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福林和杨佩兰的事情,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还是叫刘会计知道了。这回,郭福林鼓动人们起来造队长们的反,刘会计决定拿他开刀,给那些“自不量力”的“二杆子”们一点颜色看看。他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收拾这伙人,实在是因为这些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在他们的手上,肯定也还握着他们的“小辫子”,弄得不好,打狼不死,反受其害的事情也是有的。到那时,倒霉的人可就不光光是这伙“二杆子”们了。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这些年来,他始终不去招惹郭福林。他这样做,也有他这样做的目的,他希望郭福林一伙能够安稳一点,不要再在队里胡闹了。他想过,只要郭福林不给队里找事情,他就不去找郭福林的茬子。他不想跟郭福林过不去。他说:“人家的萝卜人家的坑,愿往哪里栽哪里栽,我管不了那么多,与我究竟有啥相干?”
刘会计一来怕惹事,二来也怕郭福林揭破他的老底,所以对这档子事情,他是知道也装不知道,而且特意还要将这个秘密掩藏在心灵的最深处,最终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档子事情!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刘会计替郭福林和杨佩兰保守着这个秘密,但是他们的好事还是叫人发现了,只是人家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没有乱说罢了。因为很多人知道,擒贼先擒王,捉奸要捉双,像这样的事情,如果不能把人家按在被窝里,谁敢说人家在干那勾当?所以,人们尽管在背后偷偷地议论,但在人面前,却没有一个人敢大明大白地说郭福林和杨佩兰如何如何的坏话。
为了自保,刘会计悄悄跟踪郭福林,他要弄清他的底细,给他们以出人意料的打击。虽然这是小人的做派,上不了台面,但会计必须得这么搞,尽管给人耍阴谋,那是小人的行为,可是有的时候,又不能不当小人。不当小人,人家可就要把你往地狱里送呢。为了摆脱厄运,为了不被送进监狱的大门,刘会计什么也顾不着了!当然,他用不着亲自出马,他不会笨蛋到亲自出马暴露自己的地步,如果是这样一个水平,他就愧对了“赛诸葛”的美称。
他找来知青做文章。李学军、朱德宝、王刚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还得几个社员们当帮手。他考虑好了,知青们与队上的人没有多少瓜葛,不怕得罪人,万一事情弄砸了,跟公社里说说,跟其他点上的知青对调一下,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至于队上参加的人,最好不用成年人,成年人头脑好,容易走漏风声,同时也怕人家不干,弄成那样的结局,可就坏了事情了,贼没有抓住,必然会事先走漏了风声,那就一点也不划算了,不仅不划算,而且还会导致他设计的“金蝉脱壳”之计全面失败。他要使用刚刚参加劳动的那几个小伙子。他想,只要给他们记二十分工,不怕这些小伙子,不做他给安排的事情。
一切依计而行。
他先找李学军、朱德宝和王刚。他们手上的伤还没有长好,没办法到地里去劳动。但是,因为跟西滩队的知青们的恩怨还没有了结,他们又怕人家来报复,所以也不敢蹲在点上。他们每天都需要防备人家的突然袭击,一到白天,他们就钻到队上的饲养院里去,在那里帮助饲养员晒草铡草、喂牛喂马,闲下来的时候,就和饲养员玩牌说闲话,日子倒也过得比较舒服。只是饲养院里的味道很不好,到处弥漫着牛马驴骡的粪尿臭味,待的时间长了,连人都被熏得浑身带上了粪尿味道,因此这些“惹祸鬼”待在饲养院里,也很受了一些委屈。
这天,刘会计前来找他们说事。
他把三个青年请到家屋里,让老婆做了可口的饭菜招待。吃饱喝足,刘会计对他们说:“你们暂且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吧,饲养院里的卫生条件太差了。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等两边都淡忘了这件事,各自消了气,再回点上去住……正好队里最近也很不平稳,阶级斗争的形势有了新动向,队里决定抽调一些人狠抓阶级斗争。我考虑,你们是最合适不过的。”
说到阶级斗争的话题,刘会计突然话锋一转,神色严肃地对知青们说:“我们队的情况非常糟糕!年前,两头健壮的耕牛被阶级敌人杀死,至今追查不出结果来,现在,正是春种的大忙季节,阶级敌人很可能会趁机捣乱。为了保护集体财产不受损失,坚决粉碎阶级敌人的反动阴谋,队里决定成立巡逻小分队,对敌人实施昼夜监督。根据队里的安排,将有一项艰巨光荣的任务需要交给你们去完成。只要你们完成得好,你们就为生产队建立了大功劳,你们就是队里的大英雄……”
“我们队里也有阶级敌人?”王刚有些吃惊,怀疑地问道。
“有,肯定有!”刘会计很肯定地回答。他提醒知青们说,“如果没有,谁会故意杀死耕牛,破坏农业生产?”
三个知青听了刘会计的话,感觉队里交给他们的任务艰巨而光荣,态度一下子严肃起来。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生产队,阶级斗争也照样十分激烈。想到即将要跟阶级敌人进行面对面的斗争,三个人兴奋起来,一种英雄的豪情在心头激荡奔涌。不过,他们的内心深处有些迷惑:阶级敌人破坏生产的目的是什么呢?在这样一个生产队搞破坏活动,究竟能起什么作用?但是,看着刘会计严肃的神情,他们不敢再胡乱猜测了——全国都在搞阶级斗争,难说阶级敌人就不会到这里来捣乱。他们对刘会计说:“请您放心,我们坚决服从生产队的安排!保卫集体的利益不受侵害。请您安排任务吧!”
