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种粮和采菊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喜欢饮酒,便有白衣送酒。”不是啊,他的乡下,也是辛劳的,“草盛豆苗稀。”他的劳作,也是披星戴月。“戴月荷锄归”。可是,常人的我们,有的是戴月的辛苦,没有辛苦后见月的欣然。陶渊明自己酿酒,酒熟则取下头上葛巾来滤酒,用完后再把葛巾戴回头上。其率真超脱,你我能行?北窗高卧,怡然自乐。“性不解音,而蓄素琴一张,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他淡泊悠远,审美已超越声音,追求弦外之音。
回归乡野,和一直生活在那里,本来就不同。前者是经风历雨后恢复了本真;后者只是懵懂中的劳作。说到底,诗意还是内心的和谐安宁,托意高远,才能淡泊明净。
“咱们擦窗吧。”“不行,我这份计划书还没写完。”“咱们去看电影吧。”“不行,我得加班。”“多好的雪,咱们踏雪寻梅吧。”“不行,我有个宴请。”
我们的闲情逸致慢慢都消磨掉了。别人的大房子,让你面临压力。你的职位要求你有更多的时间加班。“三次以上的娱乐缺席,意味着下回人家就不带你玩了。你不和人家玩到一起,你怎么进步?”春天,我们经过安贞西里,我说:“你看,海棠开得多么繁盛。”你说,“你真行,还会注意这个!”那时,我就知道,我们开始脱节了。不知道是我行,还是你行!
有天,我看到你的时间表。我突然感到你是墙上的挂钟,刻板地行走。我看到你的上司、下属。你们木然、规矩、机械地走着,令人悲哀。
也许,你是男人,有生存压力。我们小女人无心,还会对四季、对自然悲喜。
这也是为什么外面行走的多是女性。男人,都在挣钱吧。
也许你觉得,小情小调不过是青春的把戏。“一个易拉罐拉环做的戒指,会比一个钻石戒指,更能令一个女孩炫目吗?”
清华那荷塘月色,赶不上三里屯酒吧的灯光了。你已经走进了世俗的价值取向里。
我们每晚9点的朗读,早因为你的缺席,而成为我独自的遨游。
我对你说的不少事情都会被你笑话,家里出事后,我心灵痛苦的跋涉,又怎能说与你听?
在圣彼得教堂,我纵然早出来一小时,你还是会不满意。你希望的是,我拍完照片,立刻出来,如你一样。
在这远离你万里之外,我终于看到了我们的问题出在哪里。
世事更迭转变,实属常规,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在这转变中保有安然,像所有大河母亲般的包容一样,我们也包容变化。让博大宽厚,将迅速的冷暖变化,都视为温暖明澈。
在本真方面,哪里人也赶不上非洲人。她们爱美,即使这泥地里的劳作,也穿花衣服。直腰歇息,笑出声来。头顶那么多的重物,还能停下来,聊天。
水稻是马里能很好地生存的少数作物之一。很多作物,长势喜人,但雨季一过,就干枯了。天气太热,很多作物一天要浇三次水。人也要选好适合自己的土地。生活,也是选择的艺术。
我一定会去非洲找你
我的帖子上了某网站头条,热帖榜第二,一天的访问有20万,系统消息每天有三百多。他们钦佩我的勇气,欣赏我的经历,更给我温暖和祝福。一些人说“带上我吧”;一些人说“我会去非洲找你”。日子久了,他们的声音淡下来。只有林晨,始终如一。
“我们每个人,生来都是有翅膀的。我们不用,久而久之,翅膀就退化了。我们大多数人,陷于现实的泥沼。麻木的心灵,早放弃了拥有梦想的权利。而今,我遥望天际,看到了你。你让我重新看到梦想和生活的意义,让我重新有了心光。让我知道,我们与梦想,差的不是翅膀,而是信心。”
他过奖了。我有的,只是从苦厄中挣扎出的光明。
时间漫过,我忘记他的话。虽然这有些特别。但谁又会把一个孩子的话当真?
林晨倒是总把自己的生活告诉我。
“今天我大学毕业了。我没有奔赴新生活的意气风发。我的未来在哪里,我茫然不知。”
“今天我应聘失败了。这是想象中的,但还是很沮丧。”
简单的生活,吃了什么,出去看到什么,也告诉我。虽然在MSN上,但很少对话,多是留言。
“今天我参加了一个电视节目,八个嘉宾都是大公司的老板,现场招聘。他们把我们踩在脚下。话语权在他们,我们不可能有平等的对话。我当场和一个老板激烈地吵起来。可想而知,这次应聘又失败了。我出来,看到蓝天,竟然很开心。”
“我们干吗总是规规矩矩,走进别人的轨道,在那里按部就班,辛苦终老?
