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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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任静的事情,并不因为与贾富仓的结合而结束,她嫁给当地农夫做老婆的消息传到了陈西滩知青们的耳朵里,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薛磊和辛虎认定,这一定是任静被李学军玩弄后无情抛弃造成的结果。他们气愤地嚎叫着,发誓要为任静报仇。

他们的报复行动很快便付诸实施,而且造成了空前严重的后果。

事情发生在截引黄河的工地上。

截引黄河的工地设在景泰县五佛寺的门前,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方圆十几里大小。贫瘠而又狭小的一块荒地上,散居着一些土著农民,他们虽然生活贫寒,民风却十分淳厚,时代居住在黄河边上,依靠着黄河水生存。他们在河里打鱼,把打来的大头鱼出卖出去,给家里换来油盐酱醋,米面布帛。他们还在位于五佛寺下游的河湾里安设了渡口,靠摆渡过往旅客,为家里挣到一些金钱,贴补贫瘠的家计。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滔滔不息的黄河水,以她慈祥的柔肠,养活着她的这些贫苦的儿郎,使他们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也能够勉强生存。

看吧,这就是五佛寺。汹涌蓬勃的黄河,自祁连山深处流出,在这里忽然改变了它的暴躁性格,变得温顺了许多。河水咕咕地向前行进着,尽情地舒展了它的身体,让自己优美的身姿,在五佛寺的山门前舞出了一个巨大的转弯。那转弯舒缓流畅,像个巨大的圆环,在大河的右岸圈出了一个太阳似圆圆的河岛,河岛处在大河的东岸,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样子宽阔而浑圆,如果把它叫做太阳岛,应该十分恰当。

太阳岛的对面,就是五佛寺,又叫沿寺(或是岩寺),沿寺威武雄壮的大雄宝殿和高耸的钟楼,矗立在褐红色坚硬的石面上,摇曳千百年风铃,撞击悠悠青钟,日夜静听大河汩汩地吟诵,让尘世的烦恼淹没在从容的大河之中,流向永恒的远方。

伟岸的大河静静地行进着,安静闲适,就像邻家贤淑的少妇,终日安坐在她温暖的土炕上,沐浴着透过窗棂洒进屋里的阳光,永不停息地吟诵着《古兰经》,或者《藏经》。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媳妇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轻声地吟唱着,送给人们以吉祥,送给人们以安宁,使人感到了她的温暖,给人留下了无限的遐想。

截引黄河的工程还没有开始,人们正在紧张地进行着先期准备工作。工房已经在上冬前就开始修建了,这是最简陋的房屋,一种是土坯房,一种是地窑子。土坯房是工程指挥部领导们以及营连干部们的办公室兼宿舍,地窑子则是民兵们的宿舍。房屋虽然简陋,布局却很整齐。营部和连部的土坯房一幢一幢地分开,处在地窑子的前边。地窑子分成两排,一排六个地窑子,一个地窑子里住十个人。这十个人就是一个班。一个生产队一个班,一个大队一个连,一个公社一个营。指挥部要求,营与营分界居住,连与连互不干涉,吃住分开,工作分开。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避免产生矛盾和摩擦,同时便于统一指挥和管理。

郭云带领着东风大队的民兵连,驻扎在工地西边的猎虎山下。那里有一个平缓的小山坡,山坡前,是一个平坦的小滩涂,正好被用来修建营地。与他们比邻居住的,还有新生连和永丰连。指挥部也设在猎虎山上,与这三个连相距不到半里路面。

东风连的前面不远处,是营部的储料场。那里堆放着一垛连一垛码放整齐的木料,和一堆连一堆小山似的麦草、稻草和谷草。这些东西都是从各地征调来的,截引工程开始后,它们将被用来截堵河水。

征调木料和草料,是一件繁琐累人的工作,虽然花钱不多,但很费工时。各民兵连按照指挥部划分的采料辖区和采料任务分头行动,积极筹备截堵黄河的材料。木料、柴草、绳索、钢筋、水泥、沙子、石头……都是征调的对象,征集到了,就不分远近,动用火车、轮船、汽车、拖拉机、马车,甚至毛驴车运送到工地上来。