三个知青就像得到了命令的战士,神情凝重精神抖擞地站在刘会计的面前,等待他下达冲锋的命令。
刘会计对三个知青的表现非常满意,就放松脸上的肌肉,改换了另一种声音对他们笑着说:“不忙,不忙……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危险!在宋刘庄,阶级斗争的形势虽然十分紧迫,但敌人还没有猖狂到马上就要向我们反扑的程度。他们现在还只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搞一些破坏,只要我们提高警惕,严密监视敌人的动向,就一定能够打垮敌人的进攻,取得革命的胜利。”
他挥一挥手,让三个青年坐下来,而他却站在他们面前说:“我们已经进行了认真的考虑,对他们活动的线索也有所掌握,根据目前的情况,估计敌人的力量还不是十分强大,所以准备给你们配发一支冲锋枪,另有赵长生和郭长喜同志跟你们一同行动……这两个同志虽然年龄比较小,但是,因为他们自身的条件,对我们的行动很有好处,所以,我们不能低估这两个同志在这场斗争中的地位和作用。”
三个知青听说还有给他们配发枪支,劲头更大了。能把革命队伍的武器配发给他们,他们觉得肩上的担子更加沉重了,心中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革命的豪情。那是多么威风的事情呢,队上的民兵都有枪,集训的时候,民兵们整日全副武装,那枪成天都背在身上,何等地威风呢。但是,民兵连的枪支与知青们无缘。队里给李学军三个配了冲锋枪,这使他们高兴得简直要蹦起来了。李学军甚至想,这一回,辛虎几个不知死活的胆敢前来挑衅,他就一顿冲锋枪将他们全部击毙,哒哒哒!哒哒哒!轰!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辛虎、薛磊那一伙被他用冲锋枪和手榴弹打倒在地的情形,而他却挥舞着一支亮闪闪的手枪,喊着冲锋的口号,带领着一群男女青年,迎着敌人的炮火奋勇前进……
刘会计把三个知青的情绪鼓动得高涨起来,随机把任务也分配好了,并详细交代了完成任务的具体做法,这才去找赵长生和郭长喜。
赵长生和郭长喜一听刘会计给他们一个晚上记二十个工分,自然非常乐意接受任务。二十个工分,这是他们平常劳动四天才能挣到的工分呢。刘会计对他们说,这还不算高,如果真的抓住了破坏生产的坏人,生产队还要奖励他们每个人一百个工分呢!这两个一听,早已想入非非,他们要跟着知青们干一番大事,叫刘涛看看,他们也是很不一般的人呢!
这两个老早就想跟知青们亲近了,但是李学军和朱德宝看不上他们两个,总是给他们“使坏”。去年夏天,一群知青们在村外的水塘里游泳戏水,刘涛、赵长生、郭长喜一伙队里的小青年跑去观看。休息期间,李学军见郭长喜剃了光头,就抓住郭长喜,让朱德宝在郭长喜的光头上放了一个大屁。郭长喜气得哭了,他们却哄笑着将郭长喜抬起来,一下子扔进了水塘。
郭长喜不会玩水,在水塘里胡乱扑腾,一连呛了好几口水,眼看要被淹死。张学武急了,赶快跳下水去救郭长喜,完了还跟李学军狠狠地吵了一架。李学军要揍张学武,但张学武一点也不怕,这使赵长生对张学武非常佩服。但是,他们总是得不到知青们的赏识,没有谁愿意跟他俩交朋友。这一次应该是很好的机会,这场并肩作战的斗争结束之后,他们一定能够成为最要好的朋友。想到即将要跟知青们一同执行光荣的任务,赵长生和郭长喜高兴得屁颠屁颠的。
这是一个特殊的任务,刘会计要求严格保守秘密,决不能把他们和知青们执行的任务向任何人说出去,就是给家中的人也不能说出去,如果走漏了消息,生产队要给予最严厉的处罚。两个小家伙连忙答应,说保证不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刘会计得到了赵长生和郭长喜的保证,这才放下心来。直到这时候,他的心情才稍稍轻松了一些,他想:只要这几个小伙子听他的话,严格按照他的部署去做,他的计划就一定能够实现。
刘会计的部署万无一失。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即将要在会计刘万国的导演下在宋刘庄隆重上演!而宋刘庄的社员们过不了多久,就能够看到一出真正的大戏了,上演这出大戏的主角不是别人,就是宋刘庄的社员们自己。应该说,宋刘庄的每一个人都不是这出大戏的观众,他们都是这出戏中的演员。一想到这样的结果,刘会计就禁不住得意地偷笑起来。他在心中评论自己设计的这出大戏时说:“谁能想到,宋刘庄的鸡毛筐子竟然是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给捣翻的?又有谁弄得清楚,这是‘赛诸葛’专门给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刘会计布置好了这一切,就把设下的计谋悄悄告诉了宋队长。宋队长听了非常担心,他怕事情闹得太大了,收拾不住局面,那样,很容易闹出大事。刘会计叫他不要害怕,说事情闹不大,做不出啥结果;只有把事闹大了,才能彻底搞垮对手。
刘会计这么说,宋队长也只好同意。宋队长就知道宋刘庄要出大事了,“赛诸葛”这回要真正发威了,眼下,由他亲自设计的天罗地网已经牢牢罩住了他的敌人,而他的敌人却浑然不觉!看来,叫敌人难过的日子也已经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