我们是否还有另外的路,按自己真正的意愿安排生活,更充实,更快乐?更像自己,一个更好的自己,自己更喜欢的自己。”
“很多媒体开始采访我,说我在电视节目中的对抗,让他们看到勇气、希望。”
“有家公司向我抛来橄榄枝,待遇很丰厚。”“最近没怎么给你写信。因为我一般要到半夜一两点才会下班。”“今天,有个同事晕倒了,就是累的。”
“今天我遇到了校友W。他学生时期创业成名,我大学时最崇拜的就是他了。有次他回校演讲,我怕错过,午饭都没有吃。我是小喽啰,酒席上插不进嘴,他去洗手间时,我跟去。我刚说我大学时最崇拜的人就是他,他就开始吐起来。我说:‘你干吗喝那么多啊?我还以为你能喝呢。’‘这酒不喝,我能签下单吗?’我们聊了一会儿,我说:‘祝你开心’。你猜他说什么?‘我每天喝吐,我怎么开心?’他年轻的朝气去哪里了?成功的喜悦在何方?因为代价太大,他高兴不起来。这社会的力量如此强大,他那么有力的人,都被同化了。”
我想起你,你说一个朋友的孩子不开心。我说:“他总考第一,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当学生时,总第一,不开心吗?你说:“开心只是一瞬,然后是压力。”是啊,我们虽然在一起,但位置不同,感受便不同。我从来没得过第一,就像你永远没出过前两名。
无疑,你事业是成功的。可要成功,我们必须先被同化。
我们去厦门时,有人接待。我说不喜欢。你说:“人家安排一切,你何必自讨苦吃?找旅馆,等车,你不嫌烦啊?”
人家安排,你有限的时间,都花在应酬上了。晚上10点,我欲看夜色中的鼓浪屿,可你们的酒还没有喝完。
“喝多了,别喝了。”我劝你。你自然不会对人家说“:我醉欲眠卿且去。”你对我说的是“:你先回屋去吧。”我独自回房。天上明月半轮。心事诉予你听,还不如说给明月。
第二天,我去漳州路44号寻林语堂的故居。我天生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我在龙眼树下回想林语堂住这里该是什么景象时,自然和这院的人不曾见过一面。半小时后,廖家阿婆,指着白玉兰给我讲林语堂新婚后住这里的情景时,我已经被邀请和她共进早餐了。她是廖翠凤娘家保姆的后人,从小一直生活在这里。
林语堂刚出国时很穷,一张电影票都买不起。但他和廖翠凤,读着借来的书,也能读出生活的宽广美好。共展书卷,灯下恩爱。
《生活的艺术》是你大二时借给我的书。“你拿的是什么书啊?”我问。你说:“这书才好呢。”然后,我们坐到草地上,你读给我听。你优美的嗓音,把他闲适生活的哲学诠释得那么好。我知道了,那也是我以后要的生活。
我把这书拿过去后,爱不释手。你有那么多书,我曾想过,今后我们如果在一起,我也拥有这些书了。
这些旧事让我心怀激荡。我回旅馆,想把你拉来看看林语堂的故居。
你宿醉未醒。我等了又等。你翻身,我欣喜一下。可你,说了几句胡话就又睡了。我自己出门。舒婷文中的鼓浪屿不复存在。那份宁静的诗意,换成了今天的千军万马。
子沫写的鼓浪屿也为我喜欢。她独自游走,写了《在路上,放下他》。我们相识于10年前。她从武汉来北京约稿。她住在东四一个古雅的四合院里。我们谈完稿子,准备一起逛街。出得门来,不知哪里的风铃,传出悦耳的音乐。第二次她来京,我不巧有事。我不能错过与她的见面,我把她叫上。我的一个朋友听我谈她,特意去武汉看她。几年后见子沫,是在魏公村雕刻时光咖啡馆,短发的她,已经变成垂腰长发,棉布花衣,让人心悦。
她从不像别人那样向我讨书。我的书,她都是自己掏钱买。即使为我书写了书评,也从不告诉我。我们的交往,因为清冽而开阔。
“现代人太急迫了,习惯涸泽而渔,反而丢失了一个生机勃勃的池塘。”子沫的古典情结,是我们这个焦躁的时代稀缺的。
我在鼓浪屿想念子沫。她的清新纯净。“百叶窗的花台就那么静静地开在眼前”“海风温润的气息”“有月亮的晚上”,安静地想一个人,有点寂寞,也有很多美好。“吟诗抚琴清唱都是多余。只是让时光停下就好。”这家伙,分明就是陶渊明蓄琴不抚的意境嘛!
