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事情的根节,这个谜题就好破解了,尽管还没有具体的办法,但刘会计的心里还是轻松了许多。
刘会计说:“解铃还需系铃人。郭云和宋富既然还没有对我们动手,这就说明他们还没有从郭福林的嘴里弄到有用的东西,同时也说明郭福林对我们还有所依靠。如果这是真的,问题就好解决了。”
刘会计给宋队长分析目前的形势,宋队长觉得刘会计分析的不无道理。他吐着嘴里的烟雾,焦急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满脸的怒色也渐渐退了下去。
“应该是这个道理。”宋队长轻轻地点一点头,然后跷起腿,在鞋底上用力磕掉残留在烟锅儿里的烟灰,肯定刘会计的话说,“郭福林也不是平出爱卧的狗,不到九九八十一,他是不会吐出核儿来的!但是,这狗东西也不是个轻易就能给人方便的人,虽然眼下着了祸,他可非常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情呢。我敢肯定,这个狐狸精根本就不害怕,他知道我们着急呢!如果把他逼急了,他必定也要找一个给他垫背的……哎呀,为什么不想法子给他送个信,叫他知道郭云几个已经不管他的死活了?”
宋队长在说到郭福林的狡猾和精明时,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就终止了对郭福林的议论,急忙说出了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想法。
刘会计一听宋队长的这个想法,顿时有了办法。他高兴地从门槛上站起来,把头探出门去朝外望了一眼,然后抬起手,朝脸上抹了一把,咧着嘴一边笑一边低声说道:“这不是好办法吗?你怎么不早说?真是的!有了这办法,就能抓住郭云他们的软处。只要抓住了他们的软处,他们就只能白忙乎一场。比如,郭福林是不是知道那两头牛的秘密?那两头牛是不是郭云一伙弄死的?呵呵……”刘会计笑道,“我敢肯定,郭福林一定知道那两头牛的秘密。如果是郭云他们弄死的,可有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郭福林是谁?他可是个狐狸精!他一定给郭云他们也留着一手呢!他干什么都留着后手……”
“不可能,牛绝对不可能是郭云他们弄死的。郭云一伙虽然也有可能要夺队委会的权,但他们的品质是没有问题的,他们不是破坏农业生产的人。”宋队长不赞成刘会计的推断,认为郭云和宋富不可能参与弄死耕牛的坏事,他不容别人质疑,推翻了刘会计的胡乱推断。
“我们当然知道人家的品质没有问题,可人家认为我们的品质有问题呢!这不是一种策略吗?到什么时候了,还替他们着想……你不要再当东郭先生了。”刘会计对宋队长在这种时候还为郭云他们着想的做法很不满意,有些生气地截断了宋队长的话继续说道,“另外,我们叫人给郭福林悄悄送封信,叫他知道我们正在设法为他开脱。同时还要叫他知道,现在,郭云他们已经抛弃了他,整他的人,正是郭云他们……只要他不说我们的坏话,我们就会设法保他无事。说白了,这就是一种无中生有的做法……你也太有些实在了。”
刘会计说完这些话,想坐到炕沿儿上去。坐在炕沿上沉思的何保管和蔡洪发挪一挪身子,给他让出一个坐屁股的地方来。他犹豫了一下,想一想,复又坐到门槛上去了。
刘会计坐在门槛上,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想着,这时,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几个制服郭云他们的办法:蔡洪发的颈项上系着雪白的毛巾,身上背着十字箱,急匆匆地进了队委会的办公室,谎称前来给郭福林和杨佩兰看病,因为有人说杨佩兰抽风了。民兵们自然不让蔡洪发去见这两个人,相互争吵喧闹中,蔡洪发说已经来了,看看他们的身体状况也好。看管郭福林和杨佩兰的民兵只好同意了蔡洪发的要求,蔡洪发就将刘会计写的纸条儿乘机送给了郭福林;公社里来的工作组被宋队长请到家里来了,名义是他们到宋刘庄开展工作,应该得到队里的照顾;给工作组和郭福林他们做饭的人是赵长生的妈妈,这婆姨人老实,就叫她利用送饭的机会,把信悄悄送给郭福林……刘会计设想着给郭福林送信的种种办法,脑袋竟然有些发晕了。
宋队长忽然有了新的主张。他说:“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我还是去找陈书记吧。我们队的情况他非常清楚,就让他出面解决这件事情。我们就说郭福林不学好,黑天半夜在女人家里胡闹,被巡夜的民兵抓住了,让大队里批判一顿,把人放掉算了……如果继续闹下去,恐怕要捅出更大的乱子来……陈书记是知道这种事情的利害的。”
