,如何对你实行彻底地专政!”

王秘书怒喝一声,宏大的声音震得屋顶上的灰尘都跌落了下来。他气恼地拍着桌子,准备要对杨佩兰动手。对这样的死硬分子,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暴力手段”进行“专政”!

王秘书也是“文化大革命”中成长起来的干部,高中毕业后,因为在“红色造反”运动中表现出色,被县革委会的一名领导点名,留在公社里继续领导“造反运动”。一开始,他被安排在公社文艺宣传队当干事,帮助编排样板戏。后来因为编写了一个名叫《除害》的戏剧,从而在地方上小有名气。公社的杨子华书记认为他文化水平还不错,担心他日后走上邪路,就有意识地对他进行培养。他倒也争气,认认真真地学习文化,结果在文字方面有了进步,并由此干起了文秘工作,成了公社里的秘书,总算离开了打打杀杀的事情,再没有干过过分的事情。

处理宋刘庄的事情,这是他们在检查春种工作的时候碰上的。当时,他们正在与宋刘庄生产队相邻的杨新庄队开展春种调查工作。杨佩兰和郭福林通奸的事情,第二天早上就被他们听到了,给他们送信的人是宋富。

宋富是王秘书的老同学,他前一天跟王秘书见过面,两个人还就宋刘庄生产队的事情聊过一阵闲话。从宋富的嘴里,王秘书知道宋刘庄队目前的形势非常糟糕,社员们对生产队的意见很大,便打算第二天去宋刘庄队开展调查。结果,他们还未来到宋刘庄,宋刘庄就出了问题。

“社员们为什么对队长们有意见?郭福林和杨佩兰通奸的事情,跟队里的其他事情有没有联系?”王秘书觉得,宋刘庄出了这么多事情,决不能一般对待,按宋富的说法,这个郭福林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熟知宋刘庄的事情,只要严格审问他,他会说出一些队上的事情的,这些事情,可能是影响宋刘庄队目前生产管理混乱的基本事情。

因为事先得到了这样的信息,又有宋队长以前给他反映过的一些事情,他决定从郭福林的嘴里掏出一些东西来。但是,郭福林却是个有些骨气的人,尽管王秘书采用了不少办法,但是,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在郭福林的嘴里弄到除通奸之外的半个字。

王秘书气得鼻子都歪了,他考虑杨佩兰是个女人,估计不会十分顽固,就转而审问杨佩兰。结果这个女人更难对付,她要么装作什么也不懂,要么就胡说八道,弄得他无可奈何。

王秘书无计可施,在办公桌上重重地拍了一掌,厉声呵斥杨佩兰,他想利用这种强大的气势,攻破杨佩兰的防线,逼迫杨佩兰说出一些真话。

他的呵斥起到了预期的目的,杨佩兰见王秘书大发雷霆,因为羞臊而发红的脸面,吓得顿时失掉了颜色,两条腿也不由得打起了哆嗦。

杨佩兰吓坏了,她颤抖嘴唇说:“我……我说。我……是……他脱掉了裤子,掀开被子……他偷了队里的麦种给我。裤子……他……每年都有好……几回……是他先脱掉我的裤子,裤子……摸我的……摸我,还……还吮我的奶头。后来,他……”

杨佩兰没有办法继续抵赖,只好哼哼哧哧地谈起了她跟郭福林通奸的经过。

刘干事正要做记录,却听杨佩兰说的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忍不住偷偷地笑起来。他正要制止杨佩兰别说这些无聊的东西,却听王秘书对杨佩兰说:“就这样,你必须老老实实地交代你的问题……说吧,终究要说的,休想蒙混过关。顽抗到底,终究没有好下场!”

王秘书想:只要你说话,我们就能让你说出有用的东西来。因此,他看见刘干事想制止杨佩兰说话时,就抢在他的前面,截住了刘干事的行动。

杨佩兰听王秘书让她继续说,她只好顺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于是,那个不堪入目的偷情过程,就被杨佩兰颠三倒四地叙述了出来,结果弄得王秘书、刘干事和两个协助审问的民兵性情摇荡,身下的那部分也直翘翘地竖了起来。

何部长觉得实在无聊,就起身到外边去散步,他弄不明白了,王秘书究竟打算怎样处理这件事情。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庄子里传来了呼唤救火的喧闹声。

