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选贤任能(中华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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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碗花糕

一天晚上,坐在灯下,父亲问她下步有什么打算,她明确地表示,守着两位老人,守着小弟弟,带着女儿过一辈子,哪里也不去。

父亲说:“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没有掺半句假。可是……”

嫂嫂不让爹说下去,呜咽着说:“我不想听这个‘可是’。”

父亲说:“你的一片心意我们都领了,可你年轻,总要有个归宿。”

嫂嫂呜呜地哭个不停。翻来覆去,重复着一句话:“爹,妈,就把我当做你们的女儿吧!”嫂嫂又反复亲我,问:“小弟放不放嫂嫂走?”我一面晃着脑袋,一面号啕大哭。父亲、母亲也伤心地落下了眼泪。这场没有结果的谈话。暂时就这样收场了。

但是,嫂嫂的归宿问题到底成了两位老人的一块心病。一天夜间,父亲又和母亲说起这件事。他们说论起她的贤惠,是百里挑一,亲闺女也做不到这样。可是,总不能看着二十几岁的人这样守着我们。

第二天,父亲去了嫂嫂的娘家,随后又把嫂嫂叫过去了,同她母亲一道,软一阵硬一阵,再次做她的思想工作。终归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嫂嫂同意改嫁了。两个月后,嫁到二十里外的郭泡屯。我们那一带的风俗。寡妇改嫁一般都悄没声的,不举行婚礼,也不坐娶亲轿,而是由娘家的姐妹或者嫂嫂陪伴着,送上事先等在村头的婆家的大车。那一天,为了怕我伤心,嫂嫂是趁着我上学,悄悄地溜出家门的。

午间回家,发现嫂嫂不在了,我问母亲,母亲只是默默地揭开锅,说是嫂嫂留给我的,原来是一块碗花糕,盛在浅花瓷碗里。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吃这种蒸糕了,泪水刷刷地流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下咽。

每年,嫂嫂都要回娘家一两次。一进门,就让她的侄子跑来送信,叫父亲母亲带我过去。因为旧俗,寡妇改嫁后再不能登原来婆家的门,所谓“嫁出的媳妇泼出的水”。见面后,嫂嫂先上下打量我,说“又长高了”“比上次瘦了”,坐在炕沿上,把我夹在两腿中间,亲亲热热地同父亲拉着话,像女儿见到爹妈一样,说起来就没完。送走父亲母亲,还要留我住上两天,赶上私塾开学,早上直接把我送到校舍去。这样,一直到我长到十三四岁。

后来我进县城、省城读书,又长期在外工作,难得见上嫂子一面了。因早年丧痛,又过分劳累,听说她身体一直不好。早些年一次回去探家,听母亲说,嫂嫂患急病去世了。我感到万分难过,万分悲戚,觉得从她身上得到的太多太多,而我给予她的又太少太少,真是对不起这位母亲一般地爱我、怜我的伟大女性……一次,我向母亲偶然问起嫂嫂留下的浅花瓷碗,母亲说:“她走后,我和你父亲更感到孤单,越发想念她,想念过去那段一家团聚的日子。见物如见人,经常把碗端起来看看,可是,你父亲手哆嗦了,碗又太重,摔了……”

就这样,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嫂嫂,再也见不到那个蒸碗花糕的浅花瓷碗了。