停云想子沫。
10年的时光,淡淡烟雨,却意犹未尽。它梦幻般,在我们生活的长河里。书里的情怀,街上的风景,友情、明月、音乐,我们能享受的实在太多。你就在鼓浪屿。但我不想你了。我们曾有过完美无缺的时光,这就够了。在走过的地方,爱的纪念。心灵深处,一个美好的秘密。“我看着他们,多少人是不得不表演的姿态,而非内心真正想表现的?”
“我们的很多时间,是和同事一起,所以,我想有更亲善的关系,而不仅仅是职场规则。”
“和朋友聚会,不仅仅是吃喝,K歌,或者,各看各的手机。我们该谈更广阔的什么,而不是小道消息,八卦新闻。”
“你说,我是不是太理想化了?”
“今天,我替W挡酒时,被人说了不合规矩。他醉得不行,我把他送回家去。
这是我第一次去别墅,豪华程度令我咋舌。”
我想起朋友领我去马里富豪家,这家太宏大了,建筑几乎是罗马时代的。一时恍惚,我以为进了时光隧道。他的房子有高大的穹顶、墙壁,学西方人,满绘壁画。画中人,全是他家人,半裸着身体,展翅欲飞。
“W吃了点药,醒酒了,和我说他不满意这房子,还想换个更大的。”
“奇怪的是,我没有自惭形秽。我只是反复问自己:房子、工作,对我生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林晨的话让我想起你。你说:“你看某某买了新房,心里一点没有感慨吗?”我想起马里莫普提,那壮观的内河港口背后的红泥砖建筑。我们到底住多大的房子才算满意?
“我们的路上,有商机有心机有投机,没有云雀升空,彩虹悬挂。我们只有程式化的成功,没有意外的惊喜。”
“我们的钢筋水泥,与自然,已经隔了万重山水。我们会在努力打拼的大房子里,弄个盆景,但我们的心,早已失去绿意。”
“我愿意去一个更好的地方,有阳光,而不是整天的雾霾;有花香,而不是计算机的味道。”
“那里,日子能慢下来,不像现在,去趟洗手间都着急。”“现在,很少人说心灵。也是,大部分人,心已不灵。”
“有几个人敢说,我此生没白活?我最羡慕你。你是我内心的支柱,心底的挚爱。”
“今晚,又有应酬。我听着他们说着应付的话,心里厌烦极了。这时,领导告辞。我该和所有人一样,起身送领导。可是,我因为厌倦而昏沉,我睡着了。”
“我今天碰到个人,说认识你,说你特牛。有一年,你们报社新换了个社长。
所有人都主动和领导说话,就你没有。有天,这社长站到你桌边说:‘我们报社,我就没有和某某说过话。’还有一次,你们有个联欢,报社直属机关的一把手过来。报社安排你过去请领导跳舞。你说:‘哪有女的请男的跳舞的?’姐,你可真牛啊。”
“你让我敬佩的,除了经历,还有意境。那种豁达,淡然。”我只是经常问自己:“这事,我内心,真的愿意做吗?”
我也不够敬业,曾经一个明星特别难采访。南方一家媒体,出高价让我去联系采访他。我有个搞芭蕾艺术的朋友马夫,很快帮我联系了他。不过采访时间让我颇不愉快。他话剧演出结束后,接近晚上11点。那我采访之后回家,就要两三点。而且,三更半夜,我把采访地点约在哪里呀。我拒绝了,怪马夫帮我约的时间太差。马夫说:“真是,我为一个人艺的戏子,把我朋友都得罪了。”其实,明星那边,也怪他。
后来,我知道,我的好友J,采访另一个明星就是在半夜。半夜的采访地方也很多。比如五星级酒店。然后,明星回总统套房睡觉了,她在酒店大堂等待天明。她住得远,也舍不得打出租。是的,我没有敬业精神,我不能为所谓的新闻,丧失自己内心的清和,这和安洁冒着生命危险采访艾滋病村不一样。
只是今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任性,很多时候,是对别人的伤害。我的好友子沫向自己的媒体推荐由我采访。选题过了,版面留出来。我说不采访了,她只说好。她自己那里,是否要承担领导的责备呢?
人心易懒,人一安逸,就失去动力。我真怕时间一长,我会安然于现在的生活,和别人一样。
我单位门前,有棵银杏树。我心里一动,想到医院里那棵。
“你猜纷纷飘落的叶子让我想到什么?我不愿像落叶,在生命离开后,才开始漂泊。”
“我想到了辞职。我犹豫着。”
“我们差的,到底是什么?脱离常规的勇气,对现有舒适的依恋?你当时决定走时,是什么给你勇气?”
“我辞职了,如此轻松!把冰箱里的速冻饺子,吃了两袋。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去他的房奴车奴工作奴,去他的五险一金。我要飞向新天地,趁我还年轻。我一定要去非洲,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