“问题是公社已经插手了,事情已经由不得我们了。”刘会计认为宋队长这种快刀斩乱麻的办法不够稳妥,说出了影响事态发展的因素。说当前主导事态的发展的不是我们,而是公社来的工作组和郭云、宋富这帮“二杆子”们。他给宋队长鼓劲说,“郭福林掌握着我们的小辫子,难道他就没有掌握郭云、宋富他们的小辫子?如果抓着他们的什么把柄,把那几个鬼的老底也捅破了,他们照样也得倒霉!”刘会计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他对宋队长继续说道,“郭云、宋富想从郭福林的嘴里得到放翻我们的东西,我们为什么不从郭福林的嘴里弄出他们的实话来?如果有啥要紧的话被郭福林抓着,给他们也抖擞出一两句来,只怕这几个鬼的尻子也就软了,哪里还敢继续赶尽杀绝?我的意思是……比如,那两头牛,也许是我们能做文章的地方……我一直觉得,那牛,就是被这些鬼们弄死的……”
刘会计紧紧抓着那两头牛不放,他要利用这两头牛做文章。尽管他至今也还没弄不清楚那两头牛是被什么人弄死的,但是为了能够在这场“斗争”中占据优势,他还是决定把这两头牛的死亡,硬栽在郭云和宋富这帮人的头上。他想好了,人家能够给我们制造那么多的谣言,我们为什么不给他们也制造一些谣言?虽然不一定就是他们做的,但是,又有谁能够说得清不是他们干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刘会计的这一招是够阴毒的,这在用兵之道上叫做“围魏救赵”,或者又叫“暗度陈仓”,是很有名气的招数呢。刘会计闲来爱看一些古书,又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这样的弄人法子,他顺手就能拿来,而且还能够使用得云起风生,潮翻浪涌。
“怎么能知道那些事情是郭云他们做的?如果能有这样的把柄被我们抓住,当然不怕他们使鬼弄妖。”宋队长说。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就说是他们干的!”刘会计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严肃,他用肯定的口气说道,“谎话重复十遍,就变成了真理。这是哪个老先生说的话呢?这话说得确实太好了……眼下这种情况,为了不吃亏,我们就得把这两头牛栽在他们的头上,定一个‘破坏生产罪’,这也够他们出一身冷汗的!有了,你说陈书记,那可是我们的大救星呀!”
这一刻,刘会计的思维活动异常活跃,一招又一招妙计在他的脑海里翻腾奔涌:“制造谣言,对!就这样,先用谣言镇住他们,叫他们尝尝被谣言攻击的滋味……就是他们弄死了那两头耕牛,有人清清楚楚,‘只有叫对手害怕,才可以掏走他口袋里装着的财物’!这又是哪个高人说的话呢,他可真是一个伟大的人!谣言,这是多么坚利的武器呀!以前,为什么不知道它的好处呢?”刘会计极其兴奋和激动,他就像一个落水者,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就用白左子的苕婆娘去说,保管用不了半天时间,全队的人就都知道了!到时候,看他们的嘴还硬不硬?不整得这帮狗怂屁滚尿流,他们不知道马王爷长着几只眼睛……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
刘会计坚定地认为,制造和传播谣言,是目前整治郭云和宋富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在他看来,只要给他们放出一大堆谣言来,这帮闹事的分子,就会像遭遇了秋霜的枯草,顷刻间烟消云散,至于还会有多少精力来跟队委会作对,那已经是不能再谈的事情了。因此,当他把自己想到的这个高妙招数说出来以后,他的心激动得狂跳起来,那张肥胖蜡黄的脸,也罕见地突然泛起了红潮,似乎变得有了很强的活力——这是由于他的心跳加快,血流涌动的结果。
宋队长受了刘会计的感染,灰暗的眼睛明亮了许多。但是,他觉得刘会计使用的这种计谋十分卑鄙,不是那种正道人应该做的事情,就想到:自己当了多少年队长,所作所为虽然说不上堂堂正正,但也是标准男人们惯常使用的做法,像这般阴损的招数,想想都脸红,更不要说让他拿来整人。他固执地认为,这是小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作为一个老队长,他不能这样做事情,就是真让年轻人抬翻了,那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他不想在人背后捅人家刀子,要干,就跟他们明明白白地干一场,就是被人家彻底打倒在地,他也认了,毕竟队长可以不干,但是,人还是要活一辈子呢!
宋队长这么想着,还是觉得找陈书记比较妥当。他因为怕刘会计一伙继续反对,就没有把自己的话说出来。大家还在乱嚷嚷,宋队长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半杯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已经变凉了,喝在口里有些刺激牙齿,宋队长也不理会,抬手抹干了挂在嘴边的残茶,起身往门外走去。
院子里,有一只大红公鸡正在逗弄几只背上的羽毛已经被它趴光了的老母鸡,早春的风习习地吹过,卷起地上的一些草屑,静静地飘向远处,一切都像在梦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