木料是用来在河水中打桩的,人们在河水中用粗大的木头打桩,用它牵拉固定拦堵河水的沙石草料,做成堰坝。

麦秸稻草一类的柴草,是用来做堰坝的主要材料,但是却不能散用,必须把它捆扎成草捆儿。采料的民兵要求供料方按照工程的要求,将柴草捆扎成草捆儿。

草捆的捆扎方法有很严格的要求。小草捆的具体捆法,是先将草料捆扎成三十厘米粗细一米来长的长方形草捆,这样的草捆中间捆扎了三道草绳,结实牢靠,不易散烂,便于提高拦截河水的速度。小草捆扎好了,再将它们捆扎成大草捆。大草捆的捆扎方式也很严格,工程要求将五六个小草捆叠放在一起捆扎成一个一米见方两米见长的草捆,草捆儿的中间捆扎五道草绳,绳与绳之间的距离不得大于三十厘米。这样的草捆结实牢靠,便于快速传递运送,很适合抢堵堰坝。绳索的作用也非常重要,它的主要用途是被用来扎结绳网,将沉入河水中的草捆儿拉扯、拴结,固定在河堤或打入河底的木桩上。

拦截河水,除了使用大量的木料柴草之外,土石料的准备也必须足够充分。指挥部南面的猎虎山下,有一个黏土山冈,那个山冈已经被工程人员用炸药炸成了粉齑,工程队把炸碎的土石运送到工地附近,在那里堆成了南北两个新的“山冈”——按照工程设计要求,施工中,人们首先利用草捆干燥质轻的特点,将草捆铺垫在木桩和绳索做成的拦网之间,使那里形成由柴草做成的堰坝,人们在柴草做成的堰坝上铺垫土石,以便增加它的重量,使它慢慢下沉,然后再在它的上边码放草捆,再铺土石……这样的一层层叠加,就能使柴草和土石混合做成的堰堤沉入河底,从而最终堵住湍急的河水。这是一个很原始的堵截河水的办法,虽然很落后,但却非常管用。

建构堰堤的主要材料是草木土石,因此,草木土石的用量非常巨大。为了保证截引工程顺利实施,事先的材料准备必须充足扎实。工程开始前,各营各连按照工程指挥部的要求,都在积极准备工程建筑材料。郭云带领的东风连负责运送土石他们先把指挥部南边的那个土石山岗炸开,然后把炸散的土石用人力车运送到工地附近。这是一项繁重的任务,因为任务重,全连人员几乎全部奋战在第一线上。李学军、朱德宝两个干活不老实,又好惹事,郭云怕他们被炮火伤着,只好把他们留在连部做“内勤”。

这天,两个人在工地上的供应部里转悠了一圈,跟供应部的售货员调了一阵情,然后回到连部,准备给工地上去送水。两个正准备出门,却见薛磊、辛虎带领着陈西滩的五六个知青堵住了他们的出路。

“我们跟你两个有话要说,你们必须把话说清楚!”

薛磊的手中握着一根二尺来长的钢管,他用钢管啪啪地敲打着自己的手心,责令李学军和朱德宝放老实一点。原来,他们是专门跑到工地上来的,他们是来找李学军算账的,他们要给任静报仇。

当初李学军用了卑鄙的手段,引诱任静上了当,让任静充当了他发泄兽性的工具,薛磊作为任静的同学,曾经提醒任静小心上当,但是任静却不以为然,结果不幸被他言中。如今任静已被李学军抛弃,而且自甘堕落,做了农夫贾富仓的老婆,这使薛磊怒不可遏。薛磊气愤填膺,便约了辛虎、杨辉他们专程到工地上来复仇。

“哪里去?你他妈的倒逍遥!”

李学军见情况不妙,意欲逃走,但被薛磊堵住出路。

李学军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强作镇静呵斥道:“你们要干什么?这里可是引黄工地,随便打人是要犯法的……”

“爷爷今天就是来犯法的!你个流氓东西!”