有人在办公室外边大声喊郭福林,说家里失了火,叫他赶紧去救火。郭福林一听急了,连忙央告王秘书,放他回去救火。王秘书怕他趁混乱跟外边的人对好应对的招数,不允许他去救火。说失了火,自然会有人去救的,叫他安稳接受审查。

郭福林见王秘书不肯放他去救火,又急又恼,疯狂地乱跳乱喊起来。他不管王秘书同意不同意,也不管自己是否会闯祸,抬脚乱踹关押他的屋门。办公室的屋门本来就很破旧了,根本经不起这样的破坏。郭福林抬脚一顿乱踹,那门便稀里哗啦地散了架。

郭福林冲出办公室院子,发疯似的往家里跑。他不断地给自己鼓劲,说决不能让大火烧掉他的家!

但是,郭福林还是来迟了,等他跑到家里,他的家产大多数已被烧成了灰烬。

老婆胡秋菊面无人色地瘫坐在院子里。起先,她被烟火“熏死”在屋里了,是大家又是捶背,又是吹气,才将她弄活过来。高香儿、李兰花几个年轻媳妇弄来一些水,给她洗了头脸,把她的披散的头发大概梳拢梳拢,才使她像个人样。

郭福林双手抱住头,蹲在已经变成了废墟的破屋前头。他一句话也不说,后悔得要死。大家好言安慰,但是他一句话也不听。他想,家完了,名声也坏了,在队上已经没有了一点地位,以后还不知道怎样继续生活。

郭福林悲观到了极点,他想到了死,他想死了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免得活着叫人耻笑。但是,看到眼前的凄惨景象,他又不敢去想死的问题,自己死了倒可以落个轻松,可是老婆孩子又该怎么办?他觉得如果没有他,他们是不能继续活下去的,尤其是孩子们!他想,在胡秋菊的手里,孩子们迟早会叫她糟蹋掉。

郭福林死活不相信老婆胡秋菊会干出这样毒辣的事情来,但是他又不得不相信女人的刚烈。他是知道的,为着脸面上的事情,这个女人敢于跟人家拼命。这一回,是他惹的祸,是他让老婆在全村人的面前丧尽了脸面,使她无法在人面前继续走路。他担心自己跟老婆的缘分走到了尽头。

郭福林左思右想也想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他认为是自己做的驴事害苦了老婆,就忍不住给自己掴了几个耳光,跳起来就往墙上碰。

郭福林的举动让大家十分吃惊,小伙子们连忙阻拦。贾富苍力气大,一把撕住郭福林的胳膊,用另一只手把郭福林拦腰抱到了怀里。贾富苍用力太大,竟把郭福林抱得放出一大串臭屁来。

刘万左的眼睛不好使,他把贾富苍的腿当做郭福林的腿,死死地抱住不肯放开。

贾富苍的腿被刘万左抱着,行动很不方便。

郭福林一通挣扎,贾富苍因为脚下不稳,和郭福林一起摔倒在地下。

大家见两个跌倒,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按住郭福林,这才免了可能要发生的祸事。

刘涛、郭长喜几个在旁边插不上手,只有看热闹的份。他们看着大人们疯里痴里地折腾,又听见郭福林放出一大串屁来,觉得这情形就像是一个可笑的闹剧,忍不住嘎嘎大笑。但是他们只笑了几声就止住了,原来有人在他们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他们回头一看,发现拍他们后脑勺的人是宋队长和刘会计。

大家见队长和会计来了,一起围拢过来,他们希望队长和会计能够收拾眼前的局面,拿出解决问题的好办法来。

宋队长和刘会计来到郭福林的身边,这使宋富和郭云十分紧张,他们从郭福林的嘴里还没有问出实话来,如果队长们趁这个机会和郭福林对上“鬼”,岂不成了竹篮打水?弄得不好,被郭福林反咬一口,那就不仅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了!

王秘书、何部长和刘干事带着两个民兵也来到了失火的现场,他们是前来捉拿郭福林的,郭福林是有罪的人,他不能随便乱动。在“罪行”还没交代清楚之前,他没有行动自由,至于他家里出了事,只能靠队上的人给帮忙处理。

郭云和宋富正愁队长们要和郭福林“对鬼”,王秘书和刘干事却及时赶来抓人,这样的做法正好与他们的心意相合,宋富和郭云心中暗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