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幕。
那是秋天的一个星期三,可以回家带菜的日子。下午,天阴沉得厉害,四点半一放学,我就快步往回赶。学校离家有十多里,中间隔着一小一大两条河。第一个渡口叫桥头湾,我的船钱是包干的,半年三块,撑船的五十多岁,板着脸,我们彼此很少搭话。过了河后不久,天就下起了细雨,我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这条路本来有四人,到了初中二年级,就只剩下孤零零的我。
半小时后,到了大河——陈家河,岸边空无一人,近一里宽的河面没有船的踪影,我的心一下凉了,扯着嗓子喊:“过河——”耳边响起哗哗的声音,雨下大了,我躲到一棵几人合抱的皂荚树下。天渐渐地暗下来了,我回家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岸边没有人家,只好往学校走,当我在恐惧中一路小跑到桥头湾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了。
我找到船夫家,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见我站在门口大吃一惊。“快进来,看,湿成这样!”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我浑身都湿透了,往下淌着水。我的鼻子一阵发酸,我请他送我过河回学校。船夫走到我身边,指着外面说:“天黑了,你到了学校又咋办?这样吧,就在我家住一晚。”
两个多小时风雨中的奔波,我没掉一滴泪,听到一向阴沉着脸的船夫的这句话,我的眼泪涌上来了。但我执意要走,他爱人也来劝说,和我年龄相仿的儿子也来拉扯,最终我留下来了。他们拿来孩子的衣服鞋子让我换上,又赶忙到厨房做饭,我从船夫手中抢来湿衣服,到厨房边帮着烧火边烤衣服。晚饭挺简单,一份小菜加一碟咸菜,一碗饭,船夫歉疚地说:“就这么多,吃不饱,再下面条!”我连忙说,能吃饱。那晚我吃得特别香。
第二天一早我起了床,除了鞋子外,衣服差不多干了,我换上衣服,他让我穿上他儿子的运动鞋,说:“秋天天凉,凉从脚入。”他送我过河,我下了船,想说句感激的话,却半天开不了口,船夫说:“快走吧!”就又向对岸划去。我呆呆地站在岸边。
大概过了十年,我已经参加了工作。有一回我乘机船,突然发现船头的一个人很像那摆渡的船夫,依然是板着脸,只是衰老了许多。我喜出望外,连忙同他打招呼,他很意外,我激动地讲起那晚的事情,他摇摇头说:“我是摆过渡,你说的事也许有好多回!”我十分失望地离开了。
一晃又是十多年,闲暇时我总爱站在阳台上,望着初中求学的方向,我就会默念:船夫还健在吗?他们一家还好吗?初中毕业后,我已有24年没再走过那条充满辛酸的路。但在我心里,那一晚感动了我24年,并将感动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