薛磊也不跟他理论,劈手就在李学军的胸上捣了一拳。辛虎也同时出击,在李学军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李学军没想到薛磊真敢动武,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薛磊不管李学军的反应,冲着他的脸又是两拳,一把撕住他的头发,将他拉倒在地上,举起钢管就在他的身上乱敲乱砸。

“他妈的,下手够狠的……”

李学军被薛磊一阵乱打,腿上身上到处感到疼痛。薛磊的两记重拳,直打得他眼冒金星,脑袋里一阵一阵地发黑。他感到,这样的打击简直就是在要他的老命。他知道今日这事凶多吉少,就大声喝骂薛磊说:“薛磊,你疯了吗?你要干啥,难道要杀人不成?”

薛磊并不跟他搭话,吆喝大家狂揍李学军和朱德宝。

李学军和朱德宝两个势单力薄,阻挡不住薛磊一伙冰雹一样砸落的拳脚。朱德宝被弄倒在地上,大伙用脚一顿狠踩,结果踩得朱德宝的肚腹中剧烈疼痛。朱德宝忍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李学军觉得这样的嚎叫让他很失面子,就忍着疼痛,责骂朱德宝道:“号叫什么!头掉了也才碗大一块疤……至于这样号叫?豁出这百十斤不要啦,跟他们拼了!”

李学军一边责骂朱德宝,一边拼死从地上爬起来,猛然向地窑子里扑去——原来他想到了放在地窑子里的步枪,他准备用枪吓住这伙狂徒。

李学军发了疯,拼死挣脱薛磊他们的纠缠,扑向地窑子里边。他从地窑子里取到了枪,啪嗒上了刺刀,照着已经追进地窑子里的薛磊、辛虎就是一通乱刺。

李学军的举动,吓坏了薛磊一伙,他们见李学军弄出枪来,吓得掉头就跑。

李学军一边追着抱头鼠窜的薛磊一伙乱捅乱刺,一边刺激地嘎嘎怪笑,狂笑声中,他将薛磊一伙撵出了地窑子。

薛磊因为是最先进了地窑子的,一个没提防,被李学军的刺刀刺中了腹部,跑出地窑子后就跌倒在了地上了,大家看时,他的肠子已经漏了出来。

辛虎的屁股上也中了一刀,辛虎见薛磊摔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知道大事不好,顾不得自己的屁股疼痛,高声叫喊住手。但是,李学军已经杀红了眼,追着人们乱砸乱刺。

大家见控制不住李学军,吓得四散逃命。

薛磊被李学军刺中了肚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身下血流如注。李学军猛扑过去,一不做,二不休,照准薛磊的胸膛又刺了一刀。这一刀力有千钧,顿时穿透了薛磊的身体,薛磊当场毙命。

杀红了眼的李学军,像个野兽似的狂吼乱叫,端着枪见人就刺。

李学军杀死了薛磊,杨辉等前来打架的知青一个个吓得手足无措,他们赶紧住了手,一起动手控制已经发了疯的李学军。附近的民兵们听到李学军杀死了人,也赶紧过来控制事态。

很快,李学军和朱德宝就被闻讯前来的民兵们控制住了。等到指挥部的领导们赶到现场,李学军和朱德宝已经被民兵们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李学军和朱德宝被押到了指挥部里,薛磊的尸体也被保护起来。

工程治安处的领导闻讯赶来,要求将所有参与斗殴的知青都控制起来。

李学军说:“没别人的事。人是我杀的,一切由我负责……”

“你说得轻巧,你负责!你知道吗?杀人是要偿命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指挥部的领导们气坏了。他们既痛恨李学军的野蛮残忍,又为一条鲜活生命的失去以及知青们的无知惋惜。

“……是他先下手打人……他耍流氓……他们经常欺负我们……是他到工地上找事来的……我并不想杀死他。他是地方上的坏蛋……他该死……”

李学军的思维非常混乱,他极力辩解,希望为自己开脱责任。但是,这样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